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二年立夏
推开窗,那泛着清香味的雨丝,从窗外飘进,细细密密地打在我的脸上,没有凉意只有一些麻麻的感觉。很久了,站在这儿,我不禁想起以前,琉叶看到我站在窗前,沾上雨,总未免唠叨两句,现在呢?想听也听不到了。因为那天八阿哥要告诉我的旨意,就是琉叶嫁去蒙古的圣旨。
在这短短的几个月中,似乎所以的事情都变调了,琉叶嫁去了蒙古。燕璃如愿嫁了八阿哥,即使只是个妾,让我吃惊的是,燕璃的生父竟是张之碧,按我所知道的历史,她竟然就是生出八阿哥唯一子嗣的张氏!看我做的一切,我真的是用来推进历史的吗?
回眸想想,在这大清生活的八年里,我得到了什么,想出宫的欲念,我早已看淡,对着燕璃和琉叶的态度,我早注入了感情,不再有关恩威并施,不再布置着想出宫,一步差,步步差,错到最后,琉叶和燕璃竟同时离我远去。嘴角勾起些弧度,想起以前了吧,突然,莫名的,我很想见她们。
吱嘎门推开了,看我开着窗,看着雨,“格格,虽说立夏了,但穿着单衣看雨,一个不小心就会得了风寒。”说话的是幽影,自从琉叶和燕璃走后,德妃娘娘就让她和幽红一起来服侍我。刚来了几个月,总是没什么感情,说话间总带着些尊卑。
拉上窗,倚身在窗缘上,有些事想够了,不如不想,“有什么事?”我淡淡问,我再没有一场精力,注入我太多的感情,因为我真的很无奈!
她恭敬地回答,“颐婷让我来问格格,今天的午膳还是在房里用吗?”我皱了皱眉,想着颐婷何来此一问,自从燕、琉二人走后,我再也未在大厅用过午膳,遂反问,“今天有什么吗?”边说边离开窗缘。
“今天四福晋要来!”幽影回答道。我笑笑,我竟连这事都忘了,姐姐在三天前就告知我,今天要午时要来我这儿,“我知道了,告诉颐婷一声,让她在厅里备饭吧。”我吩咐道。
幽影行了个礼,“是。”说完欲退出我的屋子。我突然想到些什么,开口叫住她,“幽影。”她停住脚步,“还有什么事吗?格格。”我懒懒道,“四福晋来时,你直接引她去厅里吧!然后让幽红来叫我。”说完看了她一眼。她应答了一声,接着退了出去。
屋里又只剩我一人,提到颐婷,我还有一丝安慰,至少在宫里,还有她能陪我说说话,也因此我更把她看做我的姐妹。手抵着桌边,定定地看着远方的一点……
约半盏茶的工夫,敲门声响起,我扬声道,“进来。”说着,转过身,坐在了桌边的一把椅子上。门被推开,幽红走了进来,先行了个礼,“格格,四福晋来了,现下就在厅里。”我转念回答,“知道了,我一会就出去,你去叫颐婷盛饭吧。”和幽影一样,幽红应答了一声,礼数周全地走了出去。
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门闩边拿起伞拉开门,看着湿漉漉的地,看着雨水顺着屋檐流下来,形成的雨帘,听着有节奏的嘀嗒声,默默地撑起伞,漫入雨的世界中……
走入前厅,把伞随手置放在门边,拿起腰间的帕子,拭了拭衣袖上的雨丝,隔着屏风,我看到了姐姐,而姐姐亦注意到了屏风后我的。隐约间看见姐姐站了起来,往我这儿走来,穿过屏风,我与她面对面,二人之间再无遮掩。
姐姐含笑开口,“怎么,看见我傻了!这几个月过得还好吗?”说着接过我手上的帕子,帮我擦了擦肩上的水珠。我亦含笑,“谈什么好不好的,总之就是这个样子了。”见姐姐把帕子挂在我的腰间,我便抬起手,拉着姐姐的手臂,走到厅里,这时,颐婷已把饭菜备好。
待姐姐入座,我轻轻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事我会叫的。”幽影和幽红看了我一眼,行了个礼走出了前厅。我拉开椅子坐下,没有立刻动筷,而是问,“姐姐说到我这儿来有什么事吗?”
姐姐不急着回答,而是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然后再答,“怎么,做姐姐的一定要有事,才能来看自家的妹妹吗?”我缕了缕额上的发丝,“姐姐,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姐姐淡笑,“逗你呢!你看你,琉叶和燕璃走后,你有多久没花心思生活了!怕上晶糕也很久没做了吧。”我抿唇苦笑,姐姐啊姐姐,何必说出来呢!自从她们二人走后,我就再也没有做过晶糕。做了又如何,分享的人没有了,反而食之无味!
尽管如此,我不想让姐姐为我多想,遂倩笑道,“哪儿的话!不过是有些不习惯罢了!过些日子就好了!怎么姐姐想吃吗?”眄了我一眼,姐姐悠然开口,“不是我,是弘晖。”我挑了挑眉,他想?姐姐继而道,“你以往每月都会让人送出来给弘晖吃的,而这几个月呢?无怪乎弘晖要想了!”
说到弘晖,“姐姐,弘晖没来吗?”我引颈看了一下四周。姐姐淡然道,“别瞧了,他今儿个没来,和弘昀在一起玩呢!我是一个人进宫的。”弘昀,是他和李氏所生,虽早已知道,但还是有些酸涩,他不是我一个人的。但这又如何,因为这是我的选择!我只能承受。
我拿起筷子,随便摆了两下,“怎么,四阿哥没陪你吗?”这么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姐姐想来是看出了我的心思,“爷今儿个一早就进宫了。”我哦了一声,闷头吃起了饭。忽然我又想起,“姐姐还没说,进宫是什么来到底有什么事?”
听后,姐姐放下筷子,从袖口里拿出一信递给我,“这是前几天收到的琉叶写的信,她托我转交给你。”我伸手接过,手有些颤抖,会心的笑了笑。
“她可真想的到啊!知道直接送到宫里很难,所以托我转交,你要看吗?”姐姐询问道。我收起情绪,淡然答,“不了,我等一下就收起来了。”
“为什么不看?”姐姐看着我问。我看了看信,“不了,我知道她写了些什么!看了,反而会引起一些伤感的情绪。姐姐不是说,我没花心思生活吗?所以啊!知道她写信回来就好。”她写信回来,就说明她能融入那边的生活,我只要知道这些就好。
姐姐听后,婉然道,“就你这丫头机灵!”说着,又吃了一些菜,随后放下筷,“我吃饱了,今天倒是一点都不饿。没事的话,我就先出宫了。”我放到嘴边的筷子一停,“这么快?”
姐姐的眼眸依然含笑,“不快了,我今天入宫就为了这事!另外就想跟你说,事情过了就让它过吧,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生活还是要好好的过的,不为自己,也要为关心你的人想一想。”一番话,意味深长。
我点点头,“现在就走吗?”我私心里还想让姐姐再呆一会儿。姐姐站起,扯了扯有些褶皱的裙摆,“对,你再吃点,都瘦了。”我站起来想送送姐姐,姐姐却制止,“别了,我自己走吧。”说着唤来了贴身丫头珠绿,从她手里接过伞,走入了漫漫雨帘中……
……
呆坐许久,只觉有两道灼热的气息在身边出现,一抬头,是胤禛!他打着伞站在门缘旁定定地看着我,我转过神,连忙站起,走到门边,接过伞,引他进来,“干嘛站着不进来呢?”说着把腰间的帕子递给他,“擦擦吧,怎么想到要来?”
他越过我,往桌边走去,“吃饭吃得都凉了,在想什么呢?”我淡淡一笑,“没什么,都吃好,没让她们收起来罢了。你还没说怎么想到来这儿呢?”姐姐走后他就来,为何会有那么巧的事情!
他没有答我的话,而是说,“帕子脏了,你再重拿一块吧。”说着,径直把帕子塞到了衣袖里,我无奈笑笑,敲了敲桌子,让他快点回答。我看了我一眼,“我是来告诉你,皇阿玛要南巡!”
南巡?
谇了谇嘴,“南巡,皇上南巡与我何干?”难不成想要让我去!
“这次南巡,主要是去江宁、和杭州,皇阿玛的言语中,似乎是想让你去。”他说出了与我何干的原因。
我想了想,“我不想去。皇上没有明说不是吗!”
他肃了肃脸,“这次随去的只有太子、我和十三弟,而我亦不希望你去。”听了他的话,我问,“为什么?”
顿了顿,他说了六个字,“一动不如一静。”接着解释,“现在琉叶和燕璃都不在了,再出什么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所以你不如什么都不要做,连个错也不会被寻到。”我撇了撇嘴,“这就是所谓的,多做多错,少做少错,对吧!”我俏皮道,也只有再他面前,不用再加演示,因为即使加了,也会被他看穿!所以他要我以最真的一面面对他!
他嘴角勾起了弧度,笑了笑。
我被他看得有些脸红,眼神开始闪躲,喃喃道,“你看什么呀!”他不语,只是拿出了一个盒子,我诧异,“是什么呀?”他点了点,示意我自己打开。
我怀着惊奇的心意,“这么神秘!”说着,接过盒子,拉开佩带,缓缓地打开,一只温润带红的镯子呈现在我面前。这只镯子所用玉石是什么,我看不出。不过细细打量,那红褐色似水在流动,汇聚到一处,若似一只想要展翅飞出的凤凰,摸上去,隐约中还可以感到有水动的感觉,从指腹中流过。
“这打哪儿来的?是贡品吗?”我问,这样一只镯子,应该是血玉镯,要是不出我的意料,民间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镯子。
他淡然道,“你想的没错,这是皇阿玛赐给额娘的,是缅甸进贡的贡品。额娘说,这么贵重的东西她用不着,让我给我的福晋。”说到这话时,他的手已经牢牢地抓住了我的手,我想把手抽回,可无奈,他抓得太牢了,“我又不是你的福晋!”我犟道。
他严肃道,“你是我最爱的女子。”说着,不辨我的倔强,抬手拿起镯子往我的左手上套去。我吃痛叫了一声,他哄着我,“汐儿,一会就好,等下就不痛了!乖!”边说边用力,一下把镯子套到了我的手上。
沉默!
还是沉默!
安静!
还是安静!
直到……
“我来了够久了,也该回了!”说着,站起……走到门边……打起伞……走入雨中……
我看着他的背影,眼角有些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