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燃烧的篝火跳动这或红或蓝的火焰,篝火上十几根长长的竹子噼里啪啦的爆响,苏荷拉着一根竹子欢快的跑到篝火前,然后将竹子扔进篝火堆里,等着竹子燃烧的噼噼啪啪响起来的时候,她就欢快的跳了起来,然后找下一根竹子。
苏复拿的是截断的短竹,竹子两头用黏土封着,只留一截长长的引线,手中一支线香点着,将短竹抛出去,稍等一下,听见“咚”的一声大响。苏荷立刻被哥哥手中二二炮仗吸引过来,但是看着那爆炸的威力,又有些怯怯,只好黏糊在哥哥身后,可怜兮兮又很快乐的跑来跑去。
这个年代已经有了火药做的炮仗,但是因为比较昂贵,所以多数人用的还是最原始的爆竹——燃烧的竹子。噼噼啪啪的声音加上喧嚣炙热的火焰很是热闹,而且很安全,尤其适合幼小的孩童。苏荷从黄昏燃起了火焰就不停的扔竹子,所以一个晚上都是噼噼啪啪的响声。
燃了一阵子竹子,听着潘金莲在屋子里喊着开饭,一众人一溜烟的钻进屋子。屋子里飘散着各种香气,有爆葱花的香味,也有炒肉的香味,还弥漫着一丝丝米酒的清甜味道。
苏荷小鼻子抽了两下,欢快的跳着:“是屠苏酒,是屠苏酒,是最正宗的屠苏酒。”
潘金莲刮刮苏荷的鼻子,笑道:“小吃货这鼻子怎么这么灵,是屠苏酒,东京樊楼的酒。”
苏荷连蹦带跳的转了一圈,找个最下面的位置端端正正的做好,然后提醒道:“和屠苏酒要从小到大的喝,我在这里最小。”
“是,咱家的小苏荷最小,所以第一杯屠苏酒是给小苏荷的。”
苏荷眼巴巴的看着众人慢条斯理的就坐,她急的扎耳挠腮,如同进了蟠桃园的猴子一般。
苏荷听着开饭一声,赶紧端起屠苏酒道:“各位长辈,新的一年和和美美,顺顺溜溜,小苏荷满饮此杯以示敬意。”
众人依着从小到大喝了屠苏酒,然后说着吉祥的祝酒词,然后开始了大餐。
苏荷开始报菜名字:“鲢鱼头,什么兆头啊。”
苏复说贺词:“鸿运当头。”
苏荷接着道:“栗子炖鸡腿。”
苏复:“大吉大利。”
苏荷:“冬瓜炖鲜菇。”
苏复:“欢聚一堂。”
苏荷:“黄豆虾仁。”
苏复:“金玉满堂。”
……
苏荷有些傻乐,苏复略有沉重。
他们过去一定有着良好的家世,没有几代人的富足和教育是培养不出这种灵性的子弟。苏复还好,毕竟大一点,但是苏荷这么小对着这些规矩说法极为熟稔,可见当日他们定为富贵人家子弟。
这个年代富和贵完全是两个词,而且这两个词也分的很多,富分为地主乡绅的豪富,有着商人遭鄙视的富;贵分为高贵和清贵,这些都是分的很清楚的,一般人家沾了一样就惹人羡慕,而凭着这祝酒词和唱菜传名,潘金莲就知道他们当年定是上品人家,不说钟鸣鼎食,也是极为高贵的存在。只是世事如棋,当年的荣华富贵俱化作烟尘,仅有这两个孩子在这世道中挣扎求存,透过言行还能仰望当年的一段繁华旧事。
这是一个残酷的年代!
苏荷小脸喝的红红的,苏复早早的醉了,这个孩子很少有这种时候,但是人总需要放松的,一张一弛才是王道。
武松喝酒吃肉是豪放而沉默的,豪放的大口吃,大口喝,喝完了,吃完了安静沉默,酒喝的越多,武松的眼睛越亮,但是他的意识月迷糊,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最后只是沉默的找回自己屋子,往床上一趟,立刻一阵子呼噜。
剩下的燕青和种凛都没有烂醉,但是两人都喝的高了。
燕青跑上屋顶,丝丝缕缕的吹起了笛子,幽怨哀婉凄楚凋零,偶尔夹杂一两个拔高的破音,逾显苍凉。
伴着燕青的箫声,种凛用袖子蘸着墨水在屋里墙上挥毫泼墨,画了李白的“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画完之后他找个铜盆和着燕青的箫声敲击,敲一下念一句诗。
“天生我材必有用!”
“我辈岂是蓬好人!”
“壮志未酬三尺剑,故乡远隔千重山。”
“知音少,弦断有谁音。”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
潘金莲听了半夜的鬼哭狼嚎,她第一次发现文人的发泄是如此的可怕。
苏荷晕乎乎半晌,醒过来时候燕青已经停下了箫音,屋里一灯如豆,灯下种凛敲着铜盆,唱着诗句,唱完了再大大的喝一口,然后继续唱诗。
苏荷被吓到了!
她如同个小鹌鹑似得瑟缩在潘金莲怀里,扑闪着两个大眼睛看着种凛在那里又敲又唱。
她小声说道:“书生哥哥真可怕!”
想了想不对,改口道:“喝了酒的书生哥哥真可怕。”
又过了一阵子,她道:“酒最可怕。”
潘金莲莞尔,她轻抚苏荷,没有言语。
这里所有人都在发泄,只有她是孤独的,偌大的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她似乎是个过客,但是又不是过客。她初春逃出清河何家,到了现在已经大半年了,勉强能算作一年,这一年,她东奔西走,东躲西藏,就是这般,她的身份问题才勉强有了解决的眉目,还没有一个圆满的结果。
她往后的路怎么走,他完全没有多少规划,因为变数太多了,而且女人的地位太低了,即使想做什么也力有不逮,她从没有向现在这般渴求力量,从没有向这般渴求依靠,但是她知道,在芸芸众生中,个人的力量太渺小,融入一个集体才能让她有庇佑,有归属,有了心得寄托。而依靠只能想想而已,她是穿越者,穿越在这个迷乱的世界,她只能靠着自己。
世界上很多人都是孤独的,王者是孤独的,杀手是孤独的,但是穿越者是最孤独的!
一个世界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一个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一直坚守下去,一直顽强的生存下去,直到最后的一刻。
苏荷头拱了拱,带着轻微的鼾声睡着了,潘金莲大大打个哈欠也睡了,只有种凛敲击铜盆的声音还在回荡。
偶尔还能听到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的呢喃。
这一夜是一个好夜,这一年也是个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