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时光侵泡下的李加南
丁俊杰回小镇去接爷爷和妻子进城。
谁知爷爷死都不肯离开小镇，没办法只要请个信得过的人，照顾爷爷。
李加南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小镇出远门。在那三小时的车程中，她从一上车就开始恶心，一直吐到终点站。吐得最后只剩下黄水。她那面色苍白，气若犹丝的病态把丁俊杰吓了个半死，手忙脚乱的欲帮忙却无从下手。
下车之后，李加南就以为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
高耸入云的大厦，时尚贵气的男女，比小镇马路宽了三倍不止的大公路，公路上气派的小轿车……重庆城里，原来比想象的还要大！“这里真大呀！”李加南给吓愣了。
丁俊杰搂着妻子，见她那副标准的刘姥姥样，在心里暗笑：你才只看见一个角落呢。却又觉得妻子很可怜，于是把她搂得更紧。
丁俊杰一心想讨好加南欢心，于是用轻快的语气对她说：“加南，要不我们先去商场，给你买条裙子！这里的衣服漂亮极了。”
加南突然对丁俊杰的变化感到不满和难过。以前在小镇时，每天能吃饱就是最幸福的事了。有多余的钱，也得省下不可乱花。
这时一位打扮得时髦穿着妖艳的女郎，犹如电视上的模特般从加南身边走过，随后的是一股扑鼻的香气。那屁股扭得加南都为她不好意思了。
加南看看她，又望望丈夫，心想你就是在这样的花花世界里学习生活的？
“不买什么了，早点回去吧。这里的车开得飞快，晃得我头晕。”加南揉着太阳穴说。
妻子说不舒服了，做丈夫的赶紧扶和她，打了辆出租车，回家。
一进屋，加南就觉得简直不可思仪！这重庆城里难道真的偏地是黄金？能让丁俊杰在短短四年内就住上这般皇宫？
“这就是你自己赚的房子？”她喃喃地问，四下里小心地触摸那些家电摆设。彩电的三十四英寸的，加南想，比家乡的露天电影还强！
“当然……自己赚的。辛苦着呢。”丁俊杰说话声音小了点，少了些理直气壮。他想起了那座黄金岛。
甩甩头，丁俊杰带着加南到处看看，教她如何使用这些高科技玩意。
加南说：“你辛苦，我也辛苦。你辛苦时越成熟，我却越老态。”
丁俊杰的心情再一次被妻子有意无意的话给泼了凉水。他不懂妻子为何老这样时刻提醒自己。于是他沉默了，想再次激活气氛，却是无力。
这时加南守在DVD面前，表现出一点好奇，他马上凑过去，热心地介绍如何使用。末了猛想起昨天特地为妻子去买的光碟《红楼梦》，问她想不想看。
这个提议果然没受到驳回，丁俊杰心里小心地开心，感谢妻子皇恩浩荡。
加南要先上厕所，于是丁俊杰指引她过去，自己就去为她放碟。
李加南向厕所走去，心想自己与丈夫真的不再是同一世界的人。
丈夫年轻，而魅力，而自己呢？
加南走进带着茉莉花香的洗手间，突然心烦为何连厕所里都要装上镜子，当她正视脸上的老态，白发和皱纹时，她竟在自己面前抬不起头。
丈夫说他不在乎。可是，加南对着镜子，抚摩着自己的脸，想，我很在乎。
这个厕所装修时就是马桶式，根本没考虑到蹲位式。这可难为了没见过“高级”玩意的加南。她在厕所里转了一圈，没找到自己用了半辈子的“粪坑”，急了，又不好意思去问丈夫，见那马桶的摆设是最低的，估计那就是给人方便用的，于是拼了老命爬上马桶，蹲在上面，才开始忐忑地小便。心想这真是活受罪，好在自己还有点力气，若真到了七老八十之后，恐怕死因是爬不上粪坑给憋死的。
之后加南对丈夫埋愿，说厕所的粪池太高了，而且边缘太窄太滑，脚都站不稳。
丁俊杰一琢磨就猜到妻子每回用马桶都是蹲在上面，憋了好久才没笑出来。考虑到妻子的自尊心，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自己方便时，借故没到手纸，叫妻子给送进来。
果然加南在看见使用马桶的正确方法后目瞪口呆。
加南看了会《红楼梦》，觉得累了，说要休息。洗澡之后丁俊杰把她带到卧室，细心地把被子为她铺好，这才退了出去。跟服侍皇太后无异。
加南却在软和的枕头上，发现了两根头发。又细又长。
她想起了小镇里邻居们对她的提醒，说城市里可不比乡下，那里什么样的狐狸都能成精！
加南心里猛地沉重了，久久不能入睡。
丁俊杰是个正常的男人，又与妻子久别重逢，自然想与她温存一番。
于是晚上，丁俊杰一上床就迫不及待地去吻加南，嘴里嘀咕着一些我好想你之类的话，而加南被心里那两根长发压得烦躁不安，根本没那方面心情。
加南就装睡。
丁俊杰抱着妻子吻了半天都没得到回应，觉得无趣，也就翻身睡了。
加南背着丈夫，一动不动。直到听见耳边传来他平稳细缓地呼吸声，才小心地转过身来。
壁灯微弱的黄光晃晃悠悠，照到身边的丁俊杰那张英俊的脸上。此刻他正如初生的婴儿般单纯可爱的睡颜，令加南又恨又爱。爱是因为他是自己的丈夫，她离不开他，她身体里流动的血液，都早已凝结成对小杰那种至亲至爱的情；恨是因为自己已经是个大龄妇女，不能为丁家留下一儿半女，也不能让丁俊杰为自己痴迷。她恨自己日益衰老的容颜和松弛老态的身体。这些都使她无尽的自卑，使她变得多疑而烦躁。
加南轻轻伸手抚摩上丈夫的脸，在心里默喊他的名。一如从前。
窗外悬挂着月，要怎样才能如你一样永远圣洁明亮，要如何才能像你那般残缺后又会重圆，落下后又会上升，生生不息。
加南无奈地闭上眼睛，同时一滴泪无声滑下。
第二天早上，丁俊杰一醒来便瞧见身边躺着的妻子不见了。他走出卧室才发现那桌简单却美好的早饭，正热气腾腾地对他微笑。加南走进来为他披上外套，温暖地骂：
“早上还冷，怎么穿着睡衣就出来了？”这般家的味道使丁俊杰心情大好，洗漱完毕后，狼吞虎咽地喝下绿豆粥，对妻子说我上班去了，中午不回来，你没事可以到处逛逛，钱在枕头下面。
由于情绪不错，在出门时捉住妻子偷了个吻，惹得加南又气又羞。
妻子生气了，丁俊杰吐吐舌头说以后不敢了，匆匆出门。
丈夫走后，加南独自坐在偌大的房子里，觉得空洞。
她摸着脸，回想起丁俊杰临走时的举动，猜测他是否那如此对在床上睡过的女人。而那女人会有什么反应呢？发嗲地说“讨厌”或是热情地回吻呢？想到这些加南觉得恶心。
李加南早已过了年少思春，喜欢风花雪月的年岁，她觉得夫妻间平平淡淡相敬如宾就好，那些伤风败俗的守她是反感又排斥的。
接吻，亲热，拥抱甚至在大街上拉手，在加南陈旧的思想里那都是伤风败俗见不得人的作风。而丈夫对自己那样做，第一使自己的自卑心理受到提醒，第二仿佛自己跟那些放**人一样！这都使加南从心底地不理解正处于血气方刚的丈夫的举动。
她觉得丈夫很风流俗气，她很急很无奈。
加南在家里呆了一整天，她既不爱买东西，又不愿与城市里的人接触。她把自己封闭起来，除了买菜就整天呆在家里。觉得这个家很陌生，觉得自己正在消失最后一抹叫“女人”的资格。却发现逝去的年华，抓不住，留不下……
好不容易等到下午五点，她开始做饭。等准时六点回家的丁俊杰开门一看，一桌香气扑鼻，丰富营养的饭菜都已准备好，只等自己上前消灭。
丁俊杰感动地望着妻子，欲给她一个感激的拥抱，却被加南正色制止，心情顿时大减。
吃过饭后加南不声不响地收拾桌子，洗碗，扫地，擦窗，从来不知道珍惜饭后夫妻一起看电视的温馨浪漫。
丁俊杰看着忙碌不停的妻子，想起小泥活泼的举动……感觉自己牵了个保姆回来。
丁俊杰欲逗妻子开心，从包里掏出一个红色的手机，他知道这是妻子一直想要的。
果然，这个讨好的举动没有被封锁，妻子很是喜欢。
成功逗妻子开心了，那么总该有点奖励吧。
晚上丁俊杰趁机提出亲热的要求，加南见不可推脱，只好勉强答应。丁俊杰一向对妻子是又敬又爱的，于是小心翼翼得爬在妻子身上。
然后丁俊杰感觉自己像个禽兽在**良民。妻子已经过了有较好的适应能力的时候了，每一个新事物都能让她费神。
丁俊杰轻声问有否不适，妻摇头没说话。
当丁俊杰进入妻子那松弛的身体后，他突然想起了小泥。
小泥是个漂亮的姑娘，小泥拥有青春活力的资本。丁俊杰开始幻想那回和小泥发生那事，是个什么感觉……猛地低头发现身下是闭着眼死鱼一般的妻子，吓得他竟然阳痿。
丁俊杰从妻子身上翻下来，抱歉地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妻子那掩饰不住失望的眼神让丁俊杰恨不得钻进地洞，关上灯，说睡吧。
李加南的确很失望，看着丈夫的表现，她对自己失望。
“小杰？你睡了吗？”忍不住，问丈夫。
“嗯？”丁俊杰已经进入朦胧状态，神志不清地回应妻子。
“你喜欢小孩吗？”加南小声问。
“喜……欢。”这是丈夫在精神恍惚中，吐露的真言。
李加南得过一次病，现在已经不能生育。
丁家几代单传，却在自己头上绝代！她应该知道丈夫的自责，但丈夫从未表现出什么，他老是说“小孩多麻烦啊，又闹。以后要孩子还不容易，领养一个就得了。”谁都瞧得出他说这话的用意。
加南听到丈夫的心声，又难过又惭愧。心里揪心地痛。不知过了多久才模糊地睡着，也是噩梦连连，睡不塌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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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 12 2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