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当云晴、铁头、二妮和胖英几人来到先生的学堂时,依然只有方兴一人在这里。与往常不同的是,方兴并没有坐在课桌前翻着书本,而是站在先生平常讲课的地方。
先生讲台后面的墙壁上镶嵌了一块黑色的木板,那是先生上课时板书所用。云晴等几位同学正是通过此块黑板学会识文断字,学会许许多多的知识…而今黑板上写了些字。字体并非先生上课时书写得那般方方正正,而是带有一丝潦草的痕迹,好在几人都跟随先生不短的时日了,倒也是认得先生的笔迹。
方兴便正站在黑板前呆呆地看着…大家走近一看,才知道上书:
“致子文、云晴等吾之学生们:
吾家中有变,连夜速回,此去经年,不知可归否…尔等学业未成,望勤学不辍,若是有心,莫让此处蒙尘…”
能让先生这么看起来云淡风轻,有条不紊的人写出近乎潦草的字迹,做出连夜奔赴这种事情,可见先生着实是有着非常要紧之事。
先生竟然就这么走了…
云晴有些感到不可思议,但是事实就是如此。而让云晴觉得有些不对劲的便是,云晴知道先生虽年逾半百,但是始终未成家,何来家中之事?难道先生的父母尚在?这确实是有可能的…只是云晴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这时,方兴开口了:“能让先生如此匆忙赶回的,恐怕确实是不小的事情了。你几人若是不介意的话,从此以后,这里便由我照料。我会在今日便搬进先生的后院,住在先生的隔壁屋子。”
“如此…那也是非常好的,子文,有你在这里照料先生的居所我们大家都是放心的。”云晴想了想,便开口了。他一说话,足以代表四人的意见。“只是,真是麻烦你了,子文,你也并非我们坊的人,来此有诸多不便之处,若有需要的话,招呼我们大家一声,我们都会过来帮忙的。”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说先生最喜欢的学生那必定是方兴了。所以,由他来此居住,大家都没有说什么别的。只是恐怕以后每天早晨起床来学堂的日子就不再了,这让大家觉得有些难受,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有些沉闷得喘不过气。
终于,胖英最先忍不住哭了出来,哭声很是伤心。胖英能来上学也是她向爹争取过来的,如今先生这一走,恐怕她今后的日子还不知道会去做什么…二妮连忙上去抚了抚胖英。只是,云晴也看出来,二妮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大家此时心里都不好受,方兴更是如此。先生刚刚许自己伴随没有几天,便这样消失,这对他打击有些大,但是他选择了相信先生,选择了以后苦读于此,来年的秋闱上定是少不了他的身影了。他甚至下定了决心,若是先生不回来了,他就一直参加考试,直到自己的层次足够见到先生的那一天…因为在他心里,他是真真正正的先生的弟子。
气氛随即有些沉闷,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于是纷纷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低头不语,只是还能听到胖英的抽泣声,可见她是真的伤心,这伤心既有对现实的难过,也有对未来的不安…
直到日已上三竿。往日里这个时候,先生会悠悠然夹着课本从后面走来,道一句“诸生早安”,只是今日却再也没有了此景。当大家下意识看向后院的门,没见到先生出来时,才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
“你们若是可以的话,以后还是来这里读书的…”方兴又开口了。可以看出,方兴还是很舍不得大家在一起的时光的。
只是不论他人,云晴心里明白自己和铁头怕是不会来这里了,先生不在,指望他们自学可能难度有些颇大。今后的重心就要转移到锻造上去了,想到这里,云晴觉得有些遗憾,也有些庆幸。而铁头呢,恐怕是这里最无所谓的人了…
没一会儿,吴家兄弟也来到这里,当他们俩听说了这里的情况,知道先生已经离开,再看看黑板上的字时,没说什么便离开了。走出学堂的速度到还挺快,至少比来时快的要多,云晴这才明白,这二人真的是变了…什么时候竟然如此冷漠。另云晴有些不解的是二人的眉头似有些发黑的样子,仿若黑眼圈扩大了好几分…
二人离去后,“呸”的一声从铁头嘴里吐了出来。他的心里显然对二人很是失望。其他人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不免有些悲凉的感觉萦绕起来…
过了许久,五人来到先生的院子里,想是先将先生可能落下的东西收拾一番。自己收拾和回头方兴让自家的下人收拾,二者的意义绝对是不相同的。方兴也知道这点,便没说什么。院子里还是老样子,一小块种了些许竹子的圃地,旁边有个圆桌,绕着四个圆凳子,便没有什么了。简单到极致的装景,与先生的为人一般无二,朴实无华…
几人走进先生的书房,慢慢一书架子上都摆满了书。除了方兴早已见过,其余几人看得甚是惊讶,铺面而来的书墨之气给人一种宁静致远的空旷感…只是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先生桌子上那盏灯,与一般油灯造型并无不同,只是油脂却不一样。灯还是亮着的,照出的光芒竟是皎白之色,让几人甚是惊讶,就连方兴也是如此,他也没有看过这灯亮起时的样子。
吹灭灯火,稍微收拾了一下有些凌乱的桌子。五人便关上门出去了,只是大家都知道这个书房今夜将会迎来新的挑灯夜读之人。
“我们送送先生吧…”方兴忽然说到。
“送?”剩下四人有些不明,先生不是走了吗?怎么送?
方兴低头浅笑,也不说什么…
一刻钟后,几人各持一杯酒,一字排开站在先生亲手栽下的一圃细竹前。
“大家心里大概都清楚先生自何处而来…?让我们面朝东北方。”方兴说到。
云晴几人便照做。
“这是我从一本古籍上看过的古代一个太子送别自己恩师的方式,那位太子的情况与我们有些相似,今日便模仿一次,若是画牛成马,都是同窗,也别笑话我。”方兴解释道。
“开始吧!”铁头脸色有些兴奋。他每次碰到新鲜的事情总会如此。
“那好…”方兴应道。只见他双手持酒杯高举过头顶,抬头望向天空,“凡人方兴,欲为已别恩师求福,特此祭拜上天,愿恩师此去有花香作伴,一路安好!”方兴开口说的话竟是如此。
云晴分明感受到有一股莫名的气息从方兴的腹部散出,透过空气竟然慢慢飘进他高举的杯子里,与酒融为一体。这让云晴惊讶莫名,他可以保证那绝对不是天地玄气,以他对天地玄气的感应度不可能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几人接下来按照方兴话语分别轮流说了一遍,只是更改了一下名称而已。让云晴惊讶的是,几人竟都有这种气息自腹部散出,融入酒里。只是气息的多少有些差异罢了,方兴是最多的,铁头是最少的。云晴散出的气息比方兴和二妮要少,在五人中正好位居中间。云晴心里隐隐有些猜测…
莫名的气息散入酒中之后,几人也根本没有感觉身体有何异样。接下来,几人分别将酒浇在自己刚才站立的土地上,待得地面干去,这才停止了动作。
“子文,刚才从我们身体里飘出来的是什么?竟然可以融入酒里?”云晴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你竟然能看见书卷气?”方兴的语气惊讶极了。“看来你武功学的不错啊…”
“书卷气?”大家都纷纷表示疑惑。
“是的,也有人称为才气,每个读书人或多或少都有一点,只是太少的话是无法自主运用起来的。书卷气的浓厚程度与自身的学问程度直接相关,没有其他途径,待得此气息浓厚到一定程度,也有种种妙用,据说不下于习武之人的玄气修炼。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了…”方兴解释道。
果然如此,先生此前就已经说明过,文道的手段也是匪夷所思的存在,如今自己只是初步了解了一点而已,云晴心想。大家都啧啧称奇,目光中透出一些异样的神色。
而目光转到离庐城已有五百里之遥的官道之上,一家马车正在飞奔着。驾车之人正是齐先生的小书童,明心。令人没想到的是先生的小书童看似单薄,竟有如此强壮的体力来驾驭这种神行千里驹,而马车上之人毫无疑问的就是先生了。
此时先生正闭目,思索些什么了。蓦地睁开双眼,透出有些血丝的眼睛,看了看前方,嘴里却是喃喃道:“子文,你倒是有心了…只是此去,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