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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页

纪念街这片儿的老房子,基本都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曾是纺织厂的职工宿舍区,属于房改房。进入21世纪后,连大市经济飞速发展,城区不断外扩,纪念街这片儿不知不觉间成为城市腹地,房价翻了何止数倍。

在全国房价屡创新高的当下,纪念街这片儿早就成为了房地产开发商们眼里的香饽饽,经历了数不清的明枪暗箭,最终名不见经传的明威集团拿下了这个旧楼改造项目。

得知纪念街纳入拆迁范围后,居民们欢呼雀跃,可转眼又陷入了幸福的烦恼。是选择巨额的补偿款呢,还是选择回迁呢?

当年纺织厂的员工,如今大都已入花甲之年,他们的青春都奉献给了祖国建设,在这片地方生活了一辈子,所以大多数老人都选择回迁。可他们的后代们打的又是别的算盘,与其回迁分文未得,不如拿着巨额补偿款,去周边买套房子,再买辆车,估计还能有剩余,这样的选择堪称完美。于是,钉子户们出现了,他们想要更多的钱,让生活过的更充裕一些。

地处闹市,开发商们对于钉子户毫无办法,好在大多数人选择回迁,腾出了绝大部分土地。于是新的纪念街105号大楼开工了,而老旧的,有钉子户分布的包括106号在内的三幢旧楼,被铁皮挡墙阻隔了开来。

之后,明威集团和社区干部多次找到钉子户们,做他们工作,均不见成效。就这样断断续续过去了一年半时间,眼看105号大楼即将竣工,形势突然发生了逆转。钉子户们发现明威集团领导不见了,社区干部们也上门了。通过电视新闻才知道,中国房地产泡沫渐大,国家出台了一系列房地产调控政策,给过热的楼市降温,随即全国楼市房价转入下降通道。明威集团在不久前宣布,将无限期暂停新楼盘的开发。

这一消息在纪念街里炸开了锅,居民们顿时冰火两重天。已纳入回迁的住户暗自庆幸,为自己的明智选择拍手称快,满心欢喜地等着搬到新家去了;钉子户们则心拔凉拔凉的,狗日的,房价怎么会下跌呢?不科学啊!

不管科学不科学,这三幢旧楼是铁定不开发了,这也就意味着,钉子户们在未来很长时间里,还得生活在这片老楼里。眼看着要钱房两空,一些好事的钉子户们坐不住了,赶紧联系郑老板,商讨对策。

郑老板,原名郑二有,打小搁这长大,算是这片儿的老炮。爹妈走的早,只留下了这套房子。平时外出总把头发抹得油光锃亮,穿西装打领带,拎着手包,见人向来都是笑脸招呼。早年做过进出口生意,赚了点钱,后来韩国合伙人卷款跑了,那以后就一直落魄着。这事儿小区里的人都不知道,逢见着面,还是喊声郑老板。郑二有习惯了别人的仰视,所以始终保持着这身打扮,钱没了无所谓,面儿绝不能丢。

赶上拆迁这事儿,郑二有头一个蹦起来,妈的终于时来运转了,这么好的机会绝不能轻易放过。于是他暗地里开了一个钉子户群,把小区里“志同道合”的战友们统一了起来,号称“纪念街十三壮士”,拿不到满意的补偿款,绝不签字。

可如今战局突变,新楼盘无限期终止开发,钉子户们彻底变成了钉子,群里的十二壮士纷纷找上门来。

“怎么办啊?老郑,赶紧想个办法,总不能两手空空吧?”

“急什么呀?不行咱就等呗,早晚还得拆”

“郑老板,你路数广,能不能找人疏通下,就按原来的价。我老父亲住院了,急着用钱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郑老板顿时慌了神。

癞子头制止了众人:行了,早干嘛去了?咱当初可是定好攻防联盟的,同生死共患难。郑老板,爷们几个信你,这事还得你定,你说咋整咱就咋整?

癞子头看似帮郑老板解了围,实则让他更窘迫。郑二有混了这么多年,没少见这种场面,借着酒劲,想起当年,不禁豪气干云,猛地拍桌而起。

“少不得,跟老子去闹一回”

郑老板说的是酒话,醉话,可吹出来的牛X,含着眼泪也得去圆。

于是,郑老板硬着头皮带着十二壮士真去闹了一把。

“农民工围堵市委大楼”“城市拆迁内幕重重,数十居民拿不到拆迁款”

类似的标题很快充斥着网络,那些无所事事,不求真相,但求博人眼球的网络大V们纷纷转发,表示强烈谴责,一时间造成了网络上的轰动。

没多久,市委拆迁办的领导找到了十三壮士,转发了市委的指示,说经过和明威集团的协商,决定将105号大楼原本要投放市场的商品房,划拨出一部分,共计二十套,采用抽签的方式,提供给三幢旧楼里的住户。住户采取自愿报名,参与抽签,中签者既可迁入105号新楼。未中签者,明威集团承诺,优先安排迁往周边已建成的住宅区。

周边的房价和现在的地角比,有着明显的差距,所以公告发布的同时,居民们争先恐后地踊跃报名,都希望能中签,成为那仅有的二十分之一。

数日后。

荣盛号小卖铺,郑老板夹着包哼着小曲春风满面地走入。

“来包烟”

老板娘缓缓地挪起屁股:“白塔?”

“不”老郑郑重地说:“十三钗,两盒”

老板娘略带惊讶:“哟,这什么情况?太阳打西面出来了。”

“呵呵,这不庆祝一下嘛,以后咱俩就是邻居了,多照顾照顾”

“还没分楼层呢,你怎么知道就邻居?”

“一个楼里的,都邻居”

“少贴金了,哎,我问你,就你自己中签了,你那些兄弟怎么办?”

“啥玩意儿就成兄弟了?我们顶多算同僚。再说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命里的事,全凭造化,你说是不是?”

二人正说着,癞子头走进小卖铺。

“来包烟”

老板娘拿了包黄山扔到柜台。

癞子头瞥了眼,看到了一旁的十三钗:“哟呵,是不一样哈,跃上枝头变凤凰了。”

郑老板忙抽出一根递了过去:“啥玩意儿变凤凰了,老癞,都兄弟,以后随时欢迎到我那串门。”

癞子头一脸鄙夷:“切!不敢高攀”,癞子头说完甩了个脸子,扭头走出。

“跟谁甩脸子呢?”郑老板一脸气愤,指着癞子头的背影骂骂咧咧,“你说你就没那命,关我什么事?还给我脸色看,德性!”

老板娘嘿嘿一笑:“行了,别搁我这挑事,买完赶紧走”

“嘿”郑老板想想没继续说下去,“得嘞,我走”

郑老板前脚迈出小卖铺,看见门口王武正在修鞋,一屁股坐跟前。

郑老板伸出右脚:“小王,擦个鞋”

王武抬头看了眼,继续低头干活:“你上个月的钱还没结呢。”

郑老板:“这才几个钱,我能差你的吗?对不对,放心,过两天一起算。”

王武一脸不乐意,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帮忙擦了起来:“你说的啊,不能再拖了”

“放心吧,我老郑说话,落地有声,这一片儿谁不知道,对不对?”

王武没有接话,只是闷闷地擦着鞋。

老板娘闻声探出头:“哎哎哎,你怎么又欺负我们家武儿了?”

郑老板纳闷:“啥玩意儿就成你们家武儿了?你们……”,说到这随即一乐,“真的假的?”

郑老板边说边从钱夹里掏出张百元大钞:“得嘞,这事要真成了,就当随礼了,啊”

郑老板说着将钱塞到王武手里,起身笑呵呵地走远了。

老板娘近前:“个老油条,一百块也敢说随礼,还欠你的吗?”

王武摇摇头:“多给了十八”

“那就当小费了,不用找了”

“我还是给他记着吧”王武说着找了个小本子,在上面淡淡地标记上“十八,郑二有”。

老板娘柔声近前:“武儿,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王武闻言一慌,少停顿后继续写着。

“就是这股子老实劲儿,踏实,等房子下来了,跟我一起搬过去吧”

王武默默地收起了本子:“这事儿……再说吧”

老板娘:“还有啥好考虑的?要不这样,只要你跟我领完证,我就把你妈也带上,保证当亲妈养着,供着,怎么样?”

王武抬头看了眼老板娘,微微一笑。

老板娘笑的浑身直颤悠:“就这么说定了啊,我说的可是真的”

老板娘说着赶紧走开,生怕王武随时反悔。

看着老板娘离去的背影,王武苦笑着摇了摇头,继续低头修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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