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古城坐落在水网之中,街道依河而建,水陆并行;建筑临水而造,前巷后河,形成“小桥、流水、人家”的独特风貌。城内多种杨柳,池内遍栽荷莲。此时正值初夏,杨柳扶风摇摆,荷莲满池绽放。
江澈和苏微走在城内,只觉其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鼎盛,自有一番风味,与别处不同。
苏微靠在一棵碧绿的柳数上,举目远眺。
一眼望去,水天清圆,杨柳依依,如吴带当风;荷叶田田,如玉盘摇曳。几朵粉白风荷轻举,零星的开在碧绿的荷叶之上,亭亭玉立。湖上画舫三三两两,琴歌流韵,缥缈不绝。一时只觉神清气爽,口中念道:“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
江澈不通诗文,听她念出诗词来,也不明白便问道:“小微,你这念的是什么。”苏微微微笑道:“我看这荷花开的极美,便想到前朝杜公瞻作的这首咏荷来。”江澈悻悻道:“小微你懂的真多,真是个有学问的人。”苏微笑道:“我哪里是什么有学问的人,只不过读了一些书罢了,要说的真正有学问的人,本朝的贺知章和张九龄丞相才真正算得上是的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智者。”江澈对这些一窍不通,寡然无味,往那江上望去。
一叶小舟,破开莲叶,驶了过来。一个绿衣女子侧坐舟上,肤若凝脂,发如堆鸦,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手中拿着朵粉白的荷花,花面相交印,极是好看。一个黄衫小丫鬟抱着几片碧绿的荷叶坐在她身侧。水面清圆,两人临风而坐,宛若从画中人。江澈呆呆望着那女子,心中一动,想到什么,一时似乎痴了一般。
苏微见他出神不语,问道:“江哥哥你在看什么呢?”江澈被她一问,回过神来叹了一口气道:“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所谓伊人,宛若水中央。看到那个绿衣服的姑娘,我在想我妈年轻的时候,肯定就是那个样子。”苏微心下大奇,眺目望去,只见荷叶摇曳,水波荡漾,那轻舟早已远远去了。
江澈呆一立一会,望着那叶小舟背影,待到它拐过弯去,才叹道:“走吧,我想去打听一下,找我爷爷奶奶。”当下两人走一前一后往那闹市中走去。
柳堤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迎面走来两个妇人。一个白发老婆子,一个绿衣服美妇,瞧她衣饰,颇有些贵气。那绿衣妇人眼角扫到江澈,突然停下脚步,只是呆呆的望着江澈,也不说话。
那老婆子见她好像中魔似的,忙扯了扯她衣袖低声问道:“萍儿,你怎么啦?”
那萍儿还过神来,低声道:“刘婆婆,你看那孩子,长的像不像少爷?”那刘婆婆闻言道:“你现在也是富贵人家的少奶奶了,哪里还来的什么少爷。”话说到一半,想起某事道:“你是说以前江家那位少爷?”一时回过头来,打量江澈一番道:“嗯,你这么一说,我看这这孩子高大俊朗,眉眼和他确实是有几分相似,哎呀,再看这鼻梁跟少奶奶倒好似一个模子印出来一样。”
那绿衣美妇听她一说,打定主意,快步走到江澈面前,道:“请问这位公子是不是姓江?”
江澈微微一惊奇道:“这位婶婶怎么知道?”那刘婆婆这时也赶了上了,听闻此言,在一旁忙道:“那你爹,你爹是不是叫江子游?”
江澈心下一动,猜到几分缘由道:“我听师父说过,我爹正是江子游,两位可是我爹的故交?”
那刘婆婆笑道:“哪里算什么故交,你爹是名门望族的大少爷,我不过是以前在江府伺候老太太的下人,这位萍儿是你妈当年贴身丫鬟,跟你妈情同姐妹,你小时候极认人,又惯使性儿,别人抱你你都不肯,只是大哭,只有你妈跟萍丫头抱你,你才肯乖乖睡觉。对了,你该叫她萍姨。”
萍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长的好看,不由自主的拉住他的手道:“澈儿,你是澈儿。你都长这般大了,你妈在天之灵要是知道你这般俊俏,必定十分高兴。”一时心有感触,眼眶微红,双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水光。
江澈不料此时遇到故人,心下百感交集,紧紧抓着萍儿的手,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刘婆婆看到二人神色忙笑道:“萍儿,你遇到少爷的儿子,应该高兴才是,你说你好端端的这般伤心作什么。”
萍儿闻言,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笑道:“是我不好,好孩子,别伤心了。当年你妈留给你的丝帕,你可带着。”
江澈道:“这些年我一直带在身上。”说罢将那丝帕掏出递给那萍儿。
萍儿抚摸着那丝帕上的荷花,眼中露出追忆颜色幽幽道:“当年你妈妈跟你爹爹感情极好。你爹爹知道你妈妈喜欢荷花,便悄悄托我给你妈妈刺了这丝帕。”
江澈道:“这帕儿是萍姨给我妈绣的。”
萍儿点头笑道:“当年江府上下就数我绣工最好,江家虽然是富贵人家,可是你妈不愿到外面给你买衣服,非说孩子的衣服要自己亲手做的才贴心,你的小衣服小鞋子都是我跟你妈一起替你做的。”又叹道:“我虽然只是江府一个下人,可你爹读的书多,心肠也好,从来没有把我当下人使唤。我不识字,他便把那两句诗写了一遍又一遍,让我照样儿刺了。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两句诗是怎么写的。”她只顾跟江澈说话,这时才瞥见,站在一旁的苏微,忙笑道:“澈儿,你都成家了么?这位姑娘长的好生温柔,也不替萍姨引见引见。”
苏微听到这话,俏脸通红,撇过头去,道:“萍姨,你误会了。”
一旁江澈也笑道:“他叫苏微,是我认的一位妹子。”
萍儿打量二人一番,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妹子?我可不知道少爷什么时候有过一个女儿。”她见苏微神情窘迫,一时也不多说。
江澈拉着萍儿的手问道:“萍姨,我想去看看爷爷奶奶,你可知他们住在哪里?”
萍儿闻言神色一黯,道:“你爷爷奶奶已不住这里了。”
江澈急道:“他们出什么事了?”
萍儿叹道:“你被李道长带走后,没过几年,你爷爷就过世了。老夫人触景生情,不愿呆在这里,便托人将那宅子卖了,打点了下人,回娘家去了。当时有位老爷看上我,要娶我做他填房,我无依无靠,便带了几个婆子丫鬟,嫁了过去。”
江澈听闻此言,心中一片空荡荡,只觉自己无亲无故,只有苏微陪在自己身旁,沉默半晌道:“萍姨,我想去看看我爹爹妈妈住的那宅子。”萍儿点了点头,打发了刘婆婆,带着二人去了。
三人沿着柳堤走了一段路,突然见前方泊了一只大画舫,那画舫金碧辉煌,不同寻常,其上两层阁楼,船廊厢房皆是雕梁画栋,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十分富丽堂皇。画舫两侧更有数名官兵,手执红缨长枪,在一旁把守。
江澈见这阵势,心下好奇,向萍儿问道:“萍姨,这船是作什么来的?”
萍儿听他发问,忙扯他衣袖,低声道:“我听人说宫里头的娘娘没了,这是长安城里专门派来给皇上挑选美女妃子的官船。”顿了顿又道:“说来也巧,挑了数日,最后竟然看中了搬进江府的那位江小姐。”
江澈奇道:“那户人家也姓江?”
萍儿道:“恩,那户人家原本是闽南人家,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搬到苏州城来。那江家世代行医,颇有声望。那位江小姐更是多才多艺,长于诗文,通乐器,善歌舞,才貌双全,是远近闻名的才女。这江小姐也真是有福气,被皇上选中,有幸进宫当娘娘侍奉天子。”
一旁苏微听到这话,摇头幽幽道:“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一入宫墙深似海,古往今来,多少白头宫女,终其一生都盼不到帝王恩宠眷顾,只有孤孤单单的一辈子。深宫寒苦,去那金玉牢笼还不如与心爱之人,平平淡淡厮守一辈子。”她生性多愁善感,说到此处只觉悲从中来,一时沉默。
萍儿听她这话,只觉匪夷所思,有异常人,当下也是沉默不语。江澈心中想到自己爹娘虽然相守时日不长,但在一起的时候,肯定是恩爱无比,非常幸福,未必不比那宫里头的皇上娘娘快活,一时心下对苏微的话也颇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