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伯贤的话并没有让我好过很多，反而像是打开了这几年隐藏在我身体各部位、各种问题的开关，它们在我放松警惕后全数不听指令地涌上脑海，不是逼我做决定而是逼我把全部想清楚。
吴世勋一夜未归，想必是回自己的公寓了。边伯贤絮絮叨叨跟我讲了好些我错过的，吴世勋在S市的大学生活，也包括上次他没有详细讲过的关于申夏的故事。我一边听一边在猜想，在那个时候他是什么样子以什么样的心情做这些事。尽管当初不让他留在G市的第一个人就是我，也曾遗憾我无法陪伴他在大学的那些时日，现下听边伯贤讲起来却又觉得，这并没有什么，我现在只想好好的，参与他的未来。
在家窝了两天，想了想还是跟张艺兴换了次日上午的课去吴世勋的公寓。张艺兴在电话里大骂“你们俩能不能消停会儿能不一闹别扭就请假就换课吗你是人民教师好吗秦沐”，我及时把剩下的掐断在电话里。备用钥匙仍旧收在我的抽屉二层，准备出门时却先接到了凌芸的电话。
等我赶到儿童医院，金熊熊小朋友已经打着点滴睡着了，凌芸坐在旁边看着，见我进来便是竖指放在唇边示意轻一点。
“金钟仁不在？”
“他公司有事儿，阿姨也得过会儿才来，来得急了些我现在也走不开，只能喊你跑一趟啦。”
我把路上买的尿不湿等等一袋子儿童用品放在桌上，“怎么会突然发烧了？”
“还不是金钟仁，昨天晚上跟儿子玩什么水枪，这才几月份！”凌芸撑着头，见熊熊动了动小脚丫又忙压低了声音怕吵醒他。
这会儿有了空，凌芸才仔细打量了我一番，“你这是干什么了，昨晚不睡觉跟哪个男人偷情去了？”
见我不说话又默默点头一副明了的样子，“眼睛还这么肿，你这打几层粉底都盖不住的黑眼圈也是够吓人的，是不是又是吴世勋？”
“。。。。。。昨天，吵了一架。”
凌芸替金熊熊掖了掖被子，头也没回，“秦沐，你记得大三那会儿，咱们约好说以后要做亲家的吧？”
大学那会儿总是对以后生活抱有各种猜测和想象，有份年薪百万的工作，找个多金有才颜好又不是Gay的老公，生个可爱的男孩或女孩，简直就是吉祥一家。寝室四个人，在毕业后除了我跟凌芸留在了G市，另外两个几乎天南地北各一方。曾经说过年薪百万的工作好像谁也没能实现，如今再被提起都只能当做笑话略过。唯有毕业就结了婚的凌芸达成了我们曾规划想象过的，后两条。
“我这么坚持说吴世勋不适合你，你怪我吗？我是看过那个时候吴世勋有多喜欢你待你有多好，我跟金钟仁结婚时就在说，你们俩没两年就得把礼金要回去了我们可真亏。但是，我也看过他跑了以后那段日子你是怎么过来的。你这人什么都行就是一点特讨人厌，难过就难过不高兴就不高兴，你当我眼瞎啊还是觉得咱俩几年感情是白扯的？我嫁了人生了孩子难道就不搭理你了吗，你就什么都不爱说！心又软得很，嘴上说不会再跟他有什么，他一回来你就又没辙了，每次委屈的都是你自个儿！”
“这么几年过来了，看你反正也逃不过他那关，那就别唧唧歪歪地犹豫那么多。总是一个人追着另一个人跑，久了也是会累的。”
凌芸的话像是从很远的天际抛到我面前，而我没有丝毫迟疑就伸出那双等待许久的手，波澜不惊的、温顺的接过来。她的话酸酸的，惹得我泪意满满，她也是，红着眼跟只兔子似得却把头别到一边笑我，“别哭啊你，丑死了，你今天还要不要见人了。”
我们总是我不说，你不说，却每次都能伸出手默契地highfive。
“其实我想说。。。。。。”
“说什么啊，我知道。”
打开吴世勋的公寓大门就是一股子浓郁的酒味，鹿晗似乎不在，只有他一个人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毛毯只盖住了他的肚子，一大半都铺在了地上。我把他昨天的狼藉收拾干净，煮了粥等他醒来。
上次这样仔细看他，大概是在我们一块儿去崇明岛那时候。他睡在沙发上，尽管高三很辛苦却还是有些没退去的婴儿肥，而现在确实消瘦地跟削掉了脸颊上的两块肉似的，下巴也越发显尖了，连带着整个轮廓都更加棱角分明起来。
当他费力地抬起眼皮时我还趴在他手臂上不错眼地观察着他这几年的细微变化，他不再开玩笑说是不是又做梦了，只是撑起上半身来揉揉眼睛又捏捏鼻梁，很疲惫的样子。
“去洗个澡吧，我煮了粥，洗完出来吃饭。”我尽力地表现得如往常一般，好像前两天的事不过是个梦。
“。。。。。。你来干什么。”
准备替他收拾沙发的手顿在半空，我压下情绪抬头，“怎么了。。。。。。还是你要先吃饭？”
“不用这样秦沐，我们不是结束了么？”
“谁说的。”我直起身子在他面前站定，“谁说我们结束了？”
他冷静得可怕，继而重新在沙发上坐下，“好，你还想说什么。”
我开始试图组织脑子里的话，看他歪着脑袋闭上眼睛并不看我，还是顺着原意把句子吐出来，“。。。。。。那时候我跟你说分开各自冷静，你就真的没再出现。。。。。。我刻意回避了所有关于你的消息，但是。。。。。。没有办法。我根本忘不了。”
“。。。。。。这几天，我断断续续从很多人的口中包括你之前说的，知道一些在我们分开后你的生活。。。。。。但在那时候，我过得非常糟糕，每天重复着学校到家里两点一线的生活，仍觉得心里空荡地可怕。我想大概是你在身边的时候，让我的生活变得太丰富了。那个时候凌芸也还没有结婚没有生宝宝，我每天上课的时候就能看到你在下面仰着脑袋，而后来尽管他们都成家立业，都一一有了更重要的，自己的生活。我想，还好你还在。陪你看早上的篮球赛，看你跳舞，一起逛超市逛公园。。。。。。哪怕就只有周末两天。改掉一些习惯挺难的。。。。。。所以，我过得很糟。我有时也会怨你，明明都踩进我的圈子里了，为什么又要跑出去。我胆子小。。。。。。我承认，我得不到你的肯定就没法肯定我自己，我不是不信你。。。。。。是我没有足够的安全感来相信我自己。”
说白了，喜欢的感觉爱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太难形容了。在这之前又不是没有爱过人掏过心，可是总觉得任何一次都比不上这一次。而到如今，又已经不太愿意去回顾以往那些两个人黏在一起酿出蜂蜜一样甜腻的生活了，也不愿再提起曾经有过多少不安心不如意。像此刻这样，摊开所有，一件一件数出来说给另外一个人听实在不像是我会做的事。那些过去不会忘记的，可是反复咀嚼的话也会变得没有意义吧。就像现在这样，我愿意把心掏出来给你看，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不要再埋怨过去了不要再重复错误了不要再绕弯路了，就这样在一起不就很美好了吗。
话说到后来已经开始哽咽，我觉得自己没出息极了，但想到“爱情”这个字眼，它严严实实地堵在我的胸口的的确确绕到我身边，就觉得即便是前方路途坎坷遥远，但也未必就是绝路。他就在我面前，刚睡醒的头发东翘西弯，宿醉后的眼圈和疲感都在脸上清晰可见，却是那么真实那么触手可及。
泪眼朦胧间，我听到了我的名字，看到了他凑近的脸蛋，听到他在耳畔轻微的叹气，我在这个晚春晴朗的早晨，被所爱的人紧紧拥入怀中。
和此时此刻，已万分确定，我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