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长陵城的官道上,有百余骑精胄军士正策马驰骋。疾驶的黑亮铁甲,犹若一股黑色的洪流一般势不可挡的向前方奔涌而去。飞起的扬尘里,隐约可见的“云”字大旗在一阵阵铁蹄声中猎猎作响。而这时,这只队伍的速度慢慢减缓了下来。
“郡主,前方便是驿站,今日是否要入城?”吴文赵拍马靠近为首的郡主,向她请示道。
“不急入城,今日留驻驿站即可。”郡主看着长陵方向若有所感,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此地不比钦州,平日里的警戒和食饮还需多加留意。”
“郡主请放心!”吴文赵抱拳道,不过他说完后却没有离去。
“吴将军可还有事?”郡主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于是道。
“郡主...末将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他开始显得很犹豫,见郡主不置可否的表情后像是豁出去一样,“属下见您最近都是一副忧心的模样,传闻您...”
“哦?吴将军以为我现在为情所困?”郡主打断道。
“属下不敢!”吴文赵惶恐道。
“儿女情长与家国天下,二者孰轻孰重我内心自是了然。”郡主转头看向远处,“此番长陵之行不会一帆风顺,朝中形势不明,太子与四皇子夺嫡之争正如火如荼。在这等时机入城,必定会成为这朝斗旋涡中的众矢之的。大臣们的口诛笔伐,各个派系的明枪暗箭,让我怎能不忧心?”
“属下不能为郡主分忧解难,还妄议郡主之事,实在有罪!”吴文赵一脸愧疚的说道。
“无妨。”郡主轻轻叹了口气,继续看着远景。
若注定不能相见,那又何必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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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郡主目光所及的那座城内,此时的青琰却走在繁华的长陵街头,他随意地挑选了一家酒楼走进去。
青琰心中有些抑郁,昨日刚入这雄伟的长陵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郡主所说的那处商行。说明来意后,他倒是很幸运的见到了那位制作玉簪的大师。然而据年迈的大师所讲,见到祁已经是三四十年前自他还是学徒时的事情了。
那时他偶然见到一名貌比天仙的女子,可事后对方的容貌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只记得她头上所戴的白玉簪的模样,于是便把簪子的样式细节都刻画下来,待到自己手艺自负如火纯青之时才开始雕琢。他花费了数年时间,直到五年前才完成这呕心沥血之作,而随后的故事青琰也都了解了。
青琰最终还是没能知晓祁的切确行踪。三四十年前祁出现在长陵是为了什么?下山二十年的时间她又在哪?一大堆无解的疑问涌入青琰的脑海,他越发觉得祁所寻的器物必不在俗世,那他是否可向修行门派打听?而长陵附近的修行门派是在何方?
也罢了。青琰喝了口陈年花雕,觉得心情好了些许。既然已经发现祁的踪迹,距离找到她便又进了一步,总会一天能和她相见的。
他夹了口饭菜,觉得甚合胃口。这家酒楼生意倒是不错,已过了饭时都还人来人往,约有半席入座。这时却从二楼雅座中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所有人都不由望去。
“哪里来的土包子?也配在这对国事高谈阔论?”这道声音充满了嚣张和霸道,转眼间就听得砰的一声响随即就是碗筷落地之声,恐怕是掀了人家桌子。
楼下瞬时哄然议论,能在这长陵如此跋扈行事只怕不是寻常的官宦子弟。
“天子脚下之地竟养育出你这等泼横无理之人,真是我大楚之耻!”一人显得很气愤。
“就是,嘴长在我自己身上凭什么不让我说?”另一人也附和道。
咦?青琰听这二人声音怎么会那么熟?不正是龙知斌和黎锦二人?他二人为何会在这?
“哈哈哈!凭什么?”对方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而后与一群人齐声哄笑,“就凭你们两个是西凉来的土包子,就不配呆在这!”
“西凉怎么了?!西凉外能抗敌,内能安政,郡主治下一片兴荣!”西凉出身的黎锦此时显得很激动。
“郡主?你说的就是那个传闻中因脾气暴嫁不出的平胸黑女人?哈哈!真是笑死我也!”对方又是一阵哄笑。
“你!你!”黎锦被气得说不上话来,他捏起拳头可奈何对方人多势众不敢上前。
“郡主一生戎马边疆,抗击北虏。她斐然的功绩岂是你这纨绔子弟可比?若没有郡主镇守西北门户,你还能安然在这撒野?就拿这次大捷来说,八千铁骑踏破北虏王营,生擒北虏二皇子,当朝之下又有谁比得上郡主之勇?”龙知斌也是怒气出言。
“这么说来你们西凉就没有男人了?让一个女人领头上战场我真替你们感到羞耻!”对方依旧侮辱道。
“地不分东西南北,人不分男女老幼,皆有守土抗敌之责!若哪天大楚有难,我也定当弃笔从戎,马革裹尸以报国恩!”龙知斌这席话说得斩钉截铁,赢得楼下满堂喝彩。
对方似乎面上挂不住,一脸阴沉地道:“谁不知道西凉早有谋逆之心!这次私放北虏皇子那便是明证!来啊!把这些不臣之民给我拿下!”一时后面的恶奴们便要动手!
一旁的掌柜见状赶忙过来劝阻,“小侯爷!您消消气!我这就将这二人赶走!”然后他跑到二人边上低声劝阻,“您两位就先走吧!小侯爷可不是你们惹得起的!这酒饭钱就给你们免了!”
“我不走!谁敢当众行凶!长陵城难道就没有王法了?!”黎锦愤慨喊道。而这时楼下却悄然无声,谁也不敢触了小侯爷的霉头。
“凡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以有礼也!当真是有辱斯文的禽兽之辈!”龙知斌倒是书生意气,不顾后果的喝斥道。
那小侯爷听到此话勃然大怒,他一脚踢开身前的掌柜,指着二人吼道:“给我往死里打!”
话音刚落,那数名围上来的彪形大汉却忽然倒飞出去,一个个倒在地上哀嚎不已。尤其是小侯爷脸上好似被人狠狠的抽了一耳光,满嘴血迹连牙都掉了几颗!可转眼一看,哪里还有他二人的影子?!
…
一街巷中。
“哈哈哈!原来是秦兄!又救我一次,你我缘分可就纠缠不清啦!”黎锦一脸的喜悦,开起玩笑来。
“这次多谢秦兄相救!”龙知斌也感谢道。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倒是你们为何又会在长陵?”青琰笑着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黎锦缓缓道来。
经过交谈,原来龙知斌来长陵借宿于亲戚家,为了准备明年春的会试;而黎锦则是被他爹赶来长陵,帮二叔打理这里的分行,积累经验以便接手家族事务。于是二人一同启程出发,倒是比青琰快了几天进城。
“临别前我可是还备了美酒想向秦兄告别的,哪里曾想你竟被赶了出去。话说秦兄,我可听说你将夏将军都打晕了,你武艺真有那么高?”黎锦一脸的不信。
“区区莽汉而已。”青琰不以为意的说道。
“嘶!”他倒吸一口气,“我可听闻夏将军是能手撕猛虎之辈!唉,不过秦兄你虽武艺高强,还是少惹官府为妙啊!”
“哦?比如说方才谁骂的正起兴?你就不怕他们找麻烦?”
黎锦讪笑一声说道:“长陵这么大,怎么可能找得到嘛。不过...秦兄,大半月不见你好像变了许多!以前你可没现在这么爽朗过!”
闻言的青琰一愣,变了吗?为何自己会不自知的心生喜悦?
兴许是茫茫异乡遇故人的那种喜悦吧。青琰也不做多想。
“秦兄,这番可定要去我家小住几日!咱三人正缺一番痛饮呢!”
“可有三十年的花雕?”
“必须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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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陵城中央皇城,一座辉煌大气的宫殿内,一名身穿龙袍的男子负手而立,正细细听着身后老太监的禀奏。他虽面容已老,双目却依然凌厉有神,面相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震慑感。
他听完后笑道:“太子和四皇子这次倒是要精诚合作,唱一出好戏了?”却听不出其中的悲喜。
“陛下,这不正和您意吗?钦州这等大患呐,还是早日除掉的为好。”太监低眉细语的谄媚道。
“哼,你倒深知我意了?说起来,朕那个侄女小时候挺乖巧的,如今却越来越不听话了。”男子淡淡说道,眼神中却有一丝寒光。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微风穿过宫殿,似乎还带着些许清香。
“哼...唔!!”他闷哼一声,脸上忽然露出异常痛苦的表情,仿佛有人正掐着他的脖子!
“陛下?陛下你怎么了!”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吓得太监赶忙扶住了他,可发现在这几息之间他就没有了气息!
“来人呐!快去叫太医!”那太监慌张的朝外面喊道。
…
就在大楚皇帝去世之时,欲来的风雨仿佛笼罩了整个长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