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黄昏,大日自西北隐去。无边的寂静和阴暗又渐渐吞噬着天边还尚存的霞光,习惯似的用暗来取代光明,就连往日里清冷无比的月华,也似乎被这无边的夜幕所囚禁。在这片空旷无比的大地之上,只有那座横在天与地之间的孤峰可隐约得看。不多时,夜幕渐渐被月光撕裂,原本隐约而散乱的月华凝结为一轮浅紫色残月,妖异至极。
“大劫将至了吗?呵…”
自孤峰方向,随着风传来半句残言,似自语,又似对白。但在夜畔的风声之中,这声音渐听不真切。
黎明,星空逐渐消却,昨夜发生的异象更是早早消散的无踪无迹,仿佛从不曾出现过一般。清晨的山间还有些湿润,叶尖同和枝头的露珠被夹杂着琴音的风吹动,跌在石块和泥土上消失不见,这琴声在清晨逐渐复苏的鸟啼与虫鸣之中并不如何明显,但这山中的灵在这琴声之中,仿佛多了几丝灵动。终于,风停,琴声亦止。“青冥,今日你又未到悟道崖习早课!”山崖旁,一块极别至的青石之上,犹可见两道约摸着十四、五岁,作道童打扮的少年的身影,两人中稍年长的那个板着脸,死死地拽着那个年纪稍小叫做青冥的道童。用还有些稚气的声音斥道:“自师叔下山开始,你自己算算你多少日早课未至了……”
青冥挣开拽住自己衣襟的手,打断道:“青云子师兄,反正师父不在山中,阁守那老头讲道那么闷,去悟道崖?还不如多弹会儿琴呢。”
说着,便自顾自的从身前的石台上抱起一具极朴素的七弦古琴,向着山崖边走去。青云子眼见着青冥逃脱,并不如何急切。只是挥了一挥在刚刚的拉扯之中被蹂躏地有些褶皱的衣袖,随即站定,一字一句道:“正是师叔差我来寻你的!如何,还要走?”
听到这句话,崖边那道原本飘渺如仙的身影顿时僵硬,青冥慢慢转过头来,原本清秀的面孔在惊惧之下显得有些扭曲。“师兄,你不是在说笑吧。”青冥骇然道:“师父,他不是说至少下月才能回山吗?怎么…”
“不逃了?”青云子拂了拂身旁的半块青石,转身坐下,轻笑着打断道:“既然阁守讲道如此之烦闷。师弟怎么不在山间多弹会儿琴?”
“还弹琴!”青冥随手将怀中之琴置于石上,又闪身上前,自石上拽起一脸疲懒的青云子,直奔悟道崖而去,口中碎碎念道:“师兄,待儿会在师父面前你可得护着我点儿。”
“哎,师弟,你慢些,可别把这道袍给扯坏了。”青云子终于收起了脸的疲懒,满眼得色道:“这可是你青灵子师姐亲手给我缝制的!”
青冥一时拽青云子不动,急的顿了顿脚,随即便松开了手,向着悟道崖直奔而去,不多时,便只余一路的烟尘。
青云子见青冥自顾自走了,终于慢腾腾地自青石上站起身来,用衣袖将青冥遗于石上的七弦琴卷入怀中,又自石后翻出一件青木琴匣,随即便将那七弦琴同琴匣一并负于背后,喃喃自语道:“这小子,便这般怕师叔吗?就连自己的琴也不敢带了吗?”说罢,便纵身向着悟道崖掠去,转眼间,这山间便只余下风拂新绿、鸟啼虫鸣。
坐忘峰之上,有一处山崖,其崖壁黒白自然分明,成太极之相。数千年前,九阁初代祖师于这空山之上得遇仙缘之后,在这空山之中修行了数十年,又游历岐洲大地,于尘世当中历数百年之尘劫后,又以一介散修之身在这初得仙缘之地立下九阁道统。当真可谓是岐洲那个时代最为耀目的人之一了。后来又于这坐忘峰悟道崖之上飞升上土,惊异了不知同代多少天骄。
“魂灵者,魂魄也,日间在双目,夜间魂在肝,魄在昁……”
悟道崖上,奇石层出,犹可见,最为显眼的一块石上,有一老道,头发花白,相貌奇古,手中持一柄拂尘,尘丝雪白,与那老道的花白头发倒也相得益彰,“青冥子,怎么,今日你也舍来了?”老道见青冥蹑手蹑脚,偷偷爬上一块黑石,有些意动,遂止了解释经文,带着些和风道:“你师父下山了月余,你便月余未来听道。”说着,颇有些破坏形象的自洗的有些发白的灰蓝色道袍中掏出一个泛着朱红色泽,极是小巧玲珑的酒葫芦。用很是熟练的动作拧开葫嘴,仰首便灌了一大口酒于口中。而后,又略有些醉意道:“别以为老道我不知晓你小子在背后如何编排老道我,哼哼,若非…若非你小子还有些孝心,时常于山间那些猴儿那抢些猴儿酒与我,老道我非到你师父那去告你一状不可。”
“哎,阁守老头,我不就是说你讲道闷了吗”青冥自石上跃起,欲要去抢那老道手中的葫芦。口中毫不示弱道:“这么小气,快把酒还……”
未等青冥把话说完,自旁边的一块石上便伸出一双纤长的手来,轻轻一勾,便将青冥的衣襟揪住,生生将其从空中拽回,又稍稍转过手来,便将青冥送上近旁的一块石上。
“青冥子,你也这般大了,怎么还同个顽童似的!”那双生的极好看的手的主人颇有此冷厉的说道:“看来是我等之前都太惯着你了!”
青冥回首,见到出手之人是一近二十许岁;面容俊秀;神色冰冷严肃的年轻道人,顿时一脸苦笑道:“青玄子师兄,我错了还不行吗……”
青玄子满目冰冷,语气更显不耐。打断道:“知道错了?这话你都说了多少次了!”
“师兄,他毕竟才十三岁。”一道温和无比地声音劝解道:“有些顽皮也属正常,待他再大些,自然便明白事理了。”
“才十三?当初……”青玄刚想发怒,却被打断。
“是啊,师兄,当年我们不是更顽劣些吗……”旁边的石上,又有三四道声音附和那道温和的声音道:“待青冥他有师弟妹了,自然就懂事了……”
“你们好不晓事……”青玄子见众人尽皆为青冥求情,怒斥道:“他如今便下将宗门法规放在眼中,日后……”
“好了!”
那花白头发的老道不知何时将那朱红葫芦塞入怀中,扬了扬拂尘道:“青玄子,给老道个面子,今日便放这小子一马,如何?”
“阁守,怎么连你也如此!”
青玄子见那端坐于石上的老道也出言为青冥求情,显然怒极。正要出言反驳,却不料那老道全然不顾形象,张牙舞爪打断道:“哎,云小子也到了啊。正好,咱们继续来讲课。哎,青玄子。这个,刚刚老道我讲那儿去了?”
青玄子气极,冲着身旁的众师弟妹冷啍一声,继而又一丝不苟地答道:“阁守方才已讲到上有魂灵下关元此句的上半句,”
老道见青玄子不再执于青冥之事,便扬了扬拂尘道:“嗯,这个关元者,脐也,脐为受命之宫,则魂魄在上,关元居下。上魂灵,天分也;下关元,地分也。魂灵无形,关元有质,人法天地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