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孙俩一阵勾心斗角之后,一前一后走上了兽楼的最高峰,那西北白虎城的第一生灵大白早已经懒洋洋地爬在最高峰的一处平顶之上等着两人,像只大白猫一般,拿脑袋磨蹭着岩石,眯着眼睛好不惬意。
祁老虎手拿横刀一刀插进了平顶之上的一处凹陷之地,然后就地坐了下来,祁于站立在他身后,磕破的额头在走路上山这段时间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痕,他自己到没有发觉,老头无意之间的一瞟之下哼哼地说了一句:“世人都说修玄好,果然不错,才入了灵台而已就已经有这般妙用了。”
“什么?”祁于有些摸不着头绪地问道。
“下山之后拿铜镜自己照照。”
祁于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额头,手指微微一顿,感觉到了额头的变化,心中暗想:“原来还有这种事情。”
拍了拍身边的石头,祁老虎示意祁于坐过来说道:“来来,自从我不让你做那读书人之后,你就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今天趁着有空闲,咱爷俩好好聊聊。”
这时候站在祁老虎身后的祁于才发现,眼前这个老头子竟然有一种落寞的情绪出现在他的身上,这可不是西北虎王所应该有的情绪,驰骋沙场五十年的祁老虎,从来就不知道落寞二字怎么写,即便是当初自己儿子死了,他也只是在自己的书房中自己待了一夜,一夜过后仍旧还是那个虎威震天的军中虎王。
祁于蹲坐在老头子身边,一眼望去,整个公爵府尽收眼底,四周日、月、星、辰、议五楼分居五方,五座高楼如参天巨柱一般矗立在白虎城,把整个兽楼围聚在中间,这兽楼山脉如同是蹲坐在中央的虎头一般,仰天待发,隐隐中间有一股力道充斥在六座楼塔之间,一时之间模糊了祁于的双眼。
“老头子,你要聊什么?”祁于蹲坐好之后,从怀中拿出一卷书,有滋有味地看着。
“你天天看书,要做那世间的读书人,看出什么了?”祁老虎第一次对在自己面前看书的祁于没有发火,反而心平气和的问道。
“人生大义,孝行之理,不忘初心。”
“好一个孝行之理,不忘初心,你看的是人事常态,可知老头子我这个大老粗看的是什么?”这时候祁老虎并没有用爷爷的身份和祁于去谈话,而是像在和一个知己好友在谈心。
“光宗耀祖,欺负人。”祁于撇撇嘴。
“哈哈,说到老头子心坎里面去了,那你可知为何当年中都那老家伙要夺了武人的马枪,撑起了文人的书卷。”
祁老虎嘴中所说的事情是五十年前中都老皇帝刘禹立国,改国号“天成”之后第三年,在一次朝中武将返中都城述职大宴的事情,当时的刘禹在聚英殿内宴会之上第一杯酒敬天,第二杯酒敬地,到第三杯酒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对众将领说道:“这第三杯朕该敬谁?”
在座的众人之中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只有祁老虎和赫连家的那个滚刀肉才在那时候看清了刘禹的目的,因为当年前朝皇帝也有过这样一次宴会,那时候中都老皇帝刘禹正是在座将领之一,前朝皇帝第三杯酒敬的是座下诸位将军,然后就是那群将军中的刘禹最后马踏山河把前朝踏进了历史尘埃之中。
刘禹这一问明显是要准备对这些给自己理下汗马功劳的武将动手了,常年跟在刘禹身边的祁老虎怎么会不了解刘禹的秉性,当即他站立起来高声说道:“这第三杯酒当然是要敬为我中都大好河山操心操力的文臣诸公。”
而赫连家的那个滚刀肉也站起身来:“敬为我朝昌盛永康鞠躬尽瘁的读书人。”
他两人这话顿时让不明圣心的诸位将军心中大亮,纷纷附和,那一直持着第三杯酒面色阴沉的刘禹在听到武将们的附和之后才露出了笑颜。
宴会之后,诸位武将纷纷对祁老虎和赫连家的滚刀肉道谢,若不是两人提醒,这些人能否安稳的走出聚英殿还是个未知数,此宴之后军中大将纷纷请辞让权,交出兵权,刘禹也就顺势把中都整个兵权全部牢牢的掌控在手中。
聚英殿宴请第二天,刘禹搬下谕旨,对交出兵权的将军加封侯爵,赐莽带虎袍,与皇室通婚,结成连理之好,同刘禹一起打天下的将军之中只留下了祁老虎和赫连家的滚刀肉,掌管西北骑军和步卒,不过也是对两人削了几近五分之四的兵力。
两月之后,又有谕旨出,习文者可入爵位,弄武者不得世袭侯爵,此旨意一处,诸位老将军才真正明白刘禹的目的,这是逼着他们的子孙不得不弃武从文,在根子上断了他们的念想。
自那之后,文臣上位,武将式微,整个中都的读书人的地位一下子上升到了顶峰,同武人之间的博弈真正拉开了架势。
这五十年之间,中都文人鼎盛,起云之势已经无法阻挡,刘禹死后,二十年前继位的当朝皇帝刘显继续推行自己老子的文臣中兴之道,加强对武人的遏制,中都大势由此而定。
想到此处,祁于冷笑一声:“那老货怕自己的江山让人给刨了。”
“哈哈,这话我爱听,是啊,他怕自己的坟让人给刨了,所以才做出那件事情,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马踏江山的事情是他第一个做的,他怎么会允许第二人再去做这件事情。”
“你说这个做什么,你不照样把持着白虎城的骑军?”祁于有些不解的问道。
“那是因为当初他怕我不计后果立刻反了,不得不这样做,当时你爷爷我若起兵,哪里还会有他刘禹现在的江山。”
“那你怎么不反了,你若反了,我现在说不定还是个皇子呢?”
“哼,哪有那么容易,我若反了,你认为还会有你么,当初你父亲都在中都之内,他刘禹又不傻。”祁老虎闷闷一声。
“还是手腕子不如人家硬呗,不然你就给他掰折了。”
“所以啊,在我眼中,习武比读书强。”祁老虎嘿嘿一笑。
“那你为何不让我大哥去习武,非要逼着我去习武。”祁于反驳了一句。
“这话我和你大哥说过,你大哥没有犹豫就和我说,去做那读书人,习武的事情让弟弟去吧,你大哥比你懂事的多。”
祁于不再说话,他当然明白老头这句话的意思,如果是大哥不选择做那读书人,如果这个嫡出习武的话,那整个白虎城明天也许面临的将会是中都八十万禁军和三百多万戍边大军的围城。
“你可还要抱着读书的那点心思不放么?”祁老虎忽然站起身来,凝视祁于说道。
“为人儿,不尽孝道,枉为人。”祁于停顿了半天,心中天人交战,从大局来说,他习武当然是对白虎城和整个祁家最好,不会使祁家陷入内部争斗,可是若不争那个位子,母亲怎么办,自己那个把祁家看成自己命根子的大哥,怎么会为了自己的母亲冒然出兵天绝,反观他习文却是中都皇帝最想看到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再给你看些连你大哥都不知道的事情。”
说着,老头子身体忽然如地底的蛟龙出海一般,一股雄浑的威势从他身上爆炸而出,随着他这一身气势的暴涨,身边的白虎忽然站立起来,然后径直走到祁老虎的身前,仰头低吼,喉咙中发出阵阵的低喝。
祁老虎一把附上插在平顶上的横刀,用力一扭,只听山顶咯吱吱一声响动。
整个兽楼如同是被某些东西带动起来一般,一股宏大的逼人气息从天而降,落入这平顶之上。
祁于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眼底之下的白虎城,另外五个楼塔放佛是被这兽楼的气势牵连起来,一圈他肉眼能看到的波纹从五座楼塔之上向外扩散。
他愕然地在那层层的气韵之间,看到一幅白虎出山,坐上行云的巨大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