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尘埃落定,整个世界只有她和他了……
萧和的身后长出了花园,梦露向他扑去,变身成为紫红色斑纹的蝴蝶。花园里长满了珍禽异草,玫瑰花的露水滴下来变成了碎碎的钻石,叶子上长出了绿色的玛瑙。梦露飞到一朵白色的栀子花下休憩,她马上要冲刺长得更高的花朵,她卯足了力气,将腿弯曲,扇动着翅膀试着飞起来,不一会儿就飞到了最大的一朵花面前。叫不出名字的花王看起来鲜艳欲滴,接近它的时候,枝干变得柔软。它为梦露收起了身上的刺,一路畅通无阻,她来到了花的面前。每一只蝴蝶都梦想可以采到的蜜就近在眼前了。花儿说话了:“你想要什么?”梦露想了一想,回答道:“我要所有东西都变成甜的。”花儿对着梦露甜甜地笑了,梦露也对着它笑了……
机窗外的夜光映在梦露的脸上,她靠着萧和,闭眼对着窗外的月光微笑。柔软地做着开启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旅途的第一个美梦……
12个小时后,现实变得比梦境更加失真。他们此时在伦敦。在世界的另一端,梦露第一次感觉将一切除了萧和的事物都抛在了脑后。
傍晚的伦敦西区像是燃烧过后的烟火,零星的火光使人宁静下来,大片大片的象牙白色矗立在灰色的天空下,密集的交通灯闪烁在车窗上。不时看到一群盛装的英国青年成群结队地从车子的前面过街。时差让人昏昏欲睡,远处一阵一阵传来的警笛声不仅不能使人警醒,反倒成了更好的催眠曲。自打从去了一趟医院后,仿佛是消毒药水有着催眠的作用,梦露的睡眠越来越多。车子从下午三点二十几分驶向伦敦西区,接近泰晤士河北岸的时候,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据说再过不久就要调为冬令时。梦露的头靠在车窗上,来到陌生的地方,她有一大堆感受要在心里和自己交待。各色内容的话在脑子里流窜。萧和与来接机的Vincent在前座聊着天,窗外的街灯从车后方一盏一盏地点亮了,伦敦的夜色显现在梦露闭着眼的脸上,任由骑车等红灯的英国小伙看清这张静静在黯然夜色中沉睡的东方面孔。
穿过了又一片象牙白的广场,他们来到了目的地——罗素酒店。梦露站在高大的拱门向远方望去,一个佩剑的骑士孤零零地骑着马站在广场中央。一阵凉风从远处吹来了淡淡的烟草味,梦露回头追上已经进门的萧和。和刚刚的门比起来,房间显得有点小。萧和说那是英国人合理利用空间、绝不浪费的主张。
梦露放了行李,看见床就二话不说趴在上面不动。低沉的窃笑跟在她的身后,她回头看,萧和倚在床尾的书桌看着自己。她坐了起来,从萧和身后的镜子里看见自己右边头发因为靠在车窗上而蓬起来,形成了一颗不对称的头。“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梦露的睡意全无,从箱子里拿出梳子,在洗手间里梳着头发。她慢慢地将每一缕头发都梳通顺了,没有听见萧和开门出去的声音,只得从洗手间里出来。她坐在桌旁的椅子上,忽然意识到这是自己和萧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处,心跳不由得变得快了起来。萧和立在那里看了很久,他解开了外套,“睡吧。”然后走进洗手间,一阵水声过后,萧和躺在了床的左边,空出了右半边。他用双手枕在后脑勺下,闭上了眼睛。萧和睁开一只眼睛,看梦露依旧坐着不动,说:“不是困了吗……”
梦露依旧不说话也不动,时差让她的脑子混乱。萧和看着梦露不知所措的样子,大笑着坐起来,“以往都是你欺负我,现在该换我了。”然后拉开了右边的被子,摆回了刚才的姿势,闭着眼睛说:“Vincent问和我一起来的是谁,我说是我未婚妻,他就只准备了一间房。放心吧,我什么都不会做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弱。
梦露躺到了床的右边,将洗完澡后未干的发尾顺到另一边。整张床上都是沐浴乳中的甜甜椰香,梦露看着熟睡的萧和,感到从未有过的安稳平和,自己也沉沉地进入了梦中。
醒来时已经是次日上午,英国时间9点多,左边的被子里没有了人形,仓皇地堆在中间。萧和留下一张字条:好好睡。10点有人送早餐。我得先出门了。中午Vincent会来接你,这是他的号码07568737520。又附上了一句“不要乱跑”。
开了窗,广场上有好多鸽子,远远地可以听到鸽子拍打翅膀的声音。梦露闭着眼睛,享受着大英帝国的阳光,这里的天气并不像人们说得那么臭名昭著。梦露换好了衣服,米白色的贴身针织短袖衫,再套上军绿色的风衣,梦露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染上了英伦气息。
出门的时候刮起一阵大风,门口的侍者边帮梦露开门边紧紧按住帽子。Vincent站在酒店门口不远处,“睡得好吗?”他问。
梦露朝他点了点头,顺便将敞开的风衣合起来,在腰侧打了一个松松的蝴蝶结。
“伦敦的天气就是这样,阳光是偶尔的,大风大雨才是常态。”Vincent说。
“我倒是很喜欢阴天。”窗外的落叶怎么吹都吹不完,人们踏着枯黄的枝叶走在路上,听起来咔擦咔擦的。与灰暗的马路和周边的建筑形成了映照。这是萧和过去所属的地方,想到了这个,她感到亲切,觉得这城市还有很多有待她发现的面貌。梦露又看回开着车的Vincent,司机的位置换到了右边让她很不适应,她坐到了左边来,看见Vincent梳得滑溜溜的油头,像极了老上海的少爷。
“你一直在这里吗?”
Vincent快速地回头看梦露一眼,确保她在和自己说话。“我6岁就和父母来这里了。和萧和是同学,是朋友,现在也算半个同事吧。”
梦露一路辨证着Vincent半中文半英文的口音。
车被停在隔壁停车场的三楼,穿过一条过道,又下了楼,来到了一个像剧院的大厅里,座位从上往下斜斜地排列下来。
“这是?”Vincent带着梦露坐到了前排的座位,然后回答说:“这是一个交流会,待会儿萧和会上台演讲。”然后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梦露等着看萧和出场。
在场座无虚席,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足足的暖气让被风吹得乱舞的心渐渐安稳下来。很多人准备着纸笔,梦露把身体靠进坚实的坐垫里。这时,萧和出来了。比第一次见到他时还让人惊艳。他的双眼笃定地注视着前方,不疾不徐地走到观众的正面来时,呈现出一个礼貌程度刚好的微笑。全场鼓着掌……
梦露坐在正对舞台的地方,第一次发现萧和是这样认真的一个人。他的手里没有任何提示的资料,嘴里却是妙语连珠。他有办法让再怎么不感兴趣的人也忍不住被他吸引过去。中肯又不失幽默,时而让人轻轻地发笑,时而让人由衷赞叹着记下他的某些言论。在余下的时间,整个厅里安静得出奇,一丁点声音都可以造成回响,梦露仿佛可以听见萧和昨晚在枕边的呼吸,感觉距离他非常近,但又无比地远。
原来他是这样的一个人……
萧和握着梦露冰凉的手心,“是英国的天气太差还是我刚刚说的让你觉得太无聊?”
“都不是。”梦露抽出了手,侧过头萧和害羞地笑起来。她觉得后背是一阵一阵袭来的热浪,不对,这不是热浪,是第一次见到卢迪后离开时的那种被人看的感觉。梦露回过头一看,向出口走去的观众在偷偷往萧和和自己这边看,见到梦露回头了又若无其事地出去了。梦露没有在意,在几乎无意识的提醒下,梦露再次回头看向了人群,她认出了那双腿,是那个西班牙女郎。
萧和的一只手在梦露眼前挥了挥,“你看什么看得那么入迷?”
被萧和一搅合,西班牙女郎的身影不见了,梦露猜测自己是否又出现了幻觉,决定不向萧和提起。
散场后,梦露和萧和走在一起,Vincent知趣地远远走在前面带路。把两人带到餐厅后,推脱着自己还有约会就匆匆离开了。
“还是不改老毛病啊。”萧和边说着边看着菜单。
“什么?”
“Vincent骨子里还是很传统的。”萧和快速地浏览着菜单。梦露的心思放在刚刚那个长腿身影上迟迟不肯移开。不对,天赐的第六感告诉梦露,那不是幻觉,那不是幻觉。可是她又怎么向萧和开口问一件可能本来就不存在的事情呢?
“想吃什么?”萧和像是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他放下了菜单。
梦露的脑子里只有红色的短裙,“我要吃蛋糕。”
“好的,我们饭后可以去……”
“你看!”梦露打断了萧和的话。
萧和再一次确认了梦露手上不是侍者给错的甜点单,“上面可没有说不能在餐前吃甜点。”
萧和无奈地笑笑,又看了一遍菜单,“好,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本想挑起一场争吵,借此机会问关于西班牙女郎的事情,但从萧和的表情中,梦露看到的是宠溺,这场预设的吵架场景是怎么都发生不了的。
穿着精致的侍者在听到两人要在餐前吃甜点时吓得花容失色,好像看到了家里的厨房出现一只老鼠那样。最后只能无奈地等着两人吃完了甜点后才上正餐。梦露感觉到侍者门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着关于一对奇怪中国男女的事情,对面的萧和依然气定神闲,还说:“我突然发现餐前甜点才是正确的吃法。”梦露拿萧和没有办法,他可以在一个小时前掌控着全场的注意力,此刻却表现出对一个少女束手无策、任人宰割的样子。梦露的看着盘里因为剔除了刺看起来很无辜的鲑鱼肉,再也吃不下一口……
午饭过后,太阳在泛着青蓝色的乌云间露出三分之一的脸,风把压得很低的云吹得飘来飘去。“我从来没看过飞得那么快的云。”站在泰晤士河边,梦露指着天空向萧和说,耳边是流浪者凌乱的吉他生。身边的人走得飞快,好像如果你在路中央不走得快一点就有随时被路人撞倒的危险一样。这个地方的忙碌也提醒着梦露,这还是一个属于像萧和一样有着雄心壮志的人的国度。
“英国的天气就是这样,不下雨已经是很好的了。”萧和和梦露并排走在河边上,水面上的波光在阳光薄薄地照耀下时隐时现,梦露突然觉得有一丝异样的感觉,身体也轻飘飘的,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军绿色的风衣上划上了一道道细细的褐色波纹,梦露从自己身上最先注意到雨开始下了,但是路上的人们一点也没有要逃离的意思。也对,就算跑得快,还是会被淋湿。萧和拉着梦露要跑,被梦露一把拽住。
“已经淋湿了,跑到前面也是湿,还会溅得一脚的泥。”
“梦露,你越来越像一个英国人了。在英国,下雨时就有很多本地人是不打伞的。”
“因为风太大吗?”梦露示意萧和看向前面一把在风中被主人撑得扯反了方向的大伞。
萧和笑了,“是啊,是啊。不过这里离酒店不远,要是我们走快点,就可以快点到里面避雨。”
雨比不过风大,像洒水机一样胡乱地喷到身上,街上是随处可见的窘态。一个金头发的女人一手按住裙摆一手按住帽子,一个在雨中跑步锻炼的精干青年,雨水冲干净了他脸上的汗水,巴士站旁还有失意的流浪狗,趴在地上对着人们放出求助的眼神。梦露的头发被风吹得打结了又打结,手臂上积攒的雨滴变成水流流向萧和的袖子上。回到房间后,两人看着彼此的窘态忍不住笑了起来,脸被又洗又吹得光光滑滑,毛孔清晰可见,连眼睫毛里都尽是细细的雾珠……室内外的温差让梦露打了一个冷颤。“快去洗个热水澡。小心感冒。”萧和说。
打开了浴室的蓬头,安静的空间里是突如其来的洒水声。梦露整个沉浸在浴室里的温热中,她用了足量的护发素,一个一个解开头发上的结。试想,一个男人听到心爱的人在浴室里的水声作何感想?当她从浴室里出来时,萧和不在房间里。过了会儿,拎着一个盒子回来了。里面有金枪鱼三明治、烤鸡肉卷、烤土豆、花椰菜沙拉,还有一杯布丁——“我觉得你可能洗完澡以后不想再出去吃了。”
因为淋了雨,两人都没有胃口。早早就睡下了,萧和依旧为梦露空出了很大一块位置。“其实你根本就不饿对吗?”梦露看着熟睡的萧和。盯着他从睫毛到鼻尖闪动的一丝倦意,看出了他那压制在心底里的疲惫……一个男人能够这样为一个女人容忍、考虑,该是爱她爱到了什么地步……
梦露的睡眠再一次弃她而去。回想一下,有几天没有吃Julie开的药了?两天,不,从出发那天就再也没有吃过了,梦露忘记带药了。
窗外的雨降低了节奏,淅淅沥沥地附在窗沿上不肯走,窗上的滴滴水珠变成了一只只小眼睛盯着窗内的梦露,小水珠慢慢聚集,最后终于划下去,在玻璃窗上留下从温暖的室内抹不平的泪痕。萧和就躺在身边,可是梦露那无可救药的恐惧感觉再次袭来了。心里的不安却来越强烈,手臂里的某几条神经开始微微颤抖着,这是之前没有的反应。梦露起来披上披肩,调暗了浴室的灯,她用凉水冲着手臂,抬头却看见自己满头都是汗珠。再也忍不住了,她用毛巾捂着嘴不哭出声音来。
雨下到后半夜才停。梦露基本一夜没睡,当她在天亮后睁开眼睛时,窗上的小眼睛依然是一道道透明的划痕,这在萧和看来再正常不过,在梦露看来却像被敲了一记警钟一样,触目惊心。
英国的天气恢复了常态,成日连绵的阴雨,从伦敦伴着梦露和萧和一路从伦敦到了剑桥,从剑桥到了曼彻斯特,也就是萧和的母校所在地。
在陪萧和回访大学期间的教授这一天,国内传来了拍卖的消息。“128万!你相信吗?那宝石卖了128万!”
“我已经给秦天打了电话,明年1月底,他就在法国了!”
“太好啦。”走到Lower Ormond Street时,两人在路上肆无忌惮地欢呼、拥抱着,在路过的人眼中,他们成了这条路上最明艳的风景线。
“拍到的人叫什么名字?”
萧和拉着梦露往前继续走了一段,然后才反应过来说:“具体我也不清楚……”
“管他是谁呢,只要能卖掉就好。”
来到了曼彻斯特大学,看着身边经过的学生,一个个的皮肤即使在阴郁的天空下也那么净透,这就是俗称的朝气啊,梦露从来没有的东西。从一道小门穿进,是一栋红色的四层楼建筑。梦露坐在一楼等待着上了楼的萧和。她看见一个身穿灰色夹克的英国少年抱着三本笔记本电脑大小的书,行色匆匆地从楼梯口走了出去。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而他只是扶了扶手里被吹开了页面的书,她站在玻璃门后看着他的背影,仿佛那就是曾经的萧和。原来这就是大学生活。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连做梦都不知道该怎么入手的生活。
身后传来了陈年木板被踩着发出的呻吟声,梦露回头看见并肩和一位英国老人下楼的萧和。两人的手都插在裤袋里,那人就是萧和在大学时期指导他的教授,两人边走边喃喃说着些什么。走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候,老教授的取下了眼镜,将一只手搭在萧和的肩膀上,好像在交待、托付着什么,萧和抿着唇郑重地点点头。老教授看看站在门口的梦露,又看了看萧和,笑着上了楼。
“你们说了什么?”梦露问。
“Robert在问我婚礼的日期。以及我fiance的名字。”
“我听不懂。”
“这个词能难得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英文水平……”
“我们走吧!”
梦露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不一会儿就被萧和追上了。
英国是这样一个既古老又精致的国家,从最南到最北也不过7,8个小时的火车。阴沉的天气之所以让人感到郁闷是因为身在其中,而当坐在火车上隔着车窗,看窗外的阴郁一点一点地飞向脑后时又是另外一种滋味了。这种感觉不像在天上飞,而是双脚伸入泥土里的踏实感,想象着自己身处的列车正在蜿蜒的地图上梭移着。有时候,“慢”比“快”更贴近人的习性,让人觉得心安理得。
尝过了火车的甜头后,梦露就拒绝坐汽车来往于小镇之间了。萧和说反倒让他省了租车的费用。两人拖着行李从英国的南边一路北上,跟普通的旅行中的夫妻没有什么两样。
到达目的地只是一刻,而路途才是旅途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过程总是比结果还应该让人快乐的。一路上,萧和带着梦露品尝了最地道的英国食物,他们曾经在古老的炸鱼薯条店里点错了分量,让两人无奈地吃下了和自身食量不成正比的炸物,并发誓再也不吃油炸食品。他们还参加了在教堂免费住宿一夜的活动,冻得一夜都没睡着。萧和给梦露搜罗了英国几乎所有品种的甜点,梦露最喜欢的是其中一种叫Trifle的甜点。在途中,他们观察着经过的人,猜着他们的国籍、经历,还有与身边人的关系。在火车上遇到一两个热衷中国文化的外国人,还要耐着性子教他们几句中文……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想象得美好的事物,大多都不会发生。即使真的侥幸发生了,也意味着它马上就会消失。这就是时时刻刻警醒着梦露的过往经验。她望着窗外的街,静静地听着夜风经过房屋时发出的动静。一路北上,北边的英国人似乎比南边的要热情些,一栋栋装着微弱灯光的小矮房子,又装着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天光依旧早早闭上了眼睛,跟街上早早闭门休息的店铺一样。进入夜晚的爱丁堡,实在是安静得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说还有什么是她可以抓住的话,就只有现在了……
萧和从浴室出来,用白色的毛巾擦拭着头发上的水。如果不好好打理一番,看起来还真是像……“毛头小子。”萧和停下动作看着梦露,“我好像还比你大10岁哦。如果我都是毛头小子,那你是什么?”梦露从浴室拿了吹风机出来,“我当然是永远的少女啊……”唔——吹风机的声音在萧和的头顶像直升机一样盘旋,他在镜子里看着梦露温柔地为他吹干着头发,停下了嘴里的话,她现在什么都听不到。
梦露把吹风机放回浴室,在浴室里问:“萧和,你为什么会爱我呢?”萧和走到浴室门外,倚着门说:“你应该问,我为什么不能爱你呢?”梦露打开门,迎头撞上萧和,只是这一次他及时扶住了她往后倾的身体。然后牵着她的手坐到了床边。
“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记得吗,你对我有多冷。那时我就在想,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呢。你看向我的时候,我好像能感觉到你所犯过的所有错,让我觉得你身上还存在着某些不被人谅解的纯洁的东西。我很好奇,向别人打听了了一些你的消息,可是你生活得太隐蔽,我找到的信息太少,加上那时候马上要出国,只能把你当做一个很美好的梦。你知道吗,我在英国的时候,时常想起你看着我的样子。失意的时候,就会把你的样子拿出来想想。”
“我不明白。”
“你的样子告诉我你好像正浸泡在一种纯朴但是又无望的梦想中,一种我们每个人都与生俱来的东西。因为你跟外界接触的少,所以你的这份保存得很好。对于现实是另一种形式的徒劳,你尝试了很多人不敢做的事情。你有很大的爱,和很大的恨。从那时开始,我就想治愈你。但是,当我再次见到你时,我才发现我对你的感情并不止步于治愈。所以我一直在等着那样的感觉回来。”
萧和握起梦露的双手,“那你对我呢?”
梦露的眼眶湿润,她吻了吻萧和的脸颊,眼泪同时沾到了他的脸上。萧和擦干了梦露脸上的眼泪,回吻着她的脸颊、鼻子,然后到嘴唇。曾经那个眼神凄厉的少女擦干了眼泪,缓缓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将手交给一个始终注视着自己的人,萧和安抚着她的忧伤,在这一刻,他的梦终于绽放出了色彩。在黑暗中,他看着梦露的眼睛,从里面,看到了他自己。他在她的发丝间寻找着她的气息,感受着她身上不为人知的兼具温柔和哀愁的标志。细软的四肢使他既沉迷又疑惑,自己并不是没有经验的人,为什么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这样清冷的一个少女,也许正是因为她对亲密关系向来不闻不问,致使她的气息更加诱人。柔软的鹅绒被里覆盖着同一种香味,弥漫到了整个房间。穿透窗户衍生出去,连月光也散发着淡淡的花香。一切在这一刻真正地融为了一体。
初秋的爱丁堡,路上散发着燃烧树叶般的气息。与在南部城市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在余下的两天时间里,萧和和梦露决定更换一种旅行方式,他们停止搜罗美景和美食,只是静静地待在河边。萧和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鱼竿,两人在河边一坐就是一下午,河里的鱼不少,他们却一条也钓不上来。一是缺乏耐心,二是怕被人发现他们违法捕钓。一听到有人经过就慌慌忙忙收了鱼竿,紧张又刺激,越怕被发现,两人就越是跃跃欲试,到最后不得不放弃了,两人就只是单纯地看看天,逛逛小书店。
萧和说他有一棵属于自己的树,是读书期间来旅行时认的。梦露笑说:“你得到树的同意了吗?”萧和带着梦露来到大树下,几年不见,树干变粗了,树顶也变得蓬松,虽然树叶已经变黄,用梦露的话说,就是“像一棵变了质的花椰菜。”梦露和萧和在“花椰菜”下躺着看天,在它的庇护下很快就睡着了……梦露总是最先醒的那一个,她仍旧躺在草地上看着萧和,仔细地记住他呼吸的频率,眼睛里不由得渗出了泪。过了很久才叫醒他,接着两人钻进一家由一对英国老夫妇经营的传统菜馆。
一路北上后,从爱丁堡最后回到了伦敦,梦露仍然坚持不坐汽车和飞机。三番五次的转程让两人又笑又累。总算到了伦敦,此次旅途即将告终的地方……
梦露的心慌症状越来越严重,之前只是在晚上,现在即使在白天,她也会感到很不安,好像自己随时就会中毒身亡那种濒临绝境的恐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