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牛青松的老爸突然大声嚎叫起来。确实是嚎叫,不是喊叫。那声音惊咤吒的,若裂帛一般撕开了暗夜中的宁静,又子弹一般撞了出去,歪歪扭扭朝着黑色的天幕疾驶而去。薛虹丽正在看书呢,听见这声音,突然觉得那声音的子弹击中了自己,浑身一软,几乎跌到地下,却又忍着疲惫摇摇晃晃站起来,打开客厅的灯后,朝老爸住的小卧室里面走去。
虽然天天撒香水,小卧室里面仍然有一股说不出来味道的骚臭味。老爸坐在床沿上,一双眼睛贼亮贼亮,活象两只小灯笼。他双手抠着喉咙,还在很凄厉的叫着。薛虹丽把卧室灯打开,见床上十分凌乱的样子,她就问:“你怎么了呢,有什么不舒服啊?”老爸好像没有听见这话一样,仍然乐此不疲的叫着。“不要叫了,好不好啊?!”薛虹丽不耐烦的吼道。老爸终于安静了下来,灯光下面,他的白花花的头闪着银光,还冒着热腾腾的蒸汽,沟壑密布的脸上透着安详细与自信。他面朝着黑洞洞的窗户,眼神幽深精亮如炬,好像有一种对世事无法言说的洞悟一样。他双手机械的抚弄着亮晶晶的黑色念珠,没有看薛虹丽,好像屋子里面只有他一个人。
薛虹丽看他的神色怪异,荒诞不经,心里害怕了,额头上也渗出了细毛毛汗水,连声问道:“老爸啊,你到底怎么样了?”
老爸捻着佛珠,嘴巴里轻声念叨着:“陛下陛下,陀佛陀佛,阿弥陀佛。”
薛虹丽迟疑着伸出手,摸摸他的额头,没有一点发烧。“睡吧,老爸?你不睡觉我要睡啊。明天我还要上班呢。”说罢,走出屋子去了。她刚洗完脸,老爸又在屋子里面惨叫起来。这一次,薛虹丽没有马上过去,等他叫了好久,薛虹丽终于忍耐不住走过去了。她刚一过去,老爸把白苍苍的双手朝前一伸,平摊在了她的面前。老爸的手形同槁木,上面枝枝蔓蔓铺满蛐蟮样的血管。他突然奇怪的笑了,脸色天真充满童趣。“陛下,我要到老家,拜托你,我要到老家。我要回老家。我要回老家------”他的态度一丝不苟,很坚决很执着的说着,但是仍然没有看薛虹丽。牛青松老爸的老家在四川蓬溪一个叫双凤的地方,那是一个至今仍然很贫穷很落后的地方,因此可以土葬。母亲死后,老爸坚持把她的骨灰埋在了那里,而且还修了一个合葬墓。薛虹丽心里恐慌起来,难道老爸知道自己不行,要急着回老家?她站在他的面前,几乎为他的坚定和执着所感动。她说:“老爸,你难道真有什么不舒服?要不,我马上就叫救护车来,好么?”
老爸说:“陛下陛下,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要回老家。”
薛虹丽说:“我送你到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