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统缓缓说道:“子干先生不要太过忧心,您素有贤名,即便是被宵小妒忌,那也会有惊无险,可是有一言相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卢植笑了笑,淡淡道:“小友有何高见,老夫愿意洗耳恭听!”
“先生虽然居庙堂之高,可是性情太过耿直,面对满朝的奸佞,并不会委曲求全,这样实在不适合入朝为官,不如借此机会寻得一处世外桃源,整日游戏山水,岂不快哉?”
卢植并没有反驳,只是平淡的说道:“小友此言说在了老夫的心坎之间,可是世间的事情往往身不由己,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吧。”
见到对方如此说来,庞统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开口问道自己所关心的问题:“先生学富五车,今日一见乃是缘分,在下有一些事情没有想清楚,但不知道先生能够为在下一解疑惑。”
“小友请讲!”
庞统思索了片刻,郑重的说道:“虽然现在汉室江山已经千疮百孔,可是毕竟是几百年的王朝,因此在下并不愿意看着它走向灭亡。刘备虽然出身市井,可将来必可成为一代枭雄,况且天下群雄并起,这样一个乱世之中,汉室江山将要何去何从。”
虽然庞统说得十分隐晦,可是对方还是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卢植没有思考,直接说道:“小友不必如此拐弯抹角的试探老夫,虽然现在老夫依旧是大汉重臣,可是并不是那些腐儒,也懂得顺应历史潮流。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大汉皇朝君主软弱无能,所有的朝政都把持在外戚和宦官手中,这样的王朝已经腐朽到了极点。”
“所谓重症不能下猛药,好比一个饥肠辘辘之人,你直接给他吃大鱼大肉的话,那只会送了他的性命,要先用米粥调养,慢慢的再进一些膳食,这样才能慢慢恢复元气。治理国家也是这个道理,如果一下子将宦官和外戚诛灭,权利回归皇帝,可当朝天子并不是一个治世明君,没有贤臣的辅佐,根本撑不起这大汉江山。”
庞统笑了笑,这卢植果然耿直,竟然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看来一定能够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于是继续听他说道:“小友是想问老夫到底应该辅佐刘备何去何从吧?”
庞统会心一笑。
“小友虽有经天纬地之才,定国安邦之计,可是却对人心的把握还欠缺几分火候。世间最难测的就是人心,人性本善和人性本恶的争辩至今没有任何定论,可是后天环境能够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却是不争的事实。”
“是要为汉朝江山力挽狂澜,还是彻底清除糟粕,这样的决定权,老夫相信并不在小友的手上。”
庞统一下子愣住了,卢植说的话已经很明白了,刘备是怎样的人,庞统早已经有先入为主的概念。这些不过是从未来的影视作品和小说传记中了解到的,可真实的刘备到底如何,也只有历史才能知晓的一清二楚。
他从来没有想过刘备有一天会不在'信任'自己,可事实上他也从来没有信任过自己。是啊,自己虽然知道一些来龙去脉,可是却并不了解刘备的真实想法,要是他将来坐拥三分之一天下,还能够为了一个软弱无能的皇帝做出损害自己利益的事情?
庞统缓缓起立,又重新审视了面前这位东汉名臣,论能力和阅历自己都是远远不如,看来不能够再刚愎自用,要和天下间饱学之士一起才能增长自己的见闻。
他对着卢植深施了一礼,道:“多谢先生指点迷津,晚辈受教了!”
只不过是称呼的改变,就体现出庞统已经有些心悦诚服。虽然眼前的卢植比不得南华老仙那样出尘脱俗,可是却多了几分人情味儿,难怪这么多的名士能够拜入其门下,进而虚心求学。
庞统接着问道:“如今天下大乱,不论扶保汉室江山还是要另起炉灶,都是要手中掌握一定的实力,但不知天下虽大,哪里可以成为立足之地?”
庞统心中虽然已经有了大概的目标,可是还是想听一听卢植的建议。卢植淡淡道:“天下虽大,可是处处都是必争之地,但所有人几乎都会将眼光看向荆州,荆州地处荆江北岸,上镇巴蜀之险,下据江湖之会,扼守长江天堑,是连接东西南北水陆交通的枢纽,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但老夫却不这么认为。”
“但闻其详!”
卢植缓缓道:“虽然荆州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城墙坚固,而且设有瓮城、敌楼、战屋、炮台、藏兵洞、复城门,防御体系完备,历来易守难攻。但是如果天下诸侯全都将目光放到荆州的话,那里就会变成天下第一险地,没有足够的实力和智勇双全的守将,即便再坚固的城墙,那也不可能守得住。”
庞统点了点头,对卢植的话十分认可,虽然诸葛亮对荆州的地位十分推崇,但也是因为荆州,刘备才失去了关羽、张飞,并且数十万大军葬身火海之中。
“其实根本不必拘泥于常理,既然有自信,那处处都是宝地,但非要老夫挑选的话,那就是益州或是扬州,它们都有天堑可守,并且十分的富庶,最有利的一点,就是这两块宝地不会腹背受敌。”
“子干先生之言,令晚辈茅塞顿开,可是益州太守刘焉和江东之虎孙坚,那都是天下枭雄,取之不易啊。”
卢植却是笑了笑,道:“小友早已经成竹在胸,何必如此过谦呢?”
庞统会心一笑,并未多说什么。卢植对天下大势看得很透,虽然他终于汉室王朝,但却知晓它的覆灭乃是无法挽救的事情,只希望天下百姓早一点结束这样的战乱之苦。
犹豫了片刻,庞统还是将心底的最想要说的疑问,讲了出来。
“先生,在下还有一个疑问,但是不知道该不该讲出来。”
卢植用那双睿智的眼睛看了看庞统,开口道:“小友心中有疑惑,不妨讲出来给老夫听一听,虽然不一定能够得到答案,但是也会对心境有所帮助。”
“如果知道某些事情注定会发生的话,那可不可以用外力去改变呢?如果真的改变了的话,那注定成为历史的事情将会消失不见,而许多应该出现的人和事,都会受到影响。”
卢植面色一下子变得凝重了,这个问题并不是庞统首先提出来的,历朝历代的先贤都会有这样的疑问,真的能够改变历史的潮流吗?可他并不知道的是,庞统这个问题更加的严重,他如果强行改变历史的话,那就会导致许多人和事都消失不见,甚至可能包括他自己。
卢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还开口道:“这样说吧,如果是注定要发生的事情,永远也不可能改变,强行扭转乾坤,也只不过是这些事情诱发的原因之一。就好比你认为可以置身事外,以旁观者的眼光来改变这一切,但是没有你的查收哦,也许这件事情反而不会发生。”
庞统微微颔首,卢植的回答已经十分的详尽,在他这个时代能够理解的范围,已经算是先知的水平,可是自己也得到了一定的启发,自己的一块心结也算是解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自己既然回到了过去,那就是历史的一部分,就算改变了历史,那也是注定要发生的事情。
两人就像是老朋友一样,相互交流了一下风土人情和见闻,庞统如获至宝,对这个时代的一切又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可自始至终,庞统都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而卢植也没有询问,一老一少就是如此默契的促膝长谈。
三天之后,由于卢植得到了关羽、张飞两员虎将,因此大军士气高涨,多次击溃黄巾军的反扑,张角亲自出战,却差一点被斩于关羽的刀下。而从那以后,刘备就再也没有见过庞统,一切事物都是通过老管家庞易从中传递消息,对此刘备虽然不解,可是也乐得自在,不必再听一个小孩子指手画脚。
广宗的捷报传到了帝都,汉灵帝刘宏龙心大悦,遂派遣心腹宦官左丰前去视察。卢植为人刚正,因此素来痛恨阉党,他不像其他朝廷官员一样倒履相迎,只是给予对朝廷使节最基本礼遇。
左丰面白无须,行动作为有点阴柔,眉眼之间暗藏奸诈之相,虽然对卢植的接待十分不满意,可也满面含笑的走进了中军宝帐。卢植身穿铠甲坐于帐中,而左丰居于右手边,其左手边就是连日立下大功的刘关张三人。
卢植面色冷峻,淡淡道:“特使一路辛苦了,不知皇帝陛下有何圣旨?”
左丰捂着嘴轻轻一笑,然后说道:“杂家从皇都而来,陛下听说将军连日来大败贼兵,因此龙颜大悦,特派奴婢前来巡视,统计好军工后,可论功行赏。”
说着他还轻点兰花指,这让卢植和关羽、张飞看得极为不舒服,只有刘备浑然不觉,面无表情的仔细聆听左丰说话。入宫伺候主子,根本不在乎你有多强的能力,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会察言观色,而左丰深谙此道,所以才能够得到汉灵帝的信任。他将在场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而看到刘备的时候,下意识多看了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