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是正午吃饭的时候,成祥挠了挠头,便出了门,一眼瞧见门口曾流霜一枝独秀地站着,周围围着几个兵部的官员,都是满脸笑容。
曾流霜见成祥出门,便抬手招呼:“成兄!”
成祥哈哈一笑,上前拱手:“国舅爷,今日怎么有空?”
几个围着的官员见两人寒暄,各自告退,曾流霜举手作别,显得十分斯文。
等人都散了,曾流霜道:“上回跟成兄一别,小弟一直都惦记着相请之事呢,只生怕你在兵部忙碌,今日才忐忑前来,不知可赏光么?”
成祥道:“国舅爷客气了,吃饭的话,一定得赏光的,国舅爷介意我多带一个人吗?”
曾流霜道:“随意随意,只不知成兄要带何人?”
成祥笑笑:“您等会儿,我即刻出来。”
成祥回到衙门里头,正看到程猛捧着一堆公文要去交付,成祥一招手,程猛撒腿就跑,把公文堆放在那官员桌上,便忙不迭地回来:“祥哥,什么事?”
成祥道:“有人来请吃饭,咱们一块儿去。”
程猛大喜:“好啊,我正饿着呢!”
两人一拍即合,欢欢喜喜地正要往外走,忽然听到有人喝道:“成祥!”
成祥回头,却见温风至站在门口,眼神有些锐利。成祥忙回来:“怎么了温大人?这是吃饭的当儿,你别是又有事吩咐吧?”
温风至皱眉道:“听说是国舅请你?”
成祥笑道:“那是……瞧咱这人缘,简直没得说,你要不要去?国舅该不会介意我再多带一个……”
温风至喝道:“去你的!”
成祥斜看他,仿佛觉得温风至有些反常。温风至定了定神,终于压低嗓子说道:“国舅爷是皇亲国戚,平日里多少高官求着请都轮不到,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请你?龙都的饭不是那么好吃的,你警醒着点儿!”
成祥听了,便笑道:“行啦!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温风至一愣,成祥抬手在他肩头一拍:“温大人你对我还是挺好的嘛。”
温风至紧紧皱眉,不知道成祥是不是真的懂,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揍他一顿……
成祥离开兵部,同程猛两个上马。随着曾流霜一块儿去了太白楼,二楼上早已经准备好了酒席,一行人鱼贯而上,先后落座。
曾流霜这人十分健谈,且谈吐不俗,性子似乎也是百无禁忌,寻常京官跟成祥说话,都有些不甚习惯,曾流霜却毫无在意,谈笑风生,很是潇洒,说起龙都的风土人情,又问起成祥住的是否习惯之类。
如此边说边吃,不知不觉半个时辰已过,程猛吃的累了,便放了筷子稍事休息。
桌上稍微有点儿杯盘狼藉,多半都是成祥跟程猛的战果,曾流霜只是起初吃了几口菜,后来见两人吃的热火朝天,他便只象征性地举举筷子示意而已。
成祥道:“国舅爷,瞧你像是没吃什么东西,不会饿肚子吧?”说着,便放眼一看,瞧着那凉拌鸡丝还有几片鸡胸肉,当下夹了一筷子过去:“你这样我们怪不好意思。”
曾流霜望着面前碟子上那块鸡肉:“其实我饭量甚小,已经饱了。多谢成兄,成兄真是……关怀备至,我甚是感动。”
成祥笑的很是和气:“哪里,这是我应当做的。”
两人说话时候,程猛吃得太饱,便起身走到窗户边儿上消食。
曾流霜道:“方才成兄说要叫一个人,我以为是叫温大人呢……”
成祥道:“人家是我的顶头上司,哪里会那么容易请呢。”
曾流霜轻声一笑:“温大人也是年轻有为,青年才俊,今早上我从庄园回城,正好便遇上他,也寒暄了几句,今日是特请成兄的,不然倒是也可以一块儿相请温大人,也结交结交。”
成祥惊讶问道:“国舅爷竟然还有庄园?”
曾流霜道:“是承蒙皇恩,赐了几块儿地在城郊,并不算大。”
“哦……”成祥点头,“甚好甚好。”
此刻程猛在栏杆旁望着底下人来人往,忽地看到两道熟悉人影,顿时道:“祥哥你看,那不是永平侯吗?”
成祥闻言起身,走到窗口往下看去,果真看到永平侯李赢,正同一人经过。
成祥笑道:“果然是李赢,旁边那个是谁?怎么看起来眼熟?”
曾流霜起身走了过来,探头看了眼,道:“他旁边的仿佛是个女子。”
成祥一愣,又看了会儿,才笑道:“这个混小子,怎么弄这种把戏,真是比我还要胡闹。”
程猛有些糊涂:“祥哥,那是谁啊?女的?”
成祥一敲他的头,却不回答。
曾流霜却微微一笑,道:“我想那位,大概就是安平侯府的大小姐了吧?”
成祥有些惊讶:“国舅爷也认识甘少泠?”
曾流霜笑道:“也不算认得,去年曾在宫宴上见过一面而已。”
程猛恍然大悟:“原来是甘小姐啊,她怎么穿着男人的衣裳,还跟李小侯爷出来走动?”
成祥道:“这有什么稀罕,你没听说过梁山伯与祝英台啊?”
程猛道:“我们下去……吓他们一跳?”
成祥道:“人家两个好端端地,你就别去横插一脚啦。”
曾流霜扫了一眼楼下并肩走远的李赢跟甘少泠,便呵呵低笑了声:“成兄跟两位小侯爷关系甚好啊。”
方才成祥明明认出了甘少泠,当着曾流霜的面儿却不肯告诉程猛,自然是怕对甘少泠名声有损。
成祥笑道:“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跟他们两个稍微有点缘分。”
曾流霜点点头,望着成祥面上的笑,竟如烈阳一般,有几分刺眼……以至于他不自觉地竟微微眯起眼睛。
小庄早上醒来,觉得头有些疼,仿佛有点宿醉相似。
室内空无一人,小庄抬手扶额,皱眉回想昨夜是如何睡着的,却全无记忆。
小庄有些疑惑地起身,外间丫鬟才进来伺候她洗漱。
末了小庄坐回梳妆台前,恍惚一抬头,望见镜中人,如梦似幻,颈间隐约有一块儿红,小庄凑近了看看,不是错觉,忙低头打量,一看之下,顿时手足发凉,竟看到胸前有几块红痕,格外醒目。
小庄素来镇定,此刻却忍不住有些惊怒,便问丫鬟:“昨晚谁来过?”
身后丫鬟有些意外,便回道:“并没有别人,只有少卿歇在屋里。”
小庄揪着衣领,手指都在发抖,按捺着怒意问道:“少卿人呢?”
丫鬟道:“一大早儿便走了。”
小庄问道:“去了哪里?”
“这个……奴婢们不知道。”
小庄勉强镇定下来,吩咐道:“若少卿回来,就说我要见他。”
如此到了晚间,解廷毓才回来。
小庄示意屋内丫鬟尽数退下,解廷毓也并无反应,只是自顾自坐了,沉默不语。
丫鬟退后,小庄便问道:“少卿昨夜,是歇在这里么?”
解廷毓道:“不错。”
小庄道:“为何我一无所知?”
解廷毓道:“因为你喝了安神茶。”
小庄自小于宫中长大,察觉自己有异,便把晚上的情形仔仔细细反复想过……早就料到那茶里或许有什么古怪,见解廷毓坦然应了,心中又是意外又是愕然,却又忍不住极怒:“安神茶?何必说的这样好听,不过是迷药罢了!少卿大人,没想到你竟用这等下作手段。”
解廷毓淡淡道:“下作么?我并不觉得。你我乃是夫妻,同床不过天经地义,我只是不想让你难为才如此的罢了。”
小庄见他竟毫无愧疚之意,十分呕心,转身走到窗边,含怒不语。
解廷毓在后望着小庄的背影,忽然道:“那块儿玉珏,真的是皇上给的吗?”
小庄心头一沉,回头看他。
解廷毓却又笑着一摇头:“罢了,我都问过了,就当我没有问吧。”他说完后起身,温声又问道:“夫人还有别的事儿么?若没有……我便先告退了。”
小庄心中的确是想问一事,只不过难以启齿,思来想去,便只冷道:“少卿以后休要再使如此手段了,令人不齿。”
“嗯……”解廷毓轻轻答应了声,道:“放心,我不会再如此了。”他说完之后,迈步往外,径直去了。
小庄皱眉望着解廷毓离开,总觉得他的举止有些反常……想到昨晚上竟不明不白地……解廷毓却如没事人一般。
小庄很是恼怒,浑身燥热,一口闷气上来,拂袖把桌上的书籍扫落地面,兀自气怒难平。
一连三日,龙都阴雨绵绵。
这几日解廷毓跟小庄见少离多,在以往对小庄来说是眼不见心不烦,可是连日以来,小庄却只觉得心惊肉跳,很是不安,就仿佛要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一样。
到了第四日,小庄清早起来,只觉得神思恍惚,起身之时,手在腰间一碰,握到了那枚香囊,因为里头有玉的缘故,握在掌心,几分硌手。
小庄却紧紧地握着,如握着定心丸,这几日似大海浮萍,此刻,才仿佛定了决心,有了归处。
良久,小庄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唤道:“来人。”
门外两个丫鬟进来:“少夫人有何吩咐?”
小庄下颌微挑,目光之中流露坚定之色,淡淡道:“替我梳妆,我要进宫。”
就在此刻,成祥正在兵部屋檐下看雨,想到在乐水时候……如此雨夜,小庄正躺在自己炕上,灯影里美不胜收,不由呵呵笑了出声。
正沉醉往事之中,门口却有个人踉跄冲了进来。
成祥定睛一看,却见竟是程猛,之前程猛去丞相府找那些厮混过的小厮侍女们玩耍,不知为何却是这般狼狈回来。
成祥以为他是跟人一言不合动了武,便忙迎出去:“小猛,怎么了这是?”
程猛握住他的手臂才勉强没有跌倒,遍身雨水,上气不接下气道:“祥哥,不好了!安宁侯家里出事儿了!”
成祥道:“怎么了?别急慢慢说!”
程猛深吸一口气:“我刚才回来,顺路就想去看看……没想到侯府门大开,有家丁说……甘小姐被不知什么人抢走了!永平侯正去追呢!你快去看看吧!”
成祥闻言心惊:“往哪个方向去了?”
“东城!”
成祥即刻松开程猛,扬声叫小兵备马,一边儿大步往外而去。
成祥正冲到了门口,身后温风至出来,见状喝道:“成祥!你去哪!”
成祥头也不回道:“老子去救人!”言犹在耳,人已经跃出门去。
温风至上前一步,却又停住脚,把程猛扶起来:“到底发生何事,快说!”
成祥出兵部前去救急之时,小庄正出了丞相府,上了轿子。
而就在小庄端坐,轿帘放下之时,有一匹快马堪堪正好儿停在丞相府门口。
浑身是水的侍卫翻身下马,急急进门,入内堂,书房中跪地道:“属下幸不辱命,在乐水已打探清楚。”
对面,解廷毓慢慢抬头,缓缓道:“是么?你同我……一一说来。”
一道电光闪过,照的室内如同白昼,而解廷毓的脸煞白一片,显得双眸越发漆寒。
远处天际,雷声轰隆隆滚过,万籁俱寂,天色晦暗浓墨,像是夜晚提前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