小庄跟季冬青打了个照面,两人皆都心惊。那把季三爷拽进来的男子道:“三爷,你急急地要去哪?”
季冬青惊魂未定:“我当是谁,原来是徐爷,您怎么在这儿呢,真是巧啊。”
这“徐爷”,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季冬青赌钱失利,“借钱”给他的那位主儿,也算是乐水县一号人物。
徐爷皮笑肉不笑:“的确是巧,我一连找了三爷好些日子,都不见你的影子,今儿可巧就在县衙这儿碰见了。”
季冬青打个哈哈:“是啊是啊……方才,我看到玉兰在闹腾,想去跟她打个招呼。”
徐爷道:“原来是跟二姑娘打招呼,只怕招呼没打成,你反被二姑娘打半死,三爷,你不会不知道吧,他们因为你收了盐枭五百两脏银的事儿四处找你呢。”
季冬青眼皮突突跳了两下:“徐爷这话从何说起,那银子分明是徐爷你借我的……”
徐爷眼睛一眯:“是吗?”
小庄见季三爷还想解释,便道:“三爷,你不是要去找二姑娘吗,还不去?”
季冬青一愣,拉着小庄的那黑胖男子却捏住她下巴,骂道:“臭娘们儿,这回不装南蛮子说话了?你还想干什么?”
小庄被迫抬头,眼中毫无胆怯之意,季冬青见状,便打圆场道:“啊,有话好好说,这是做什么?别跟女流之辈一般见识……”
黑胖男子森森冷笑:“女流之辈?若不是这娘们儿半路偷听我们说的机密,又假装南蛮子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也不至于就闹得现在这般不上不下!”
季冬青心头一凛,他是听小庄说起那两个盐枭之事的,此刻陡然会意小庄方才不叫他出声是为何,但是……季三爷看看那两个凶恶面相的盐枭,又看看身旁煞神般的徐爷,此时此刻,才明白自己原来也坠入人家圈套了。
之前季三儿吃喝嫖赌,把季老爹的财产差不多败光,但恶习不改,自然就想歪法,可喜赌坊的人“通情达理”,起初只三五十两地借给他……他还以为是因为自个儿“人缘好招人爱”,谁知渐渐地便觉得不妥,这借钱给他的徐爷,时不时会向他打探成祥的底细等等,季冬青赌红了眼,爹娘也可以出卖,可是涉及成祥……
季三儿隐约觉得有些不妥……因此徐爷再旁敲侧击的时候,他只装痴卖傻,把话题往别处扯,如此一来,徐爷竟不再大笔借钱给他,幸好也不曾急着催他还债。
一直到最近,徐爷忽然一反常态,私底下连着给了他几笔大数目,加起来也有五百两了。
季三儿虽觉得不太妥当,但因赌瘾实在难熬,也顾不上去细想其他了……一直到现在才知道,他不知不觉中竟犯了如此糊涂的大错。
小庄本来想让季三爷装作不知情的先行脱身,没想到这两个盐枭把身份抖了出来,看徐爷的意思,也是不会轻易放过季三儿的。
小庄心中有些发凉。
另一个长身的盐枭道:“都是这娘们儿坏事,加上方才季家的小妞又闹了场……这姓温的看来有点靠不住……如今满城的人都在找咱们,不如抓他们当人质,先出城去。”
徐爷看向小庄,道:“你到底跟姓温的说了什么?以他的脾气,等闲绝不会改变主意。”
小庄道:“我只求了求温大人网开一面,并未说其他。”
此刻季三爷已经在旁边吓得浑身发抖,听小庄语气平淡诚恳,不由侧目看她,望着她恬静柔和的柔弱模样,心道:“她究竟是不是女子?……为何一点儿也不怕,这明明已是生死关头。”
徐爷仔细看着小庄,那黑胖盐枭叫道:“别信她!之前她装作南蛮子,把我们两个都骗过去了!此刻必然也是说谎,她之前明明是离开乐水,后脚却又匆匆回来找姓温的,自然是跟他告密!”
徐爷若有所思,道:“不管如何,姓温的已起了疑心,先前调了供词重看,下一步大概就是派人去赌坊了……问来问去,必然露出破绽,这乐水县已呆不下去,我跟你们同走。”
季三儿忙求道:“徐爷!您放了我吧,我是什么也不知道!”
徐爷笑道:“三爷,放了你,正好儿给姓温的叫了去,一问你那银子从何而来,我岂不是暴露的更快吗?”
季三儿叫道:“我自不会乱说的!徐爷饶命!”
徐爷道:“若是别的你可能不敢供出我来,但是被关在里头的是成捕头,三爷你会坐视不理?”
季三儿差点儿哭出来,被徐爷揪着,顺着巷子往前而去。
黑胖盐枭推了把小庄:“快些走,出了城,叫你知道老子们的厉害!”
小庄踉跄一步,咬牙忍住,拖拖拉拉到了巷子口,却见一辆马车停着,徐爷抬手在季三儿后颈砍落,打晕了后装进箱子里放在车厢后面,见黑胖盐枭拉着小庄来到,便出手把她抱上马车,自己也钻入车厢。
小庄坐着不动,徐爷看着她的腿,知道她受伤虚弱,便道:“你若乖乖地,别要捣乱,我便不为难你。”说着就把小庄的头发打散,又拽了一件锦绣衣裳给她披好,叫人赶车而行。
小庄见先前她束发的布带被徐爷扔在旁边,她便伸出手去握住。
徐爷扫了一眼,见她脸色发白,仿佛瑟缩着,便不以为意。
两个盐枭便也隐藏身形,一前一后往城门口而去。
车厢内,徐爷低头看小庄,见如此眉目如画,便道:“都说成祥近来弄了个女子在屋里,果然绝色,他倒是好福气。”
小庄垂眸不语。
徐爷见她长睫静默,瞧来倒十分乖巧,便道:“你的模样脾性很入我的眼,之前听周通说,你用计瞒过他们走漏消息……他们两个恨不得杀了你,毕竟你坏了我们的大事,不过只要你温顺些,我能保你一命,让你以后跟着我身边儿。”
小庄抬眸看他一眼,眸色平和柔静,徐爷一笑:“你这是愿意了?”
小庄微微一笑,仿佛害羞般转过头去。
徐爷道:“你若知情识趣,我就不会辣手摧花。”
说话间,便到城门口,只听外面有人道:“什么人?停住。”
赶车的道:“怎么不认得?是聚宝赌坊的徐爷!二姨娘得了急病,要把她送到乡下的庄子静养。”
士兵道:“原来是徐爷,对不住!只不过那新来的温副将有命,来往的人等车辆都要检查……”
徐爷闻言,便道:“别为难弟兄们,让他们看看。”
赶车的听命,就打开车门,车外小兵探头进来,一看是他,急忙陪笑。
徐爷抱着小庄,只让她露出半边脸颊跟长长地头发……道:“天热儿弟兄们还如此辛苦,改天去赌坊里消遣消遣,输赢都算是我的!”
小兵们欢喜,笑道:“徐爷豪气!”又看徐爷怀中抱着的人衣着锦绣,身形曼妙,长发如瀑,虽只露出半面,却也是个好颜色的女子……因此寒暄两句后,便放行了。
车子重往外去,徐爷也跟着松了口气,之前他听到士兵拦路,便先把小庄拥住,一手暗暗地掐着她喉间,若是她敢呼救,立刻便捏断她的脖子。
谁知小庄始终安安静静,徐爷将她放开,道:“你果然聪明。”
小庄得了自由,探手在喉间一碰,咳嗽了声,道:“妾身也是身不由己……”
徐爷听她声音有些沙哑,但仍不失温婉,不由倾身问道:“伤着你了?”
小庄摇了摇头,靠在车壁上,左手往下一撑。
徐爷正打量她是否伤着,不防小庄左手往上,有意无意地搭在车窗处,张手一扬,掌心有一物随风飘落地。
如此顺利出城,顷刻,城内那两个盐枭出来一个,黑胖的周通气喘吁吁,暴跳如雷道:“常八给那些衙役们瞧出不妥,我出城的时候,他已被围住了!”
徐爷皱眉:“这些该死难缠的鹰犬,唉,罢了,咱们先回去吧。”
周通看着他身边儿的小庄,气往上撞,上前攥住衣领:“都是这小娘们儿生出来的事儿!如果不是她说了我们兄弟的长相,常八就不会陷在城内!我若迟一步,也是一样的下场!我非弄死她不可!”
徐爷见他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把小庄拽的几乎跌在地上,他便伸手一挡:“现在不是干这种事的时候!何况成祥若是给放出来……留着她,对我们也有大用。”
周通道:“徐爷你的意思是?”
徐爷看一眼小庄,道:“成祥是个百年的和尚,忽然思凡想女人了……怎么会轻易舍手,他不爱金银财宝跟庸脂俗粉,却巴巴地把她藏在家里……我瞧着,这女子,倒像是他的罩门,只要我们拿捏着她,何愁成祥不乖乖低头?”
周通一听,才转怒为喜:“还是徐爷高见!”
两人说到这里,便听到后面车厢里砰砰响了起来,原来之前季三儿给他们打晕了,出城之后经过颠簸,却又醒了过来,于是便竭力挣扎。
周通一腔火正没处发,顿时之间暴跳起来,把箱子拽出来,没轻没重地甩在地上。
季三儿跌了出来,还未反应,就给周通踢了一脚,继而拳打脚踢:“混账东西!”
季三儿捂着肚子往后滚去,惨叫连连。
小庄见状,神情微变,徐爷扫她一眼:“害怕么?”
小庄其实倒不是怕,见他如此问,便低低道:“徐爷,手下留情……”
周通打沙包一般地将季冬青暴揍了一顿,打得鼻青脸肿,口吐鲜血,周通将季三儿拉起来,对徐爷道:“这厮留着却没什么用,不如就做了?”
徐爷望一眼小庄,见她似乎正在发抖,就道:“你方才让我手下留情,却为什么?”
小庄抬头,见周通杀气冲天,徐爷虎视眈眈,季三儿却已是惊弓之鸟,满脸是血,瑟缩看她。
小庄道:“成捕头当季三爷是兄弟一般,伤他性命,怕是不妥……”
徐爷笑了笑,周通啐了口:“徐爷,千万别听这小娘们的!别看她这幅模样……她是最坏的那个。”
徐爷听了,却更是心中一动,谁能想到小庄如许娇弱,却竟是周通最忌惮痛恨之人……
徐爷便呵斥道:“我之前嘱咐过你们要你们谨慎行事,谁让你们茶摊上说这些机密?给个女流之辈瞒天过海坏了大事……如今只顾撒气又有何用?”
周通咬牙切齿,死死盯着小庄。
小庄察觉,便往徐爷身后躲了躲,徐爷见状,心中略微自得。
重新上了马车赶路,这会儿季三儿也在车厢内,周通在外伙同赶车的一起,徐爷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小庄说话,询问她的姓名,从何而来……之类,小庄偶尔应付,多半只是低眉顺眼。
小庄虽寡言少语,但越发显得安静温驯,徐爷越看越是心喜,若不是季三儿在侧,恐怕就有些按捺不住。
季三儿看着两人你言我语,缩在角落不敢做声。
如此走了一段儿,小庄忽然道:“徐爷,可否停一停车?”
徐爷问道:“怎么?”
小庄羞道:“妾身……有些腹痛,想要去……”
徐爷看她娇羞之色,顿时了然,便道:“原来你要解手……”当下即刻叫人停车,徐爷正有图谋不轨之心,便道:“我陪你过去。”
小庄忙求道:“不用劳烦徐爷,何况……太过龌龊,徐爷给妾身留几分颜面。”
徐爷见她如弱柳扶风地恳求,他也有几分自恃身份,便道:“那也罢了。”
只不过总不能放小庄一人前去,徐爷想了想,刚要吩咐自己的亲随陪伴……周通在外头听了,哼道:“我陪她过去吧!”
方才徐爷跟小庄说话,周通在外听得明白,听到这里,自明白徐爷是为女色所迷,他心中是最恨小庄的,当下不等徐爷吩咐,便自告奋勇。
徐爷一愣,他也知道周通不怀好意,正要制止,却听小庄柔柔说道:“那就劳烦周爷了。”
徐爷越发意外,本能觉得不太妥当,但……徐爷想要叮嘱周通几句,叫他不要轻举妄动,
犹豫之间,周通已经下车,两人往旁边野地里去。
野草丛生,很快没了两人身影。
这边儿徐爷等了会儿,不见人回来,正焦躁不安,却听得窸窸窣窣之声,渐渐近了,徐爷探头看去,见小庄一瘸一拐从草丛里钻出来,满脸泪痕,衣衫凌乱。
徐爷惊问:“怎么了?”
小庄脸上红肿,似是个巴掌印儿,哭道:“周爷居然……对妾身……”
小庄虽然没有说完,徐爷却已经明白发生什么,一时气道:“这个混账!”见周通并未出现,自忖他是羞愧害怕了……于是便道:“你在此等会儿!”
徐爷说罢,便大步冲进草丛找周通算账,谁知三两步跑进去,放眼四顾,却不见人影,徐爷大叫两声,却听草丛中传来呻吟声响,徐爷忙奔过去,拨开草丛,却见周通躺在地上,脑后有血渗出。
徐爷心头一凉,情知不好,猛回头,却听得马蹄声得得,竟是狂奔而去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