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雅并不能责怪母亲什么。
她并不只是一个处在青春期、对什么事都抱有冲动和异议的莽撞女孩。这几年的经历教会了她如何理性的思考,如何冷静的判断。她明白,如果母亲当年不那样做,
她失去的绝对不仅仅是父亲一个人。
但是虽然得到了女儿的理解,米维娅的心中并没有因为倾诉而轻松多少,反而眼前晃动的女儿,那蹄子,那犄角,那尾巴,以及那卓然不群的身材——让她每时每刻都觉得恍惚间,看到了战歌。
看到了那个倒在血泊中,胸口横插着燃铁壁垒,眼巴巴的望着她的战歌。
而每当此时,她会偷偷的绞起双手。似乎是这样做,才能擦掉自己手上经年的血渍,才能……
无论怎样,无论真相如何,自己永远是丈夫最终的行刑者。这一点,米维娅从来没有原谅过自己。
只有找到真相,手刃真凶,或许能够让她心中稍微轻松一些。
而就在这件事上,恩雅却认为:复仇,没有这么复杂。
希尔瓦娜斯,纳萨诺斯,麦格尼,索瑞森,艾茉拉,他们必须死。至于原因,那就是杀死了自己至亲的人。至于其他,重要吗?
“孩子,你要记得。不在正义的前提下复仇,与谋杀无异。你父亲,福斯塔德,还有库德兰,没有真相,没有正义——他们的灵魂都不会安息。”米维娅看着恩雅的眼睛,严肃的说。她站起身,走到恩雅身后,搀着女儿的腋下将她扶起来。接着她俯身拾起世界击碎者和诅咒火炬,在恩雅的身后绑好。她捧着恩雅的脸,继续说道:
“况且,如果没有真相,你永远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凶手。”
恩雅跟在母亲的身后,在嘴里咂么着刚才母亲最后一句话的深意。没错,皇冠哨塔,冰封岗,鹰巢山甚至包括格瑞姆巴托,这里面的巧合是不是太多了点?如果自己草率的将这些人杀了,那如果这背后还隐藏着其他什么人,那个幕后推手怎么办?难道就永远因为未知而放过他吗?
恩雅点点头。米维娅看到女儿大概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接着说:“况且这一连串事情都有很强的关联性。以皇冠哨塔为起点,庞迪耶克在接到撤退令的情况下依旧被判叛国,铁炉堡方面拒绝援救鹰巢山,这两件事怎么看都是一副联起手来将萨多尔大桥以北的大片洛丹伦国土都拱手奉送被遗忘者的意思。以此为起点,联盟以复仇为名,接着南下攻取悲伤沼泽、诅咒之地、荆棘谷,抹平格罗姆高,肃清暗矛巨魔在东部王国南方的势力,被遗忘者作为东部大陆最靠近事发地点的部落盟邦却一兵一卒都没有派。希尔瓦娜斯坐看着联盟将萨多尔大桥以南全部领土独占,简直就和麦格尼坐看大桥以北全归了被遗忘者这事如出一辙。这中间如果没有什么内幕,麻风侏儒都会笑起来。”
米维娅搀扶着恩雅,一步一步的往营地走。“在那之后,部落在卡利姆多地区也展开了一系列报复行动。雷霆崖与奥格瑞玛方面出兵翻过红云台地,攻占了西侧凄凉之地和石爪山等等大量地区,若不是珊蒂斯?羽月将军强硬悍勇,手下兵势极盛,菲拉斯也早就成了部落地盘。同时,奥格瑞玛的兽人与污水港地精扫平了他们梦寐以求的原暗夜精灵领地灰谷和费伍德森林,兵锋直指黑海岸。这一系列事件导致了联盟与部落之间的斗争格局发生了巨大变化,难道这一切,都只是巧合么?”
米维娅边走边说,一直走到营地边上。两人远远看到,小熊拿了个盆,从恩雅房间里端出许多带血的纱布,打算拿到营地后面的小溪去洗。看着暗夜精灵小伙儿的身影,米维娅告诉女儿:
“也就是在这些事件里,与小熊相依为命的母亲死在了迈斯特拉岗哨。”恩雅点头,示意这事她知道。米维娅看着女儿,叹了口气:
“所以正因为这样,如果不找到那个始作俑者,杀再多的人,这些灵魂也不会安息。”
两人沉默了一会。忽然米维娅伸手捏了捏恩雅的脸蛋儿,眼神有些狡黠:“对了看得出你对他还挺有好感的,他对你也有点意思……你们俩,在谈恋爱?”
“妈!没有!”恩雅眼神闪烁,小脸顿时有点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被米维娅捏的。看到女儿这幅神态,米维娅笑的很开心。她嘱咐恩雅,带着锤子去东边石壁下面找老螺栓,聊聊诅咒火炬的事,然后转身要走。正在此时,一个嗓音浑厚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谁谈恋爱了?”
一个身着无畏重铠的高大精灵从一旁简易码头上的驳船上下来,随手又拎出几个包裹。恩雅一看这身无畏重铠,还以为是小熊。不过一看这个头和发色,她才知道不对。
原来是庞迪耶克。他刚刚回到岛上,就碰到了正在散心聊天的母女俩。
“你以后要注意点,这些个精灵的长耳朵,贼的很。”米维娅知道是庞迪耶克来了,却并没有打招呼。她只是朗朗的、用谁都能听得见的声音告诫恩雅,仿佛这话根本就不是说给她听的。
“说我坏话呢吧?”庞迪耶克满面笑容的走上前来。“怎么样恩雅,好点了没有?你刚回来的时候气若游丝,你妈还怪我护持不周呢。”精灵战士走上前来,拍了拍恩雅的肩膀。
“那你觉得你很‘周’咯?”恩雅指了指脑袋上包着的纱布,反唇相讥。也不知是恩雅天性使然,还是小熊的话风太有传染性,以至于恩雅现在的嘴炮水平一点也不逊于掌中大锤。
“没大没小。”米维娅轻轻拍了一下女儿的屁股,示意她赶紧去找螺栓。两人看着恩雅拄着拐一步一瘸的走远,庞迪耶克转过头,冲米维娅笑着摇摇头:“看来果真是虎母无犬女啊!你这闺女厉害,功夫了得,嘴皮子更是一流啊。”
“老庞,事情办的如何?”米维娅没有接茬,转而问庞迪耶克。
“妥。螺栓要的东西我都办齐了。”庞迪耶克指了指码头上的那几个大包,然后继续注视着眼前的圣骑士。“闲来无事,咱……走走?”
然而米维娅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便扔下精灵战士,自顾自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