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每个人的一生里,是不是都曾有过那么一段想要彻底燃烧的时光。
求之不得,辗转反侧,不顾一切,却又无限卑微。
当苏暖暖知明白,自己喜欢季准的那一刻开始,就体会到这样强烈的感觉,毫无征兆,蓦然深陷。
那年她十八岁,为了能和季准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高三一整年都活的如同行尸走肉,只知道学习,最后的结果还算是能让大家满意。
可是妈妈不同意,说她没有去北京的命,平凡的人就应该做平凡的事。加之季准去了美国读研究生,她彻底把他弄丢了。
因为高考成绩好,苏暖暖考上了A市的重点大学——A大。
A大建在市中心,周围有很多商店街,大商场,交通也很方便。新的学校,新的城市,这一切对于苏暖暖来说都是新奇的。
A大旁边有一座青黛色的小山,围墙边种满密集的桂花树,开学不久整个学校都笼罩在无比甜美的气氛中,让人有种被幸福拥抱的错觉。
开学典礼是苏暖暖第一次见到杨琪睿。
他在台上,她在台下。
她只是台下千千万万普通少女中的一人。
那时他是学校的学生会主席,按惯例大三的学生必须退出学生会,但是因为他人气太旺,成绩上也无可挑剔,加之征求了本人的意见,破例让他留任到毕业。
当然,这是她后来才知道的事情。
开学典礼那天,他站在台上,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衣,下摆利落的扎进裤子里,袖子没有扣而是卷到了手肘的地方,下身是黑色的裤子和皮带,再加上黑色的皮鞋,简单的黑白交替让腿显得更长。
他眼神专注犀利,嘴角却曲线柔和,用低沉又稍微沙哑的声音说新生致辞。苏暖暖太喜欢那声音了,宛若天籁,时而近在咫尺,时而悠远绵长。
她觉得他像极了季准。
他没有季准的平易近人,却比季准更平静悠远。
那天之后,苏暖暖开始不时地注意这个美好的少年。
他喜欢穿黑白灰色系的衣服,显得干净帅气,即使遇上非穿集体服装的日子,他也总是卷起袖子,把衣服穿的比别人好看。
因为个子很高,他总是微低着头和别人说话,有时候会露出一点微笑,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板着脸的,这点和季准完全不一样。
他在学校里人缘很好,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处处都有打招呼,聊天的人。但是他却总是独来独往,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人。
他喜欢喝绿茶,不喜欢喝红茶,矿泉水也只喝固定的一个品牌。
他篮球和足球都玩的不错,独独乒乓球很烂。
他成绩很好,拒绝了校方的推免。
他曾经无数次被人在路上拦截表白,收到情书更是家常便饭,但是却没有绯闻,女生们都叫他禁欲系男神。
那一阵子,苏暖暖像是刚刚探出头的小花苗,贪婪的收集着有关杨琪睿的点点滴滴。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意义,有时会质问自己是不是喜欢杨琪睿,把季准给忘了。
可是,她知道,季准仍然是她心里最柔软的一块禁区。
寒假回家后,她也试图打听季准的消息,但一直无果,也就不了了之了。
回到学校后听说杨琪睿要去美国深造,她不相信。
他刚刚大三,怎么可能就被美国高校录取呢?
可是,她忘了他是杨琪睿。
直到那天下午,她在学校的公告栏上看到杨琪睿的名字才相信。她在校园里疯狂的寻找他的身影,图书馆里、池塘边、校门口、寝室楼下,都没有。
第二天,在篮球场外,她看见他。
他捧着一堆厚厚的书,站在阳光底下,白色的衬衫,蓝色的牛仔裤,没有多余的修饰。苏暖暖第一次见到季准时,他就是这幅打扮。
杨琪睿对面还站着一个小女生,苏暖暖认识那小女生,她和她一样是大一新生。
那女生对杨琪睿说的话苏暖暖一直都记得,女生说:“就算你要走了,我还是想把我的心意告诉你。虽然你可能不认识我,可能不会喜欢我,可是我却认识你很久,也喜欢你了很久。”
苏暖暖站在篮球场的铁丝网外,耳边不时回荡着其他同学的笑声。球场里还有男同学在打球,周围还有人走看来走去,可是她就这么站着,第一次忽略周遭的目光,任由眼泪流淌。
她觉得那女生像极了自己,像极了那个卑微到尘埃里的自己,可是,她比自己有勇气。如果季准走的那天她也像这个女生这样和他表白,或者高考一结束自己就去找季准,那么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回到寝室后,她一个人在书桌前,给季准写了一封信。那信很长很长,将一位少女所有的思念与爱慕,所有的点滴与情感,全部化成了纸上的文字。其间好几次她都哭得泣不成声,眼泪滴下来落在纸上,将信纸上的笔迹晕染成模糊的一团,可是她始终忍不住哭泣,颤抖地往下写。落款处她画了一个小太阳,这是季准曾经对她说的,希望她能成为自己的太阳。
信封没有写寄信人地址,只有收件人名字“季准”以及他所在的医学院的名字,这样模糊的地址。
好像冥冥中,她在等待命运的审判。如果季准能收到这封信,她就将心意传达到了。如果他收不到,那么就让它永远成为一个秘密。
信寄出去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抢过来,看了又看,最后忍不住拆开信封在最末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一个星期过去了。
两个星期过去了。
一个月过去了。
两个月过去了。
没有消息。
在临近过年的某天夜里,她的手机突然收到一串奇怪的号码的来电,就在下一刻,她预感到了什么似的,瞬间胸膛中的那颗心猛然跳动起来,然后按下接听键。
“喂——”她没办法让自己的声音不哆嗦。
“暖暖吗?我是季准。”
她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听见季准的声音了,这次真的是季准。苏暖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思绪万千,她有一肚子的话要和季准说,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她想问他有没有看自己的信,想问他在美国过得好不好,想问的东西太多。这些积累已久的思念全都化成的泪水,她泣不成声,无法抑制住抽泣的声音。
她深呼吸,眼眶里还有没流完的眼泪,好不容易吐出两个字:“我是。”
“你哭了?我不是和你说过,笑起来更好看吗?忘了?”
怎么可能忘记,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在心里,从来不敢忘记,也无法忘记。她是何其卑微的爱着这个男孩,若是可以,她愿意把自己所有的真心都交个他。
后面的事情苏暖暖已经记不清了,包括她和季准说了什么,怎么挂的电话。只记得她全程木讷,“嗯,啊,哦”这样的词语几乎是她说的全部,因为她根本说不出别的长句子,稍不注意嗓子就会因为哭泣而破音。
那通电话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八年?
可能是因为昨晚又看见季准,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
苏暖暖起床后,一边刷牙一边对着镜子回忆。镜中的自己比平常颓废点,黑眼圈浓重,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昨晚她翻来覆去都没睡着,好不容易进入睡眠状态还被邻居夫妇的吵架声吓到。结果接近临晨才睡着,早上时被季准的那个梦惊醒。
上班的公车路过A大时,让苏暖暖想起了杨琪睿。很多年后再次遇见他,觉得他变了很多,好像比原来更冷淡了。
然而,无论其他人怎么评论杨琪睿,无论他看起来有着一层多么坚韧冰冷的外壳,苏暖暖始终觉得他心中的某些地方肯定是柔软的。
那天在日光山山脚,他对她说举手之劳。即使天气那么冷,夜路那么黑,他还是把她送到山下,就算是反方向。
那么善待着一个陌生女孩的心意,即使对象不是她,即使那么卑微难堪,在他那里也得到了尊重。
从早晨到中午,上着班的苏暖暖都心不在焉的,只想着昨天在咖啡厅外见到的季准,想着原来他们两人还认识,想着杨琪睿最后为什么不和自己说话了。
苏暖暖想找个借口打电话,可是想起今天早上做的梦,又生生地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