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睡了吗？”阮秋雨打开饭店刚送来的外卖，轻声问。
“嗯！”我点点头，用脚关上她卧室的房门，将碗筷、酒杯、纸巾一一放到电脑桌上。
“喝点酒吧！”她打开一瓶葡萄酒，不容分说给我倒了一杯。
她自己也倒了一杯，透过水晶杯，欣赏着葡萄酒的颜色——清澈的丝绒红。她白皙的手指轻轻晃着高脚杯，嗅着干红香醇舒缓的味道，然后才拿起杯子抿了一口，一脸沉醉的样子。
我知道，她是懂葡萄酒的，像我爸爸一样。
我俩喝着酒、吃着菜、东拉西扯的，心里却盘算着如何从对方嘴里套出自己想知道的话。
自从那天，意外的发现她就是爸爸的情人后，我心里对她很反感，跟她接触也很木讷，她似乎也有所察觉。我们都想和对方坐下来好好谈谈，今天就是最好的摊牌机会。
喝了几杯后，她点燃一支细长的香烟，用斜睨的眼神看着我，“你动我笔记本啦！”
“你怎么知道的？大姐，你怕我看啊！”又干了一杯，我的脸上泛起潮红。
她哂笑一下，心道：你把我笔记本音量调成静音了，我还不知道啊？
“小鬼，差辈儿了！”她伸出手指戳了一下我的脑袋，微微仰起脸，缓缓吐出袅袅的烟圈，“我是你爸的——朋友，你知道的！”
她知道我是林沐雨的女儿，我也知道她是父亲的情人，而她也知道我知道了！我应该骂她吗？还是把酒泼到她的脸上？而此刻，我却在跟她喝酒！
“不是朋友，是——情人吧！”我又干了一杯，脸颊和眼皮上像是涂了一层迷醉的胭脂。酒，真是个好东西，能让你说出平时想说又不敢说的话。
“哈哈！”她笑着站起来，穿着玫红色的丝绸睡衣，披散着瀑布般丰饶的长发，端着酒杯站到落地窗前。
“是！——曾经的！”她拉开雪白的窗纱，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幽幽地说。
“你到底爱不爱我爸啊？我妈都已经退出了，你们为什么还分手呢？”
“他离婚跟我没关系，他离婚前我们就分手了！”她恨恨地朝我吼了一句。“我都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他对我那么的绝情------”她攥住窗纱，眼里溢出痛苦的泪水。
我想起寒假时最后一次见爸爸，他苍老了许多，袖口磨破了也没人管。虽然爸妈离婚，我很生爸爸的气，但是我还是希望他能够幸福，有人照顾他的生活。我呜咽着趴在桌上。
“冰然，感情这东西，不像做数学题那么简单，我和你爸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明白！你还小，很多事情你还不能理解！冰然，你谈过恋爱吗？”她走过来，温柔地摩挲着我的头发，让我感觉有些像妈妈，又有些像朋友。
“喜欢的算吗？”我不知道是自己喝多了分不清敌友，还是感情在我心里已成了一团乱麻，我迫切地希望有人能帮我捋顺一下。
“也算！说吧！”她饶有兴趣地坐到我身边，眼睛里冒着贼亮的光，女人对于这类问题总是特殊的感兴趣。我到底是酒量不济，城府不深，不仅没能从她那打听到什么我想知道的，反而把我心底的感情秘密全说了出来。
我伏在桌上，眯着眼睛看着水晶杯里的葡萄酒，仿佛看到了春树和宇的脸。春树说过喜欢我的，他性格儒雅斯文，博学多才，可是他太优秀了，让我觉得有压力！宇也说过喜欢我的，虽然他有些霸道不讲理，但是和他在一起很好玩很开心，可是他为何又交往别的女生呢？我心上像有把小刀慢慢地划过，生疼生疼的。
“冰然，你听我说——这两个男孩子都很优秀，你可以选择任何一个去尝试着恋爱！你不能因为害怕受伤就总是去逃避，你应该敞开心扉去爱一次，即使受到伤害，也是你成长成熟的一部分。人这一生很漫长，不可能只爱一个人或者只拥有一个人的！------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啊？”她使劲儿摇撼着我。
“我困了，我要睡觉——”我推开她躺在她的床上呼呼呼睡着了。
“唉，这孩子！”她摇摇头，给我盖上被子。
第二天，当我醒来时却没有看到她，枕边有一封她留给我的信笺：冰然，很高兴昨天晚上你跟我说了那么多心里话，你是个善良而懂事的女孩！我今天早上出差了，这几天你就住在家里吧，帮我照看一下浩南。笔记本在桌上，你想看的东西都在那里。往事如酒又如烟，希望你能懂我！
我想她是故意走掉的，否则我们俩见面都会很尴尬，我迫不及待的打开笔记本，去解读那如酒又如烟的往事——
小时候家里条件并不好，那时候种地根本挣不了几个钱。我下面有个弟弟，家里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是可着他来，我和爸爸的感情也不好，他不仅脾气暴躁，而且严重的重男轻女，经常莫名地就打我！所以，从小我就是个孤独、任性，有些倔强和偏激的女孩！
那时我家还住在老宅子里，渐渐的来村里旅游观光、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因为临街，爸爸就开了家旅店，我高中毕业后没上大学就留在家里帮忙。我第一个男朋友是个画家，比我大了八岁，高大、帅气，留着艺术气质的长发。他总是穿着背带牛仔裤，背着画板去山上画画。有一次我上山，远远地看到——湛蓝的天空下，漫山遍野盛开着雪白的梨花，清风吹过，白玉般的花瓣飘落在他的头上、肩上，他理也不理，就那么专注地画着。虽然我不懂艺术，但是我喜欢上懂艺术的他了！
后来，我就跟他好了。我去跟爸妈说，没想到爸爸说什么也不同意我嫁给他。我和爸爸闹僵了，跟着他跑了！那时候在我心里，爱情比什么都重要，甚至于生命和亲人！当时他还没有什么名气，画画的成本又很高，生了浩南以后，我们更加捉襟见肘了，在现实生活面前，买不起面包的爱情实在太卑微脆弱了！我们开始不停地争吵，生活的艰难彻底撕碎了我对爱情的美好向往。我开始疯狂地想家，年前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她哭着告诉我弟弟出国了，爸爸病了，他一生要强好胜，嘴上不说但是天天看我小时候的照片！闺女，你爸老了，他很想你很惦记你，回家吧！回家看一眼吧！
除夕晚上，我和他在租住的地下室里，吃着泡面过了年。我没有钱买奶粉，奶水又不多，小浩南饿的不停地哭，他心烦就和我吵起来，后来又动手打我。我彻底绝望了，趁他睡着了，就用小被子裹了浩南，抱着他往家走。我没钱坐车，天上又飘起雪花，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劲儿，抱着浩南不停地走，心里就一个念头——我要回家！就是死我也要死在家门口。幸好路上碰到个好心的司机大哥，捎了我们娘俩一段。我抱着浩南站在家门口，除夕夜别人家都是灯火通明、挂着红灯笼，很喜庆的样子，只有我们家乌起码黑的，我流着眼泪拍了拍铁门上的门环。
“他妈，我听着咋像有人敲门呢？是不是闺女回来了？”
“你想闺女想疯了吧！这半夜三更的，回来也不能这会儿到家啊！”
“不行，我睡不着，我得出去看看！”
我爸点了灯，披着棉袄趿拉着棉鞋走出来开门，我心里很激动，又害怕他会骂我，就抱着浩南躲到门垛后面。爸爸打开门栓，没看到我，自言自言说：“嘿，哪有闺女呀！真是老糊涂了！”
我爸失望地阖上大门，这时我怀里的浩南响亮地哭了起来，我抱着他从门垛后面走出来，讪讪地喊了一声：“爸，我回来了——”
我妈听见孩子哭声光着脚跑了出来，从我怀里抢过孩子搂在怀里，“哎呦，姥姥的外孙孙呀，可想死姥姥啦！他爸，爷俩还傻站着干啥呢，快进屋吧，回家喽！外孙孙回家喽！”
如果按照我爸以前的脾气，非得用鞭子抽我个半死。但是不知道是他真的老了、打不动了，还是小浩南的出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竟然没打我没骂我，也没有问我那段日子是怎么过的，每天就是和我妈哄外孙子。我甚至有些嫉妒浩南，他夺走了原本应该属于我的爱。我是多么渴望得到别人的关怀和爱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