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很快就回来了,煎服之后,宝儿的情况确实是稳定了下来,陈氏满眼盈泪,深深地向段云苏磕了个头。段云苏身子轻轻一偏,没有正受着这个礼。
一直沉默不语的陈管事也跪了下来,嘴角嗫嚅着,最终却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
“当家的,那些事儿你可真要守着一辈子?”陈氏眼中暗含诀绝:“什么东西都没有宝儿的命重要,小姐愿意诊治,已经是我们天大的福分,守着那些死的东西整日提心吊胆的有何用……”
那人虽是许了他们庄子里过好日子,但这心里面的不安却从未挺过。今日宝儿重病,可是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
段云苏寻了张椅子轻轻坐下,好整以暇地说道:“陈管事,我之所以救宝儿,只是可怜他小小年纪就被病痛折磨。你不说,本小姐也定能查个清楚。到时候你若真掺和在其中,我也不会仁慈。”
她漫不经心地说道:“二姨娘不过是一小小的姨娘,出了事可还会想得到你?那人远在京城你许是不知罢?她如今在将军府也是寸步难行了,若有个什么事儿,最先弃了的会是谁,你也该清楚。”
若那些事全被解开,他们夫妇二人还会有什么好下场?陈氏望着病弱的宝儿,眼神悲悯。可怜她未长大的孩儿,到时候谁去看顾?倒不如如实交代了,但愿小姐能给他们一条生路……
“小姐。奴婢当家的想不明白,奴婢却是知晓其中的分寸。”她眼色一狠,彻底放下心中顾虑:“二姨娘将奴婢夫妇二人放在这江州,只是为何守着一样东西。”
东西?段云苏杏眼微眯:“是何物?”
陈氏起身,直接走向靠内的墙边,伸手便抠下一块石砖,里面赫然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那陈管事见此,眼睛也是无奈闭上,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看着陈氏拿出的纸张不说话。
陈氏走到段云苏跟前,直接将那纸递了过来。
信纸泛着黄,想来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了,纸张略显皱褶,想来是被人争抢过,生生从中间截开了两段,断口参差不齐。
段云苏瞧着上面写着的字体,明显出自一男子手笔,其中的内容更是让她的心中震惊无比!原来如此,怪不得二姨娘敢在将军府如此肆意妄为,这保命符,确实是够分量!
“陈婶,今日你将此物拿了出来,有何所求?”段云苏轻轻将信纸折叠好,丝毫没有交还回去的想法。她可不认为这两人会如此好说话,这陈管事更是,在庄子逍遥已久,怎么又会心甘情愿将全部的秘密吐露出来?其中必有隐情。
这时的陈管事终于说话了:“奴才所做之事小姐必定不会原谅,只求你放过我小儿。”
一旁的陈婶侧头看着正沉沉睡着的宝儿,语气却是难得的轻柔:“宝儿是我们的命,自从宝儿出生,奴婢便想着他以后能过上好日子。奴婢不愿意他也像咱夫妻二人一般,到死都是个没出头之日的下人。二姨娘当年便许下话,她绝不会让宝儿沦为奴籍……”
事情真有这般简单?段云苏冷哼一声:“脱了奴籍,我母亲同样能做到,再加上将军府的夫人的身份,名正言顺,说的话不比她一个姨娘管用?”
陈氏闻言默不作声,陈管事终接话道:“小姐,恕奴才斗胆,当年夫人虽在人前风光,却多年未得一子。老太夫人并不欢喜夫人,倒是生了庶长子的二姨娘风头更盛……”
“那另外的半张信纸,在何处?”段云苏晃了晃手中信纸,眼含厉色。
“此事奴才确实不知晓,这半张信纸乃二姨娘叫奴才带来这庄子里藏着,说只要事成,以后自不会少了我们的好处。”
藏在她母亲的庄子,真真是用心巧妙啊!段云苏脸色一沉,寒光乍现。不知道二姨娘若得知这东西一半到了自己手上,会有何感想?
“所以你们便随了那二姨娘?”段云苏脸色微寒,踩低捧高之事在下人间常见,但事情放她母亲身上却让她十分恼火:“你们老实说罢,我母亲的死,可与她有关?”
“夫人是因病逝世。”
陈管事的话音刚落,段云苏砰的一声砸掉了桌上茶盏,声音不自觉地带上冷冽:“连二姨娘手上的东西都拿出来了,这点事反而不愿说出实情?!”
每回她问起将军府中的老人,真不知的也好,假不知的也罢,没一个能将当年之事具体说来,越是如此便越是让她怀疑。宋府更是不知,没想到知道这知晓当年实情的人,居然就这般张扬地住在宋家的庄子里,真是可笑之极!
那陈管事的声音颤了颤,随着茶盏“哐当”一声落地,身上的肥肉瑟瑟一抖,额上更是挂起了虚汗。从这段家小姐进庄子之时起,他就看这人不是个容易忽悠的,此刻发作,气势更是逼人。
“夫人的药,让人给悄悄减少了一味……”
段云苏的眼角微红,对于一个病人来说,这药材分量被人动了手脚,后果会是如何没人比她更清楚。她气得站起身来,怒容满面:“可是我母亲亏待了你们?既然知晓其中蹊跷为何不曾禀报?!就因为她二姨娘生了个儿子?真是笑话!”
冷冽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似乎要把他们生生剖开一般,二人皆是战战兢兢地跪着,不敢言语。
当年之事那般结尾,确实也有他们的错。如果当年不是一时贪念,也许那温婉的夫人就不会枉死。肯能连老天都看不过他们了,这么多年才能抱上个儿子,此刻儿子却是重病在身。更可笑的是,救了自己儿子的,居然就是被害死的夫人的女儿!
在庄子里招摇过日也掩饰不住半夜里内心的不安,他愿意将事情说开,早就想到了下场。但愿自己能洗脱罪孽,不要再落在他孩子身上罢……
不等他二人做出反应,段云苏直接起身离开了那屋子。她一路快步走着,后边的问绿只能匆匆跟上。
侯门深宅里的龌龊之事何其多,当年的隐情被掀开一角,伤心的不也还是身旁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