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家里发生的事情,青琰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现在已过了正午,他正在一家茶馆的二楼歇憩。青灵族内并没有茶,这也是他初次品尝,味道很苦涩,他并不怎么喜欢。此时的他倒是津津有味地看着窗外发生的一件趣事。
只见一个顽皮的孩童趴在街边一棵树的树干上,双手死死抱住树干,屁股翘得老高。而树下一个围裙妇女双手叉腰,仰着头正在气势汹汹的教训。
“你给我下来!看我不打死你!”
“不下来!”
“你不下来你就一辈子住树上!你下不下来?!”
“不!我下来你又要打我!”
“你下来,我不打你!”
“真的?你先保证不打我!”
“别墨迹!快点!”
“那我下来了...”
…
“哇啊...!你是个大骗子!呜呜...再也不相信你了...呜哇...”
“看你还敢弄坏别人家东西!看你还敢跑树上!我不打死你这个小兔崽子!”围裙妇女左手拽着那小孩,右手有节奏的狠狠打在他屁股上...
吵闹声渐渐远去,青琰回身拿起葫芦抿了一小口酒。刚刚发生的一幕虽是小事,但触动到了他的心弦,因为像极了曾经自己经历过的事,年少顽劣被青姨“毒打”也是家常便饭。当心态稍稍转变过后,他觉得其实妖族和人族之间的情感都是差不多的,甚至山上的小妖们之间的感情还要更直爽、更单纯,没有人类那么多的拐弯抹角和利益纠结。这也为他去适应人世生活去掉了一个心结。只要...不被发现身份吧,青琰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正想着,却又听得一阵吵闹的声音,原来是茶楼斜对面的府衙衙院传过来的。
一个约莫五十岁的老头正在同几个吏官苦苦哀求着什么,因距离过远,他们说什么青琰也听不真切。他凝神看去,却发现那不正是福来酒楼里说书的萧老吗?只见他披头散发,拉住一个吏官不肯放手,神情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干瘪,没有一点儿生气,这哪里像那个站在众人面前慷慨激昂、挥斥方遒的金嘴说书先生?简直是一个丢了魂的糟老头。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竟让一个人发生如此变化。
说来也巧,此时街头方向又有另一队人向府衙走来。其中有文官有侍卫,为首那位却是郡主,她已三年未回西凉,此番出行正是为了视察民风及官府机要。
“郡主,前面就是平纪府衙了,现任平纪令庞锦华是两年前朱大人提拔上来的,正统的钦州出身。此人为官刚正清廉,做事雷厉风行。不仅政事做的漂亮,在百姓中的风评也不错。”说话的是一个额头满是皱纹,留着白羊胡子的老文官。
郡主郃首问道:“如今西凉治安现况如何?”
“近年来西凉作奸犯科者极少,去年一年只有五十七起刑纪案宗,倒是民间的商纪纠纷多了许多。不过...”老文官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不过这段时间发生了几起惊天大案,一时还没能破得了...最近一月,西凉城及附近县乡接二连三有妙龄女童失踪,现已达到十九名之多;而十日前在安琦县赵家岭更是发生了灭村惨案,全村上下一百二十八口全都无一幸存!”
“怎么回事!难道还未查得线索?”郡主眉头大皱,这样的惨案若不及时侦破,会导致整个西凉都人心惶惶,甚至民怨积深。况且如此残害钦州百姓的罪大恶极之徒,怎可放过!
“这个...郡主还得问庞大人了。”老文官苦笑一声。
话到这里,众人刚好行至府衙前瞧得面前那一幕。一个孤寡头儿跪在地上缠着一名官员,无神的双目中带着希冀和恳求之色,而周围官员都是一脸不耐。府衙里的官员侍卫看见郡主急忙行礼:“见过郡主!”
“这又是怎么回事?庞平纪何在?”郡主寒声问道。这些官员还未来得及出声,一旁的萧老头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一样飞快的跪倒在郡主面前。
“草民萧水远拜见郡主!恳请郡主为小民做主,救救我那可怜的孙女吧!”萧老用干涩的嗓音高声喊道,一副老泪纵横的模样教人看了都觉得心酸。
“老伯请起,发生何事还请细细告知。”郡主扶起萧老。
“谢郡主...!”他用手臂抹了抹泪,待情绪稳定下来才沉声说道:“我那方及金钗之年的孙女,今早给我去打酒回来...”
原来竟是她孙女萧圆在回家的路口被一灰衣蒙面之人强行掳走!眼睁睁看着相依为命的孙女被恶人抢去,转眼便没有踪影,老头儿惊怒交加,差点岔一口气没过去。之后他急急忙忙来府衙报官,可众官员都不急不躁的样子,让他填补了下手续就各忙其它,他那时深感救孙无望,才有之前那副局面。
郡主听得萧老的叙述也是既惊又怒,什么时候西凉的治安和官风已沦落至此?她目光如电地扫过在场官员,所有人都是内心一颤!
“光天化日之下,在西凉城中民女被抢,我西凉的治安当真好的可以!还是说诸位认为只要做到这般地步就是令人满意的政绩了?!”
此时全场气氛瞬间凝固,众人都低头噤若寒蝉,之前那位老文官更是冷汗连连,无人敢直面郡主的怒火。
终于,一道高瘦的身影从内厅匆匆赶来。
“郡主!下官西凉城平纪令庞锦华见驾来迟,请郡主恕罪!”此人边走边行礼,言语中带着些许惶恐。
“庞大人倒是好大的官威!能否先解释一下这件事?”
“郡主先请息怒!”庞锦华扫了一眼场中的局势,“郡主,此人萧水远,因其孙女被虏一事于今日上午来府衙报案,现已登记在册...”
“登记在册?”郡主只是笑了一声,但眼内寒芒闪动,熟识她的人都知道这是郡主发作的前兆。
庞锦华知道形势不对,当即又行礼道:“郡主,请借一步说话。”
“你最好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郡主目光再次巡视了众官员一眼,冷哼一声就移步而去。
平纪府衙内厅。
“郡主,萧水远孙女一事与近一月来少女失踪案有关,此案于半月前移交到平纪府衙,最早发生在...”
“这些我不需要听,直接说重点!”郡主不耐的打断他的话。
庞锦华应了一声是,直奔主题道:“此案已有眉目,方才下官探哨回报已探得对方巢穴,待得巡视营调令一通过便可缉拿凶徒!”
“哦?”郡主却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看得庞锦华直下冷汗。
“下官该死!请郡主恕罪!下官确实有能力阻拦凶徒逃走,但为了将其一网打尽才不得已出此下策!”他诚惶诚恐的急急认错。
“哼。”
庞锦华听得郡主不可置否的哼了一声就没了下文,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这件事他自知做的不妥,为了跟踪凶徒而罔顾了那女孩的性命,但为了安定时局和保护多数人的安危他不得不这么做。郡主没有在这件事责罚自己,看来郡主她并不是迂腐之人。
“加上这次已有二十次少女被虏事件,难道你一直就没有线索?”郡主接着问道。
庞锦华擦去脸边流下的冷汗然后说道:“属下先前几次都有派人们跟踪,但每次都是在城西二十里处的黑木林附近失去他们踪影。这次是调了巡视营的数名轻功好手才得以探查清楚,凶徒巢穴正是黑木林边缘处的一座古刹。”
“哦?对方一直都没有察觉?”
他迟疑了一下才回答:“郡主...这些凶徒身份有点特殊,应已不能称作是‘人’了。”
“此话怎讲?”听到这郡主也有点讶异。
“他们除了速度有些快,其行事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没有自己的思维,只要不靠近五丈之内他都不会理会。而且...一开始我们也生擒过几个凶徒,他们面相与常人无异,但额头上有类似树叶的印痕,四肢长出如同树枝般的异肢,被关起来后都是数天内诡异死去。而强掳少女之事却一直未断绝,所以属下才想出那等办法!”
郡主眉头一皱,若是涉及妖邪之事倒有些棘手。
“郡主不必担心,我已请了粗通此道的人看过,这些凶徒都是低劣的妖物,巡视营人手足够将他们一网打尽!”见郡主疑虑,他连忙解释道。
“稍后我会给你一道手谕,你大可调动城外云骑营一旗军士协助围剿!”郡主总觉心中不安,还是保险起见得好。
“谢过郡主!”庞锦华心里却大喜过望,大名鼎鼎的云熙铁骑他怎会不知?其中军士无不是精兵中的精兵,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军中悍士。相比这些,他更在意的是郡主的看重之意,一旗可有百人之多,郡主能将指挥权交与他必定不是将他当作“外人”看待。
“事若不成,唯你是问!”郡主瞧他欣喜得志的模样,威严的提醒道。
“如若不成,属下提头来见!”得了一旗云骑军,一个文官倒是说出了武将的气势来。
“那赵家岭惨案有何发现,两案之间可有关系?”郡主话锋一转,却问起另一件大案。话音未落,庞锦华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他面上一苦:“郡主,此案不可力为啊。”
“庞大人莫非还有何难处?”郡主的话语平淡,但仍可觉察到她言语中的不悦。
“属下不是此意,只是...那村民死状确实诡异,外表看上去是为钝器所伤,可是经仵作验尸,竟发现所有人的心脏都被挖去而胸口表面却无丝毫损伤!只怕...又是妖邪所为!不过据属下探查,两案之间应无联系。”
“百余口村民惨死,发生这等事情为何不去请岐霞观的仙长?”
“郡主长年在外恐怕有所不知,岐霞观不知发生何事于两年前关闭山门不应俗事,只在山脚留下祈福箱,现在即使有心也请不到他们啊。”庞锦华苦笑道,不过随即接着说:“郡主,为了钦州的安定,属下斗胆请求将两案合并处理以平民怨。妖邪犯下此等有伤天和的大罪孽,修行之人定不会坐视不管的,而我们也是有心无力呐。”
“也只好如此了,不过还是要提点各县注意防范。”郡主沉吟一会,也只能如此说道。
…
“郡主出来了。”
“快噤声!”
一众围在一起议论的官员瞬间安静下来,他们望着郡主那阴转多云的神情都不由的松了口气。只见郡主未曾理会他们,而是大步走向一脸希冀之色的萧老头,向他郑重承诺道:“萧老,您孙女的事情请放心,我保证最迟明天便将她原原本本的交还与你!”
“郡主大恩,小老儿永生不忘!”萧水远喜极而泣,又跪倒在郡主身前...
之后便是府衙一众官员送郡主一行至门前。可正在寒暄之时,一道身影正迎面走来,侍卫们发现后无不大惊,上前便要拔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