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一直没搞懂他的话。
有的时候,我觉得他会在不经意地方散发出一股傲慢的气息,不过他自己从来没有发现。像这种攸关生死的保证,我不懂他凭什么敢说?
这一但出现了差池,可就变成愚蠢的情话。当然情话本身并不愚蠢,可是建立在我跟他之间就显得可笑万分。
我一方面带着这样等待情话发生的心理,一方面去猜测他的不经意是不是源自他被抹除的记忆时光里?如是,那么他当年的模样该是如何吸引人呢?我很好奇。
在我应允了他的要求后,我们陷入了一片沉默。他默默地把桌面收拾好,又端起剩下一半的焗饭,问我:『裘德考有连络你吗?』
『没,怎么?这次又要抢胡?』
『正好相反。』
他扒了几口饭到嘴里咀嚼,我随手把水杯往他的方向再推过去,表示我的聆听。他喝了口茶,说:『之前的事情,我相信你已经可以发现裘德考一直和吴三省走重复的路线。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跟吴三省所面对的谜团与终点,裘德考似乎也参杂在里面……』
『等等,你说似乎?』
『对,这其中有很多个环节都是谜,我们也不清楚。』
他的眼神开始有点变动,如果我没跟他在云顶天宫里走过那么一回,我肯定不会发现他这个细微的变化。他看着我,很认真地在跟我讲事情:『吴三省知道你跟裘德考有连络的事情,他要拉你,就是要你去混在他们里面作内应,我们要让裘德考先去淌这个浑水,再去追究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矛盾了,如果我推了三爷的差,你们的局成不了。』
『吴三省不会只有你这个管道,但你是最好的管道。』
他很快地回答了我的话,又说:『既然你不退,那么吴三省要你混入裘德考的团队时,你跟他要求你需要搭挡……我会跟你一起去。』
我听完就笑,他太肯定了,仿佛什么事情都捏在他的掌心,没一件跑得掉。这叫我忍不住问:『要是三爷到时候没让我去呢?』
他接着很轻地笑了一声,似曾相似地,他冷道:『吴三省手下已经没人,能弄上的材料他不会废着。』
我们后来又谈了一些,包含出发去格尔木跟吴三省等人会合的细节,更详细一点,他把他们打算把手上的录像带寄给宁的事情全部跟我讲。我自己在脑子力一扣合,吴三省当初挟喇嘛所讲的话就是在格尔木盆地里有个油斗,他要找人去大干一票……这样简单,然而事情若真的如张起灵所讲述,那么格尔木盆地里的那个油斗肯定大有来头:就他们先前走过汪藏海的海底沉船墓跟云顶天宫所残留下来的轨迹,我推测。
不过我手上的信息不够完备,再想下去也真的是瞎猜,我索性作罢。(后来我仔细想想,当时的我的决定,似乎因为了他的存在而留下太多诱因的空白。)
等我们结束所有话题的时候,已是午夜。他收拾了东西正要走出我家大门,我想到他来我这里的匆忙,问他:『没车了你知道吧?』
『总会有酒店。』
『……』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过淡然、语言太过无所谓,又或者是注定我要听他说一些话似的,我说:『别说我欺负外地人,我家有客房,将就一下?』
他也没拒绝,任我领着他,把他带到客房后我本想去做自己的事情,他却突然叫住我:『你一直住这?』
『怎么?』
他没有理会我的询问,好一阵子,他站在房里、我站在门口,两个位子相互对望。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又觉得太快提出反应有一点不甘心,只好耐着性子与他的淡定斡旋。
『不要再跟这事情有关系了。』
他丢下这句话之后就没再理我,坐在客房的床铺上望着我家的天花板。我从来不晓得我家的天花板有多好看,也不知道这次的事情对他的影响究竟有多深,只确定他的神情很令我讨厌,我不想多看,哼着歌就转离了他的房门口。
后来我们是一起从北京出发去跟吴三省会合的,事情的进展竟如同他所讲的一样……当然我有怀疑是他刻意造成。
到了格尔木会合时,我才惊艳吴三省这次手笔的庞大。他在格尔木这里包了旧城区的几间民宅当作活动的基地,这里活动的人已将近将近二十多人,但听说更多的人已经在敦煌那里做装备上的筹备和规画。
在这里,我确定吴三省拉我的目的除了是帮手之外,着重点在于和裘德考的接触,因为他的人马声势我评估起来,比宁她们上回去云顶天宫的规模还大,根本不会差一个两个的──他没有找我这种单干的人的必要。不过他找了也好,我自己也刚好有事情要做。
吴三省跟我讲了混入裘德考团队里行动的事。几乎是同时,裘德考亲自打电话给我,他说他手上有案子希望可以跟我合作……当时吴三省他们人就在我附近,张起灵不发一语地窝在人群里,不过我知道他应该在看我,我刻意拉高了语调,对着手机说:『还要我找人?不是不行,我也有人选,只是这个人不太好好相处哇!』
挂了电话,吴三省第一个过来关切,跟着过来的是他爱将,那个叫做潘子的人。然最先发话的那个,如果我没有记错一样有出现在云顶天宫里,当时留下来断后的两个人之一──潘家园的王胖子。看来他当时就是吴三省派去跟宁抢胡的人马之一,不过没瞧见另外一个瘦子。
『先说好,胖爷我打死不跟那婆娘扯关系,前几回没给她整死是胖爷我命大。四眼你可别拖胖爷下水啊!』王胖子的嗓门极大,潘子似乎不怎么喜欢,接着说:『得!要你跟着去,三爷的计划还不全吹了?』
『吹你妈,胖爷我……』
『够了,都安静。』
吴三省发声制止,他点了一根烟,坐到我边上,问我:『那里怎么说?』
我说没什么,之前跟他们有生意合作,只是这时间点真是巧得……三爷您神机妙算呀!
对我自己来讲,裘德考来电话的时间真巧到不行,我不用经过张起灵他说的要求,自然有个媒介在,一方面是绕过了他的猜测给我一种掌控权重新回到手上的感觉非常好,我用手机推了我的眼镜,指着张起灵说:『吶,三爷,哑巴张可以借我带去用用吗?别让洋鬼子说咱没人啦!』
他们一瞬间全部静默了,目光都往张起灵的身上集中。
虽然没有人讲,不过我感觉得出来,张起灵人这个人存在团体里,很容易让人有所顾忌……不晓得是因为他给人的距离感或是他的优越的能力导致?我隐约能听见胖子低声地咕哝:『瞎子跟哑巴?他娘的还乱搭。』
然当事者,也就是被我指名的张起灵,默默站起身来,随着他的动作,四周的温度地都变得冻人。他走过来的时候,吴三省自动让开,只是他也没坐下,感觉上是在跟我讲话又像在自语一般,他说:『时间?』
『别急,我还有其它话要跟你说。』我起身,一手揽上他的肩在他的耳边低语。
在公众的场合公众地耳语其实是个极为缺乏思虑的动作,不过正如吴三省布给我们的迷阵,我知道他是防着我的,但是他不会主动追对我也没本事去问张起灵,即使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玩他一下属于必须。
因为裘德考跟我要求的内容与吴三省说的有不小的出入……应该说是,在信息的掌握层面上差了很多,我想这其中有四成的可能是吴三省的隐瞒而剩下六成应该是属于他们的未知还有立足点的不同。
吴三省跟张起灵他们这两人要一起前去「终点」,为了怕抢胡的下场跟云顶天宫一样混乱,所以这次直接让裘德考去当先锋。
我自己所能掌握的片段,我可以确定他们的做法是对的。
吴三省跟所有队伍里的人的最新完整说法是:在柴达木盆地里有个油斗,他手上握有古地图,而裘德考这个外国团队也发现了这个斗,他要借着这个团队当路引减少在沙漠里不必要的消耗。但是这个油斗跟这个古地图到底是什么,吴三省提也没提过,不是刻意隐瞒的,反倒像全然无知。而裘德考却在电话里说了一个大概:他依然是以考察研究为旗帜作号召。上一回找的是汪藏海毕生建筑的高峰,然而这次他说他要找的是神话中的西王母国──汪藏海人生最后的去向。
这中间的差距与真假有多少,我想我可以在裘德考那里得到答案。
『两个大男人在那里咬耳朵恶不恶心啊?什么话不好当众说着?』
王胖子在一旁嚷着,然吴三省只是维持他的沉默。
我回头给他们一个招呼,说:『那么,哑巴张我可带走了,你们说的那婆娘,两天之后就会到这里来。先让我跟我的新搭挡熟悉熟悉不为过吧?』
他们没有多说什么,只说行前会跟我却定好整个路线的修整。我笑着答话,并把张起灵带到外头,确定四下没人了,我问他:
『西王母国、周穆王、火齐镜、汪藏海……小家伙你再要瞒我,咱俩可没个好下场吶!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
他冷冷看了我一眼,道:『都是真的、也都是假的。』
接着转身离去,再来的日子就什么话都没跟我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