蓥沁悦取了不少细软,趁夜在悦城中雇了辆马车赶出城。过了两三日估计离悦城也远了,她在一个偏远的小镇歇下,遣走了车夫,她可不想自己的行踪落入他人之手。
在一家名为风云的客栈住下,由于未曾骑过马,她只能坐马车,一路的颠簸让她疲惫不堪,夜里早早沉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她到楼下叫了粥菜,时间尚早,只有聊聊几人在用早膳。蓥沁悦无聊地吃着粥,吩咐小二加菜,眼角不经意往外掠过,顿时被门外那一老一少吸引住目光。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瘦骨如柴,那小女孩应该是他的女儿吧,蓥沁悦猜测着。在两人面前站着一浓妆妇人,约莫四十来岁,长得一副尖酸样,横鼻子瞪眼的,双唇翻飞,不止叨念些什么。
送菜的小二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不由感叹:“唉,又是一个卖女的穷苦人。公子想必不是本地人,您是不知道,这战争一开打,倒霉的还不就是咱们老百姓,多少人穷困潦倒,沦落到变卖儿女度日。今日之事,在对面那花楼已不知上演了多少回。这鸨儿也着实刻薄了些,得了水灵灵的姑娘,却还往死里压价!”
蓥沁悦心中沉甸甸的,吃着鲜美的粥菜,却味同嚼蜡。索性起身,朝对门走去。
近了些,只见浓妆鸨儿眼一吊,尖声尖气道:“你瞅瞅,这娃儿瘦不拉叽的,也就值这个价,二十文钱已经不少了,我是看你们可怜,娃儿长得还凑合这才让的步!你去问问,这十里方外的,谁肯花二十文钱买这么个娃儿。”
“花娘,您就行行好吧,二十文真的不够啊。我家丫儿乖巧伶俐,做事勤快,若不是家里缺几个子儿,我也不想卖啊。”瘦削的中年男子声音中已带着些许哀求。
蓥沁悦这才看清楚女孩儿的模样,她约莫十岁,长得清灵秀气,长大后定是个娇俏可人儿。这不老实的鸨儿定是为了压下价格,损扁着女孩儿。只是这父女俩均衣衫褴褛,面色蜡黄,这鸨儿见他们穷困可欺,一再咬价不放。
“我说,你还犹豫什么,若不想卖就趁早走人!我花娘说出的价别想往上添,哝,这是二十文,快拿了走人!”花娘语气不善地催促着,丢下二十文钱便伸手去拉躲在男子身后的女孩儿,“丫儿,随妈妈我进去。”
“慢着!”一道声音插入其中,花娘闻声抬起了头,看着眼前这位翩然逸秀的俊俏公子,眼都直了。
“我出十两银子买下这丫头,大叔,给。”俊俏公子伸出手,一锭光灿灿的银子躺在手心,那中年男子赶紧接了过去,不住点着头向这公子表示谢意,并嘱咐女儿要侍奉好公子,丫儿乖巧地点点头,眼角闪着不舍的泪光。蓥沁悦拉起女孩儿便离开,花娘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直到花娘错愕地盯着她二人进入客栈的背影,才反应过来:竟然有人在她眼皮底下抢了她的生意,到了嘴边的肥肉飞了!
“你叫丫儿?来,一起坐下来吃。”乖巧的丫儿立在一旁,盯着桌上的稀粥菜肴直吞口水,却因身份低下不敢擅自坐下。蓥沁悦心一酸,柔声唤她坐下。
丫儿怯怯地就坐,灵动的大眼在她脸上和菜肴间来回瞟转,半晌,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少爷,我,我真的能吃吗?”
蓥沁悦微笑着点点头:“当然,今后你跟着我,怎么也不会再让你饿肚子了。还有,从今儿起,你就叫我姐……呃,哥哥吧,我叫夏炎。”
丫儿似乎有些受宠若惊,稚嫩的小脸上立时布满欣喜,“真的?太好了了!谢谢炎哥哥。可是,炎哥哥,这些粥菜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那,我可不可以带一些回去给爹娘和阿弟吃?他们好久都没吃过饭了。”
蓥沁悦冷下脸,想起了丫儿的父亲竟想将这么乖巧的丫儿卖掉,心中不由一阵厌恶,被父母抛弃的滋味她比谁都了解,想不到丫儿有了吃的却还想着家人的难处,心中不由心疼丫儿的善良懂事,也更加唾弃抛弃丫儿的父母。
“丫儿,你爹狠心将你卖了,你怎么还处处想着他们?”
丫儿一听,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炎哥哥,阿爹不是存心要卖丫儿的,我娘卧病在床,需要钱治病,阿弟幼小还要阿爹照顾。我们一家已经很久没能吃上一顿饱饭了,天天都吃糠和地里挖的草根,娘和阿弟都受不了,阿爹无奈之下才决定卖了丫儿。都怪丫儿没用,不能帮上什么忙。”
蓥沁悦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好久没有这种想流泪的冲动了。她虽从小饱受欺负,父母对她置之不理,但好歹家境富裕,让她免于受穷。每每看到报纸上报道灾区的境况,却不能身临其境,根本体会不到穷苦人的种种难处,吃糠和草根这种事可是解放前才有的事啊。
此时丫儿的懂事和遭遇让她动了恻隐之心,她并非真正冷漠无情,只是从小的境遇让她疏离了人群,封闭心中的情感,拒绝别人。
“那丫儿你快些吃饱,吃完饭炎哥哥带你去看**,哥哥会点医术,说不定还能帮上**呢。”蓥沁悦爱怜地看着乖巧懂事的丫儿。
“炎哥哥,你真是个大好人,丫儿要一辈子跟着哥哥,伺候你。”丫儿抬起稚气的小脸,目光中带着坚定的神色。
蓥沁悦心底苦笑,她都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如何能带着她。等与奇慕晨解了姻缘,自己再来找丫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