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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命运的信使(一)

基洛之所以选择来终点站生活,就是因为这里不需要面对太多的离别。

一万岁的他,一生中经历过的离别数不胜数,而这又恰恰是他最不善于处理的情感。虽然他冷酷,绝情,轻易不能为所动,但是毕竟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琼林精灵——而不是一个石元素巨人。

除了那些经年累月待在终点站的囚犯,只有眼前这个丫头与他相处最久。从最初女孩对基洛的愤恨与仇视,到后来她对基洛的信赖与仰仗,这所有点点滴滴的情感变化无不镌刻在基洛的脑海中。不知不觉的,这个冷酷无情的琼林精灵内心深处,仿佛也开始将与小姑娘的亲近变成了理所当然。

而他刚开始,只是有些可怜这样一个不自量力妄图对抗命运的遗孤。到后来,这一路倾尽全力的照顾与传授,让基洛不自觉的将这个小姑娘当成了自己亲生的后嗣。他想到了多尔,想到了那个他还未及教授一招一式,就已经失散天涯的儿子。一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怆就从心底悄悄涌出,让他有些晕眩。

转而基洛又有些感叹造化弄人,他轻轻地动了动嘴角,仿佛苦笑了一下。曲刃家五代刺客,不过前四代都是祖传的技法。然而自己这个儿子虽然无缘窥见这家学渊源,却阴差阳错的转了半个星球,又成了一名刺客。乔拉齐·碎影?这种二流货色的本事怎能和曲刃家磨炼了上万年的刀法相比?基洛有些自负。可想到这里,基洛心中一痛,再也不敢往下想。

或许多尔学会了这祖传的刀法,就不会死了吧。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基洛赶紧打住了思绪。他实在不敢往下想。再想下去,一种无状的内疚,会让他发狂。

眼前这个女孩正在向他挥手。然后女孩转过身,然后转身,背负着母亲与庞迪耶克的衣甲,怀揣着寻求真相的希望,慢慢的在夜幕中远去,变成一个模糊的背影。

这个与自己有师徒之实而无师徒之名的女孩,这个牵动了基洛尘封多年温情的女孩,终究还是走了。

坐在石头上的基洛表情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他捏了捏鼻梁——只是用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来掩饰他心底的悲伤与不舍。

看到恩雅远去,基洛站起身。他背着手,沉默了一会,突然对着无边的夜色轻轻的吐出一句话:

“出来吧。已经走了。”

一个人影从不远处的岩石后缓缓出现,走到基洛目力可及之处,揭开了自己的斗篷。

“你教的好徒弟。”来人没有寒暄与客套。这是一个发色灰白的人类女性,岁月和风霜镌刻在脸上,让原本隽秀的面孔显得很是沧桑。

“你生的好闺女。”基洛冷静的回答。看到眼前人,虽然小有吃惊,但他对来人的身份早有预感。

原来,一直在暗中窥测的这个人,竟然就是恩雅将要去寻找的生母,马维诺尔·战歌的遗孀——米维娅·匹瑞诺德。

..

出发时的兴奋与憧憬,已经被这场雨彻底浇透,泡烂,冲散。

雨水依旧不大不小,欢畅的下着,恩雅费劲的从泥坑里拔出自己的右蹄,然后找了块石头,一屁股坐了下去。一绺头发吸饱了水分,难以承受自身的重量,缓缓的从头顶滑下,正好搭在了姑娘的鼻子上。

“啊!……”这绺刘海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被坏天气折磨的忍无可忍的恩雅一声怒喝爆然起身,双手抓起身边的世界击碎者猛地向前投掷过去。

三十码外,一棵一抱粗的参天巨木被硕大的锤头裹挟着劲风猝然击中,应声而倒。原本躲在树上避雨的两只猴子摔在地上,惊恐的吱吱叫着,一溜烟又爬上了另外一棵大树。

五天了。恩雅自从那夜离开终点站,穿过星河之锚回到米伽诺,就只休息了两晚。一次是在星海望,因为第二天要经由腐烂森林翻山进入食人谷雨林,她睡了一觉;另一次是在跋山涉水的绕过巨魔遗迹祖尔玛特鲁后,她拖着几乎散了架的身躯在杜兰特营地的吊床上对付了一宿。

然而她确实没有料到,热带丛林里竟然会有这样喜怒无常的坏天气。

距离她离开杜兰特营地一天后,也就是出发的第四天,食人谷雨林的雨就毫无征兆的下了起来,一下就是一天一夜。

而且似乎完全没有停的意思。

按照地图显示,她现在应当处在祖布海拉废墟西侧的大路上,因为在她右手边可以远远的看到一个高耸入云的蝎形石雕,那应当是曼努菲亚竞技场;而左手边,她在半小时之前曾经看到过有几个青色皮肤的森林巨魔在她身后探头探脑的窥测——根据地图显示,在杜兰特营地南侧坐落有两座巨魔遗迹,其中哈里什废墟靠近海边,而祖布海拉废墟靠近大路。她还能看到地面上隐约露出一些布满青苔的斑驳石砖,因此应该还是在大路上。

恩雅面带沮丧的掏出基洛给她的地图,一边抹着雨水一边比对路线。

还好,这地图防水。她恨恨的想。然而她用手摸过的地方,从手指缝里露出一个特别的标识。

地图上,在她南边不远的薄雾谷的位置,标注了一个山洞的符号。

恩雅大喜,回身艰难的背起因为被雨水浇透而沉了几乎一倍的行李,捡回世界击碎者,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山洞走去。

傍晚时分,她抵达了这个地图上所标注的山洞。洞穴的位置不算太低,因此看上去没有积水。

她走进洞穴,感到没有雨滴滴在头上的感觉,这才如释重负的将行李扔下,人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坐在地。包裹里装着的晨曦重铠和无畏战甲经这一撞,叮叮当当的在行李包里发出一阵脆响。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这阵脆响居然激起了一声清晰的鼻息。

恩雅大惊,一咕噜起身,抓起世界击碎者横锤当胸,护住浑身要害。她的眼睛正在慢慢的适应黑暗,洞**部的情况也渐渐清晰起来。

突然,一对红色的灯笼似的光点,毫无征兆的在洞穴深处的黑暗中亮了起来。随着这一对灯笼一齐出现的,还有一声长长的、低沉的咆哮。

原来是一只体型巨大的深喉猎豹。

可等到这只皮毛漆黑的深喉猎豹再走近一些,恩雅方才发现,这一头深喉猎豹根本不是体型巨大。

而是体型极其巨大!

恩雅与猎豹对峙着,她感到手心有些微微出汗。眼前这只猎豹头尾长逾四米,肩高甚至比恩雅的视线还要高。一对血红的大眼几乎是平视着与恩雅对视。而此时,洞外的雨声渐大,越来越密的雨水叩击着洞外热带植物的阔叶,发出一阵紧似一阵、炒豆似的响声。

听到这个,恩雅眉头微皱。她心下暗念: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躲雨的去处,你再让我出去淋雨——

咬死我得了!

想到这里,恩雅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她猛的挥起大锤,在头顶兜了一道弧线,然后急速朝深喉猎豹的脑袋砸去。洞内空间有限,恩雅这一锤甫出,金风鼓荡,将目标全身罩住,眼看这头深喉猎豹就无可躲闪。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突然恩雅感到身后劲风扑来,其中滚滚而来的还有一声雄浑的咆哮。叫声震的山洞里的石屑扑簌扑簌的落下,然后扬起浓重的烟尘。

恩雅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的雏虎,这一锤使出的时候也早有预备。听到身后恶风袭来,她不慌不忙的将锤杆稍微一抬,人向左前一大步跨出,后背顶在洞壁上,避过了洞口处的偷袭。后顾无忧,她才抬眼看向洞口。

烟尘微散,她才看到突施偷袭的,竟然是一头体型比先前的深喉猎豹还要庞大的铁鬃熊。

内有猛虎,外有恶熊,恩雅顿时有种捅了马蜂窝的感觉。

不过还好,几头猛兽应当还是不在话下。恩雅想及此处,心中稍宽。她向洞内的猎豹虚晃一招,提锤向洞口的巨熊砸去,心想先料理了后路再说。

然而不想这头巨熊并不闪避,倏然伸出一只毛茸茸右掌,只用单掌就接住了恩雅的锤头。

接下来传来的声音,才真正让恩雅有些始料未及。

这头巨熊人立而起,竟然口吐人言:

“喔喔喔!腻等下啊小姑娘!俺不吃人!”

听到这口带着浓浓辣椒面儿味儿的通用语,恩雅脸上的惊恐更甚于刚才被两头猛兽夹击的时候。她盯着眼前张大嘴,还流着哈喇子的巨熊,猛的甩了甩脑袋,确定自己不是在之前的路上吃错了什么东西。

“艾玛刚一着急就给吼上了。抱歉抱歉。腻冷静点啊!腻先把神通收了,俺说给你听!俺保证身后滴老巴不会往前一步!”

“啊啊啊老巴就四辣个黑猫!”看到眼前姑娘有点迷惑,巨熊赶忙伸出另外一只熊掌,指了指洞内的深喉猎豹。

巨熊的大嘴里一连串连珠炮似的地方方言听得恩雅有些脑袋起包。在确定面前女孩的锤子上不再加力后,巨熊缓缓的、满怀戒备的收回右掌,然后后退几步,退到洞口。

“其实啊,介个四情四介样的。”巨熊长出了一口气,使劲扭了扭头,耸了耸肩,然后身上出现了惊人的变化:

原本黑灰色的鬃毛慢慢褪去,露出淡紫色的皮肤;骨骼开始缩小,腰腿也变得挺直,两只巨大的熊掌在缩小的同时开始缓缓分岔,直到显露出一双修长的五指双手;而最惊人的则是面部的变化:铁鬃熊的头顶开始微微隆起,然后原本与鬃毛一色的顶鬣则变成了一头青绿色的及腰长发;巨熊的吻部则向内收回,同时獠牙也慢慢消失不见,显露出一张贝齿朱唇的嘴;面部逐渐褪毛,轮廓变得和缓,颜色也逐渐改变,直到露出一张琼林精灵的脸。

一张面如璞玉、目若璨星的琼林精灵脸。

“呃,嗨!”看到恩雅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琼林精灵有些羞赧。他尴尬的冲恩雅挥挥手,然后自报家门。

“拉罗卡,琼林精灵德鲁伊。”

“呃你叫我小熊就好。大家都这么叫。”琼林精灵快速的补充道。“对了,后面那个是巴纳扎尔,我的小伙伴。”

恩雅带着人生观都颠覆了的神情慢慢扭回头,她以为回过头也会发现,身后会有一个眼前这样的琼林精灵少年,也在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还好,身后的黑豹,它还是个黑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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