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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蔓子新款体恤上市的那天,是一个周六,天色很好,晴空灿烂的样子。薛虹丽把自己的一头秀发剪掉,戴上了一顶小黄帽。又把自己丰满的胸部用布条束平,下身穿一条白色的短裤,把上身穿的一件“雄起”体恤衫扎在短裤里面,再戴了一副墨镜,显得很酷的样子。她和公司请的几位男模特一起,来到了市里最大的加腾百货公司门前,参加巴蔓子系列体恤上市促销演出活动。这一次,加腾百货公司很配合,刘老总也在演出现场,和周啸鸣一起,向现场做准备工作的人说着什么。T型台早已经搭好,白色的幕布上,是一幅很大的肉红色的巴蔓子**般的造型,显得很夸张和张扬。上面的“巴蔓子与山城人民一起雄起”的大字十分醒目。薛虹丽走过去,向刘老总问好:“哎呀刘老总,不好意思,烦您老亲自来帮忙啊。”刘老总打着哈哈说道:“薛经理啊,别客气了,咱们不是一家人了么?”与前些时间冷若冰霜的态度判如两人。薛虹丽也不揭穿他,握着他的手很诚恳的说道:“哪里啊,咱们一个新公司,一切还不是仰仗你们加腾的名气嘛。”刘老总说:“哈哈,我们公司不知道你同林——”薛虹丽急忙打岔,说道:“啸鸣啊,准备工作怎么样了?”周啸鸣看见薛虹丽的装束,把她拉到一旁,焦虑的说道:“薛经理,你也要上?”薛虹丽说道:“我倒是不一定上,这些男模特啊,我看他们没有真正领会咱们设计的意图,我不放心他们啊。”周啸鸣皱着眉头,看薛虹丽一副志满踌躇的样子,咽了一口唾沫,没有再说什么了。
等了一阵,周啸鸣终于忍不住对薛虹丽说道:“薛经理,‘鲜花’牌服装也在今天搞促销,地点就在咱们对面。”
顺着周啸鸣手指的方向,薛虹丽果然看见,对面也有一个表演台,此刻人还没有到齐的样子,稀稀拉拉有几个人。薛虹丽慢慢走过去,就看见宋枝权了。看来,宋枝权对那里的准备工作很不满意,正在对着几个人发脾气,看见薛虹丽,脸上立刻写满笑容,走过来招呼道:“哎哟,薛大经理,你真早啊!我根本没有想到,你们会同我们对着干!我们两个公司不知不觉就叫上劲了,真是越不愿意看见的事情,越容易发生。”把手向薛虹丽伸出来。
薛虹丽握住那手,干巴巴的笑了。“我倒觉得应该发生这事的。不过,咱们即使竞争,也应该遵守游戏规则,不要私下里搞——勾当。”说罢,也不待宋枝权回答,仍然回到自己公司的表演台前。
薛虹丽的干妈毛素珍也来了,带着一大帮子退休工人。毛素珍把薛虹丽拉到一旁,递给她两个热腾腾的包子:“虹丽啊,你肯定又没有吃东西,快吃!”说罢,不由分说把包子递给她。当学徒时,薛虹丽经常忘记吃早饭,干妈毛素珍总要带上几个包子叫她躲到一旁吃。有一回,叫车间主任发现了,要扣薛虹丽的奖金,干妈大声武气的说道:“神鬼也不打吃饭人,不就是奖金么?那就扣我的好了,不准你找我家虹丽的麻烦!”这虽然是一件小事,但是,当时却把新学徒薛虹丽感动得几乎哭了,至今仍然记忆犹新。干妈一边看着薛虹丽吃,一边对她说道:“你叫那些模特们卖力气啊,你看,咱们来了这么多人,在下面当啦啦队为他们雄起呢!”薛虹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来了四、五十个退休工人,烈日下面,他们的眼神里面都写满了期盼。薛虹丽紧紧的握着干妈的手,说道:“谢谢你干妈,也请你替我谢谢退休工人们!”
上午九时,促销演出正式开始。主持人是本市的一位金话筒奖获得者,他的浑厚的嗓音充满了磁性:“各位父老乡亲,在火红色的夏季来临之际,咱们本市新近亮相的服装公司,巴蔓子公司向年轻的男性朋友献上了一份厚礼——巴蔓子系列体恤!看,多么新潮的款式,多么亮丽的色泽,多么前卫和矫健的年轻帅哥靓崽啊——来,雄起!”他把手一挥,舞台两侧分别出来三位男模特,他们走着猫步,身着红色、黑色、黄色、咖啡色、白色做底,清晰的标记着巴蔓子**般造型图案的体恤。刚到前台,他们突然来了几个空翻,动作潇洒,漂亮,然后,是一个京剧的亮相动作。不过也出了点拐,其中一个帅哥空翻动作不到位,可能把脚崴了,走路就一瘸一拐的,看起来很喜剧。观众就拍起巴掌来,很有些幸灾落祸的样子。高保真音箱里,播放的劲歌飞跃激扬,动感很强,震撼着人们的心魄。这时候,来了几个新闻记者,都是周啸鸣找来的熟朋友,为了老丽以及一元钱索赔案,以及近期的乌龟咬人索赔案子,他们曾经多次采访他,彼此都很熟悉了。他们拿着相机对着台子上啪啪的照着,忙活得不亦乐乎。
但是,看客们想是这种场合见多了,都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只有干妈同她叫来的那些退休老太太在拍着稀稀拉拉的掌声。看见别人都不拍手,她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好意思再拍手了。薛虹丽和站在旁边的周啸鸣都十分着急,当本市的一位歌唱新星上台,唱着薛虹丽创作的《巴蔓子之歌》的时候,薛虹丽再也忍不住了,几步就串上台,走着夸张的猫步,把自己年轻亮丽的身姿展现出来。这时,干妈毛素珍急忙鼓动着退休老太太们拍起手来,一边拍手,干妈还在大声喊道:“雄起!雄起!”周围的人们终于被感染了,狂风暴雨般的掌声如炸雷样响了起来。薛虹丽听见这久违的掌声,苦着的脸子上终于有了笑容。突然,她看见在台下的人群中,有一个人很像朱雪玫,她急忙下台,但是却没有找到。
演出结束后,开展了现场抽奖,一环扣一环的促销活动,把薛虹丽累坏了。不过,虽然如此,想到巴蔓子公司的产品终于打开了销路,她心里却十分熨贴。她招呼着干妈和那些退休老太太,要给她们买盒饭。干妈却笑着拒绝了,说“你忙,你忙”,就带着那些老太太走了。
当天晚上,商店打烊的时候,薛虹丽看了巴蔓子的销售汇总情况,发现结果很不理想,总共只卖出了二十来套。但是,薛虹丽却了解到,第一服装厂的“鲜花牌”体恤销售势头很旺盛。刘老总看她不高兴的样子,反而来安慰她道:“比前几天好多了,没有关系,一个新产品的销售总是这样的,开头要有一个受众的接受期啊,欲速则不达嘛,得慢慢来啊。”薛虹丽感激的握了握他瘦骨嶙峋的手,同周啸鸣一起走了。她知道牛青松肯定不在家里,老爸呢,则永远是那么一副阴冷的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就不愿意回家了。她对周啸鸣说道:“哎呀,好累啊。啸鸣,你能够陪我去吃饭么?”周啸鸣心事重重的看了她一眼,默默的点了点头。他们坐上一辆羚羊出租车,到了江北的秦妈老火锅。坐到二楼的餐厅里面,薛虹丽给老爸打了手机,告诉他自己因为公司事情多,就不回去了。老爸在电话里面吭哧了半天,才疯疯扯扯说道:“陛下,今夜……臣子就自作主张了。阿弥陀佛,是么?”薛虹丽心里隐隐的不快,但是当着周啸鸣,她没有表露出来。老爸脑袋到底有没有病啊,最近,他怎么总是那样天一头,地一头的,从来也没有认真说过话。
薛虹丽叫了一些小菜,一瓶剑南春白酒,没有等菜上来,就与周啸鸣喝了起来。薛虹丽感到自己心里面很凄苦,有一种要发泄的欲望。不知道为什么,周啸鸣也心事重重的样子,两人都没有互相劝酒,却很快就把那一瓶酒喝干了。薛虹丽抬起头,看见墙壁上那幅名叫《雄起图》的水墨画,笑了。那是一幅反映火锅起源的图画,苍灰色的天空。狰狞嶙峋的岩石。发了洪水咆哮着的嘉陵江。一群**着上身、很显粗野剽悍的码头汉子,围坐在岸边的一只大铁锅子旁,每人双手捧着一只盛满酒的大海碗。火焰熊熊,把他们的脸映照得通红通红的。不知为什么,薛虹丽看见了这一幅画,心里面的阴霾立刻就一扫而光。她对周啸鸣说道:“啸鸣啊,看见了这幅画么?真的很有特色啊。我觉得啊,文艺作品,尤其是绘画作品,只要你真正领会了作者的创作意图,是可以在里面获得很大的精神养料的。”周啸鸣望着薛虹丽,淡淡的说道:“是么?这幅画好是好,不过呢,对我自己却是一个绝妙的讽刺!”薛虹丽愣住了,伸向锅里的筷子也停在了空中。周啸鸣惨然的说道:“是啊,面对充满阳刚之气,能够雄起的码头汉子,我们现在的男人是否太柔弱,太女性化了?”薛虹丽看了看周啸鸣:“你怎么有这种看法啊?”周啸鸣默默的喝酒,眼光始终看着鼓着水泡的火锅。薛虹丽想,他怎么这样斤斤计较啊,就叹了一口气。周啸鸣突然问道:“大姐,你和青松大哥还好么?”薛虹丽感到十分诧异,心里想,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啊?周啸鸣掩饰般说道:“你不是说他和你闹矛盾了么?家庭啊,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薛虹丽突然尖利的大笑起来。她把桌子上的酒杯拿过来,把一大杯酒一饮而尽。周啸鸣也不劝他,两人都觉得没有什么可说的了,闷闷的喝酒,闷闷的吃菜,气氛就有些不妙的样子。
吃过晚饭,外面早已经是华灯初上了,他俩沿着公路慢慢往市里走去。喝了酒之后,两人都有点晕乎乎的。薛虹丽紧紧的依偎着周啸鸣,而周啸鸣呢,则时不时躲避着她。对这一点,薛虹丽当然感觉到了,因此,在周啸鸣向薛虹丽告辞的时候,薛虹丽握着他的手说道:“啸鸣啊,难道你不邀请我到你家里去做客?”周啸鸣根本没有想到薛虹丽会这样直截了当,显得很尴尬的样子说道:“还是以后吧,好么?你知道的,我那间破屋子,待不了客人的。再说,家里很乱啊。”薛虹丽赌气的说道:“不,我就要去,我是你的大姐姐,还是公司的经理,我有责任了解你的一切!”说罢,挽着他的手就走。这时候,从他俩的正对面迎头走来一个怪头怪脑的女人,浑身珠光宝气的,走路却跌跌撞撞,全无一点章法。刚走到薛虹丽他们面前,那女人突然和薛虹丽撞到一起,摔倒了。薛虹丽心里有气,刚要骂人,突然看见摔在地下的,正是自己好久不见的好朋友牟娇琪。薛虹丽急忙把她扶起来,嗔道:“娇琪你怎么啦,总是这样神经兮兮?”谁知牟娇琪一见是薛虹丽,就扑到她的怀里,悲伤的哭啼着道:“虹丽姐,我的日子没有办法过了------”“你啊,真不知道应该怎样说你,整个一个泥人儿,真正是扶不起来的阿斗!”薛虹丽爱怜的扶着她,霓虹灯照射下,只见几天没见,牟娇琪瘦得好厉害啊,连颧骨都显现出来了。她的脸色如纸,双眼肿泡泡的,不知哭了好多时间。薛虹丽想,以前那个漂亮、华丽的贵夫人牟娇琪,就变做了现在这个可怜虫一般的狼狈相么?薛虹丽和周啸鸣一道,扶着牟娇琪到了一个茶楼,坐到一个雅间里面。这时,牟娇琪也不管有生人周啸鸣在场,向薛虹丽哭诉着自己这两天的遭遇。
原来,昨天牟娇琪的老公田正明回来了。按理说,夫妻久别胜新婚,但是,牟娇琪把澡洗了,在卧室里面等了好久,田正明仍然在客厅里面,同刘姐谈笑风生。牟娇琪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睡到半夜的时候醒来,却见自己旁边空着,老公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她去厕所小解时,突然听到隔壁小卧室里面有很奇怪的呻吟声,仔细一听,分明是佣人刘姐的**声。她心里一惊一乍,浑身即刻炸满鸡皮疙瘩。她觉得很奇怪,自己家里没有来客人啊,难道——她突然感到周身寒彻入骨,嗦嗦颤抖着走到那门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预感没有错,田正明果然在里面!她一下子气晕过去了,在她软塌塌的贴着墙壁,滑到光洁的桦木地板上的时候,还听见了田正明那粗野的喘息般的声气:“**,**啊——”
次日早晨,她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睡在床上了。家里空寂无人,连刘姐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她挣扎着要爬起来,但是头部一阵晕眩,欲爆欲裂的,只好重新躺在床上。过了好久,刘姐才进来了。刘姐冷冷的看着她,说道:“太太啊,你硬是不会享福么?舒舒服服的床你不睡,却要到地板上睡觉!”牟娇琪气的浑身发抖,却说不出来一句话。她仰着头望着天花板,眼泪如山泉一般涌了出来。泪眼迷蒙中,她看见房子啊,天花板啊都旋转起来了。刘姐仍然还不罢休,双手不停的互相擦着:“我看啊,你也用不着这么伤心流泪的。男人么,就是那么一种德性,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以为我是他的佣人么?告诉你啊,我早就是他的人啦。”她索性在牟娇琪的床边坐下来:“哎呀,你也要想得开才行啊,你想啊,都是他的人,你占着夫人的名分,家里什么事情都不管,吃好穿得也周正体面;而我呢,只是一个佣人,一个佣人啊!”刘姐说到这里,也十分伤感的哽咽着。“你还要怎样,你还要怎样嘛?”牟娇琪听着听着,就坐起来了,她狠狠的对刘姐说道:“是啊,你一个佣人,为什么勾引我的老公?你说,为什么啊?!”刘姐显然没有想到牟娇琪会发这么大的火气,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回答了,急忙安慰牟娇琪:“娇琪啊,你别发火,你千万别发火啊。”牟娇琪气得把枕头一下子向刘姐砸去,“你给我滚,你给我滚啊!”刘姐急忙朝门外逃,一边气急败坏的说道:“你狠,你狠!要不是你年纪轻,肤色细嫩,这个家还有你的戏唱?自己的老公照看不好,怪谁啊?!”……牟娇琪躺在床上,一直没有起来。她把自己和田正明的事情前前后后想了几十遍,觉得自己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田正明的地方,连自己到女朋友那里去,都要经过佣人的同意,可是,田正明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呢?刘姐是个半老太婆了,长的矮杵杵的,胖得像个冬瓜,可是,田正明却喜欢她,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她想了一整天,把脑袋都想疼了,可是,还是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