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十年老妻
小女儿的每一次成长，每一个进步都被丁俊杰用数码摄象机记载下来。
他有一个不堪回首的悲惨童年，那么他要让女儿过上最好的日子，留下她的每一段金色璀璨的年华。
小耗子就在所有人的细心呵护下，健康成长。
她聪明，伶俐，怀着对世界一切事物的好奇，秉着一颗童真纯洁的心，接受每日阳光的洗礼。她可以穿上洁白的公主裙好象童话里的小白雪公主一般上街去摇摆她的天生丽质，吸引各路人群的目光；她可以用稚嫩的童音把童言无忌发挥得淋漓尽致，逗得人捧腹大笑；她始终有无数的疑问类似“为什么外婆姓外？”……小耗子果真如她美丽的名字晓黎一样，有着拂晓的清新，和黎明时的生机蓬勃。
不久喜讯传来，小泥又怀孕了。
丁俊杰看着可爱女儿的茁壮成长，享受着人生事业的共同顺利，除了三年前爷爷去世让他心里难过一阵之后，似乎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为迎合自己的幸福。
小耗子六岁了。最令这小鬼疑惑不解的是，为什么大人们都不许自己进家里的某间屋子。那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不让自己知道的秘密呢？
小耗子每天最爱看的就是动画片《名侦探柯南》，她就喜欢学就柯南的动作、语气，皱着眉用一副严肃的侦探神情，一本正经的说：
“真相只有一个！”逗得大家喷饭。
小耗子六岁，上学前班。每天都是外婆或她妈去接送。
这天刚好两人都有事不在家，丁俊杰下班后就直奔学校，老师却告诉他，丁晓黎已经自己回家去了。
丁俊杰担心不已，马上转身往家赶。回到家一看，小耗子的红皮鞋已经乖乖摆在门口了，这才松了口气。
谁知找了半天不见那家伙的踪影，丁俊杰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以前加南曾住过的卧室，轻轻开门一看，小耗子果然躲在里面，在床头边翻弄着什么。
见父亲看见了，她吓了一跳，吐吐舌头，惶恐地睁大眼睛，不安地喊爸爸。
“你给我滚出来！”丁俊杰气地大声吼，“我跟你说了好多回了，不许进这间屋子！为什么不听话？”丁俊杰暗自责怪自己早上没锁好这房门，要知道小孩的好奇心会驱使他们去做一切大人不允许做的事。
“我……我在当少年侦探……我看这间屋子是不是鬼屋……”小耗子委屈地回答，令丁俊杰又好气又好笑，强忍住笑意，严肃地问：
“那你发现了什么？”
“我看见床下面的墙上，就是这里，”小耗子说着，又爬下去，“这里有个可疑的洞哦！”
丁俊杰本来只想教训一下女儿，不想她真的发现了什么，这使丁俊杰也被吸引过去，蹲下，发现果然有个洞，在床腿边的墙上——他记得加南以前最喜欢把贵重的物品藏在这种地方！
他伸手向里一探，摸到了几样东西——一盒发霉的眼霜，一叠十元的人民币，还有一封信。
丁俊杰手忙脚乱地拆开那封信，果然是加南的笔迹：
小杰：
当你看见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变得那么快，你居然有了其他女人！可是你知道吗，你的变化使我害怕、自卑。，我不求留住你的心，我只是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毕竟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可每次看见镜子里那苍老憔悴的脸时，我都会不敢再瞧你充满朝气的脸。我很想像以往一样照顾你，哪怕是一辈子，我以为只要我好好的对你，你就会开心，我们就能像以前一样生活，平静地过。
可是我错了。我没考虑到你的爱情。你才二十岁，你还有你的青春，欲挥霍在那些漂亮年轻的女人上。
于是，小杰你就要赶我走。你真那么狠心要我离去？可是你要我到哪儿去呢？这是我的家啊，你是我的丈夫啊！
当一个你以丈夫的身份开口了，做妻子了也都会明白，也许我不配当你的妻子，也许你更喜欢那些喜欢着你的年轻女孩们。
小杰，其实不要你开口赶我走，我自己都会走了，我走了，你才会幸福，你才能塌实地和你的爱人在一起，组成一个家。
于是我就走了，真正的走，小杰，我不怪你，我只想说，我曾经一生的美好都系在你一人身上，我希望我以这种方式离开你不要有负担……是我自己愿意离开这世界的，不怪你，因为只有这样，一切才能平静了……
小杰，我好痛苦在死前不能再听你叫我一声姐姐。
小杰，姐姐就要走了，不送送我吗？
小杰，我死后带我回小镇吧！我喜欢那里的天，好蓝。
加南绝笔
*年*月*日
在这张仍看得出泪迹斑斑的信纸上，写着加南绝笔。
丁俊杰能想象出加南写上这句时的悲痛，一定是痛苦流涕了。那日期还记着几年前加南去世的日子，清清楚楚，那是自己的罪证，那是加南在冤诉。那盒化妆品是自己当年送给加南的眼霜，他自今都记得那天他与加南的第一次争吵。加南还表现得对这眼霜很憎恨的表情。可现在，丁俊杰却在她藏东西之处，找到了保存完好的眼霜！
一叠十元一张的钱，那一定是当初丁俊杰给她而她舍不得花的，如果又回到丁俊杰手里。
“爸爸！你怎么了呀？”小耗子见父亲用颤抖的手握着自己发现的“可疑物”，一动不动，过了好久才忍不住推推父亲，并给父亲擦流下的眼泪。
“哦，没什么！小耗子乖，自己去玩啊！”丁俊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站起身，背过女儿拭泪，“对了，这件事别告诉妈妈，知道吗？这是我们的秘密哦！”
“嗯！知道了！”小女儿就这样欢天喜地地跳出去了，因和父亲有个秘密而得意。
晚上躺在床上，丁俊杰脑海里就不断浮现一个场景，在湛蓝的天空下，有个男生追逐着比自己大十六岁的女人，跑；和加南死去前，流着泪写下的遗书。
最令他疑惑的是，为什么信里，加南多番提到是自己要他离开的，可自己何时这么说过？加南为什么会这么说？仅仅是不信任的猜测，还是事出有因……
丁俊杰盯着身旁熟睡的妻子，她那安详的眉目，此刻如此宁静地写着满足。丁俊杰想起刚才妻子想让自己给第二个孩子想个好名字时，自己那心不在焉的神情一定伤害到妻子了。
丁俊杰把手放到妻的肚皮上，感受着他的第二个孩子的心跳，觉得生命真不可思仪。
打开电视，丁俊杰漫无目的的选台。
这时妻子坐了起来，顺手拿起枕边的毛线，织起毛衣。
“怎么，吵到你了？”
“没，睡不着。多打点毛衣给孩子。”小泥说，那神态在哪里见过，丁俊杰觉得那是一位母亲才配镶嵌的表情。
她神态安详，目光平静，给未出世的宝宝一针一线地缝补着给孩子的母爱，欲织得密密麻麻，风雨不透才好。
丁俊杰突然觉得妻子对儿女的爱，已经超过对自己。
但自己又何尝不是？与小泥相遇相知已过十年，如今十年回首，早已疏忽了对枕边人的爱。
爱，他们早把它融入每天千篇一律的付出给予和承受中了。
“小泥！”丁俊杰转过身，握住妻子的手，冰凉。
“嗯？”妻子吃惊地回过头，见丈夫神情地注视，觉得异样，笑着说，“什么事？”
丁俊杰没有回答，他把手伸进被窝里，轻轻抚摸妻的肚子，那里有妻给自己的第二个孩子。
最后他把手停在肚子隆起的最高点，动情的说：“我爱你，丫头。”
小泥愣住了，却已不再娇羞，不会脸红。她只是放下手中的毛线，捧着丈夫的脸，问发生了什么事吗。语气跟对孩子说话一样，有点鼓励，有点慈爱。
丁俊杰想难道我们已经失去谈情说爱的权力了吗？还是爱到极点就无形了，它已在每一口吸入的空气中？
“没什么，早点睡吧，别织了，看你手都凉了。”丁俊杰说完，关电视。躺下。
过了半晌，突然听见小泥温柔地说：“我也爱你，老公。”丁俊杰吃惊地转过脸来时，小泥给了他一个深吻，并在心里告诉他，我已离不开你。
然后丁俊杰睡觉，小泥依旧织毛衣，一直到很晚。
妻每次拉毛线的动作都会触碰到丁俊杰的后背，动作纯熟而轻巧。似乎在诉说：我爱孩子就等于爱你。
妻，不知从何时起，你不玩不闹了，你已经成为一位温柔的母亲，有着伟大了母爱。那是你所扮演的全部角色。我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我见你爱我的孩子超过爱我，我在快乐的吃醋。
丁俊杰突然有些理解当年的加南。原来婚后的爱不一定需要轰轰烈烈激情昂然，婚后十年的女人，给你的爱，像涓涓小溪，不急不多，轻柔细缓，却能滋润整座青山！
原来在很久很久以前，丁俊杰已经拥有过类似的爱情了。只是他当时不懂珍惜，他那时以为爱要时刻说天天做，不想当妻给你一杯温水，就是给你了一杯满满的爱情。
这就是老妻。
大概每个人的去留，都有他的道理。加南走了，妻子的位置留给小泥，于是才能让自己深刻得体会到，当年的加南，对自己无言的爱。
那夜丁俊杰十年回首，想了很多以前领悟不到的。想了很久。
妻睡了，睡着了，他还在思索。
想通了，才懂得珍惜。
丁俊杰在睡前，小心翼翼地吻了妻子。
发现妻睡地很平静，妻子是否以为，平静地睡着就能平静了生活。
就像当年加南的想法——平静的走就能平静一切。
可有谁知道，有些事就能穿透看似的平和，而有些风波，用一辈子去平息，答案都是无能。
——CTG
2005 1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