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间,李靖在帐中收到了姜子牙的亲笔书信。信中言道,一百二十万诸侯联军以微乎其微的代价攻占了朝歌城,纣王在摘星楼引火****。为安抚民心,姬发下令大开粮仓,救灾赈民,满城百姓皆感恩戴德。
立国六百余年的殷商王朝,终于在前十一世纪的中叶分崩离析,古代中国进入了西周王朝的统治时期。
读罢全文,李靖老怀大畅,但只高兴了片刻工夫便即忧上心头。天下的事完了,家里的事还没着落。金吒失踪已有七日,他背着手走出帐来,怅望天际,不禁长叹一声:“孩子,你在哪里?”
李靖在外头发了会呆,转身回到帐内,提笔给姜子牙回信。信写到一半,亲兵入内禀报,探子们回来了。李靖精神一振,道:“快传!”
十多个风尘仆仆的汉子陆续入帐。李靖见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起身深深一揖,道:“这几日各位受苦了,李靖在此谢过。”
探子们齐声道:“主公和大公子待我等恩重如山,将军何必言谢?”
李靖问:“怎么样?有消息吗?”
探子们一个个缓缓摇了摇头。李靖长叹一声,赏赐他们每人一百两黄金,五十匹上等布帛,叫他们自行领赏去。探子们称谢之余,都说金吒福大命大,劝他不要气馁。探子们走后,他踱步半响,终于下定决心,叫亲兵请郑瑛淇过来。少顷郑瑛淇到来,向李靖行了一礼,见他愁眉不展,心中已猜到了三分。
李靖道:“郑姑娘,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我手下那帮探子都竭尽所能了,还是找不到金吒。这七天,八十四个时辰,简直要了我的老命啊。”虽说他平日里是一副严父模样,尤其是对金吒,可父爱还是在这时候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
郑瑛淇道:“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
李靖道:“我思前想后,只能求助尊师了。他等于是金吒的半个父亲,一定会鼎力相助的。尊师帮忙的话找到金吒的希望也大些。”
一语惊醒梦中人,郑瑛淇点头道:“好,我这就去五龙山。”
李靖道:“不忙,待我写封信给尊师。”取了文房四宝,稍一沉吟,便即提笔蘸墨,文不加点地书写。信写到一半,一名亲兵匆匆求见,进了帐,道:“辕门外有人送信给主公。”
李靖接过问:“送信的人呢?”亲兵答已经走了。他拆开信封,里面掉出个黄金降魔杵来。
郑瑛淇捡起降魔杵,顿时一怔:“这是师弟的。”
李靖奇道:“你确定?”
郑瑛淇把降魔杵收入怀中,道:“确然无疑。”这降魔杵是夏玉儿赠给金吒的,她不会看错。
李靖低头看信,须臾,道:“咦?怎么会这样?”
郑瑛淇问:“信上怎么说?”
李靖道:“一个字也没有,写信的人搞什么玄虚?”
郑瑛淇也想:“这倒是怪事。”从李靖手中接过信一看,果真什么字都没有,只是手绘的几幅图画。她越看越是诧异,道:“写信的人不是故弄玄虚。”
李靖问:“那他要干什么?”
郑瑛淇道:“我猜这信是袁洪写的!”
李靖惊道:“袁洪?怎么会是他?”
郑瑛淇道:“这降魔杵师弟素来不离身,除了袁洪还有谁能从他身上取走?”
李靖心头大震,道:“那这些画是什么意思?”
郑瑛淇沉吟片刻,道:“我也猜不中,还是尽早请教家师为妙。”等李靖写完书信,立即连同那几幅画一起带上,匆匆赶往五龙山。
小半个时辰后,郑瑛淇落在了五龙山的山脚下,乍归故土,不禁在山脚下发了一会呆,然后才拾级上山,往云霄洞走去。一路上未遇到同门弟子,到了洞口,只听身后一个女子轻声道:“师姐。”
郑瑛淇转过身,见到了小师妹孙亦涵,阔别经年,她又长高了些,自己下山时还高她半个头,现在站到一起不细看几乎没有差别。
她微笑道:“师妹。”
孙亦涵过去抱了她一下,道:“师父在履云峰等你多时了。”
郑瑛淇点点头,微觉奇怪,寻思:“师父知道我要来吗?”
登上履云峰,只见文殊背手站着,望着苍茫的云海出神,她过去躬身一礼:“师父。”
文殊捋须笑道:“淇儿,你回来了。”
郑瑛淇道:“弟子提前回山,实在是迫不得已。”
文殊道:“事情我都知道了。金吒落在袁洪手中,也是他命中该有此劫。”微笑夸奖郑瑛淇:“你下山之后表现得很好啊,不愧是本门的骄傲。”
郑瑛淇脸色微红,取出李靖的信交给文殊,又从怀中取出那几幅画来,道:“弟子猜这些画是袁洪所绘,不知其中有何含义,特来请教师父。”
文殊展开来一看,画中绘的是一座有竹林、河流的荒山,一头白猿嬉戏其中,另外有个青年倒在草地上不省人事,面目、年纪依稀与金吒相似。
文殊道:“不错,那头白猿就是袁洪,他被金吒的剑气所伤,暂时以兽形活动,减少元神的消耗。”
郑瑛淇道:“这座荒山在什么地方,请师父告知。”
文殊沉默良久,道:“你看见的荒山其实是阿修罗界的一角。”
郑瑛淇一惊:“袁洪进入了阿修罗界?”
文殊点头道:“他是在阿修罗界一边养伤,一边继续修炼。他先后喝下他自己、妲己、纣王三人的血液,把三毒邪法用在自己身上,可谓孤注一掷。如今他体内贪嗔痴三毒的力量大增,妖力远胜昔日。”
郑瑛淇的心沉了下去:“阿修罗界,阿修罗界,怎么会是那个万恶的地方!”
阿修罗界恶名昭彰,千百年来三界中最厉害的魔头全都出自彼处。然而几乎不为外界人所知的是,那里的邪魔并非生来就入了魔道,有的甚至还曾是神仙。以袁洪为例,他虽是妖,早年并无恶迹,和阿修罗界其他的魔头一样,都是不能摆脱七情六欲的控制才一步一步走上了邪路。
文殊道:“袁洪在阿修罗界修炼,多呆一天妖力就增强七八成。”见郑瑛淇无言,问:“你怕了吗?”
郑瑛淇矢口否认:“怎么会?”旋即叹道:“我唯一怕的是没办法救师弟。”
文殊道:“办法是有的,可是要费不少周折,再者我不想让你冒险,毕竟,你是本派的……”
郑瑛淇跪下,打断他道:“师父,牺牲再大,不过是把命豁出去。如果真的有生命危险,云霄洞掌门就让大师兄来当好了!”这一番话说得甚是果决。
文殊扶她起来,过了半响才道:“阿修罗界是邪魔外道的天下,凡人进去了就别想活着出来。就算是已经得道的神仙,也多得是一去不复返的例子。”心想:“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要去吗?”
郑瑛淇道:“师父,弟子从小到大没求过您什么,这一回求您务必救救师弟。”文殊不答,她央求道:“师父!”
文殊道:“救他需要依靠两个人的力量,一个是你自己,还有一个……”
郑瑛淇追问:“还有一人是谁?”
文殊道:“夏姑娘。”
郑瑛淇微微一怔,道:“玉儿?”微觉奇怪,因为夏玉儿的道行实不足与袁洪那样的大魔头抗衡。
文殊知她心理,道:“千万不要小觑了夏姑娘,金吒的一线生机全都维系在她身上。”
郑瑛淇道:“弟子不明白。”
文殊道:“你尚未得道,到了阿修罗界仙气受制,法力至多只剩下七成。若和袁洪单打独斗,无异是飞蛾扑火。夏姑娘与你恰好相反,她的妖力会增强数倍,是意想不到的生力军。”顿了顿,道:“你即刻回去带夏姑娘来,具体的见面详细说。”
郑瑛淇大喜,道:“多谢师父,弟子告辞。”拜别文殊,双足一点,轻飘飘地飞上晴空。
她回到大营向李靖汇报。李靖听后大喜,忙叫人传来夏玉儿。夏玉儿得悉金吒下落,握着降魔杵,心里欢喜不已,哪还管阿修罗界有多凶险。
郑瑛淇向李靖提议:“伯父,阿修罗界凶险,依侄女之见,不如让木吒师弟陪我们同去,多个人的力量总不是坏事。”
李靖道:“也好。”拊掌唤亲兵入内,叫他请了木吒过来。
等木吒来了,郑瑛淇简单说了经过,木吒恨不得立即飞到阿修罗界,三人辞别李靖,共赴五龙山。
文殊在云霄洞接见三人,见面时有意夸大其词:“此去阿修罗界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你们考虑清楚了,明日再给我答复不迟。”
谁知三人竟无一人打退堂鼓。文殊见了他们坚毅的神情,不禁大为感慨:“一个是手足情深的弟弟,一个是海誓山盟的未婚妻子,还有他师姐,金吒这孩子福分真大。”
文殊道:“你们坐下,好好听我说。”
夏玉儿等三人在蒲团上坐下,只听文殊道:“袁洪在阿修罗界已呆了一段时日。另外他还在自己身上种下了三毒邪法,本教的年轻弟子中已无人是他敌手。”
郑瑛淇早料到袁洪的功力已和她拉开了差距,但没想到会像师父说得那样悬殊。夏玉儿和木吒吃了一惊,面面相觑,均想:“真有那么厉害?”
文殊续道:“木吒和淇儿的功力在阿修罗界会大打折扣,如果不能速战速决,只会对你们不利。”
木吒道:“师伯,那我们该怎么做?”
文殊目光一转,道:“胜利的关键在于夏姑娘。”
夏玉儿一怔:“我?”
文殊道:“你也是妖,按照阿修罗界的地域特性,到了那里,你的功力只会增强,不会减弱。”又道:“你们三人联手,勉强能与袁洪打和。”
郑瑛淇道:“既然袁洪在阿修罗界为王,那么我们应该设法把他引到别的地方。”
文殊赞许地点了点头。
木吒道:“可是袁洪那厮狡猾,不容易上钩。”
文殊道:“袁洪重义气,这是他最大的优点,但有时候优点太明显了也会成为弱点,你们谨记。”从怀中取出一面铜镜来,道:“这面镜子是宝物,我一直封存不用,直到今日淇儿回山,我才想到可能会派上用场。”
木吒问:“师伯,此镜有何神妙之处?”
文殊把镜子朝木吒一晃,木吒只觉双眼一花,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影,他叫出声来:“大哥!”
夏玉儿和郑瑛淇不禁大奇,她们明明什么都没看到。
只听木吒又道:“大哥,我可见到你了,我和三弟都很担心你!”
两个女子已经初步领略到了这面镜子的妙处,夏玉儿笑道:“快醒醒吧。”
文殊把镜子交给郑瑛淇,木吒登时怔住,急切地朝四周看了看,道:“大哥怎么不见了?”
郑瑛淇道:“哪有人啊?你看到的不过是幻象。”
木吒一怔:“幻象?”
文殊道:“一点不假,幻象。此镜叫幻灭镜,能够活生生地反映出你们心中最想见到的人。木吒师侄,你方才已经领教过了。”
木吒叹道:“我清楚地看见大哥就在我面前,还和我说话呢,那长相、神态、声音,简直如假包换。”
文殊道:“我说了,袁洪重义气。在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人就是他六个结义兄弟。”
夏玉儿道:“可是梅山六妖都死了啊。”
文殊道:“幻灭镜制造的幻象会令袁洪误以为他六个兄弟的魂魄到了阿修罗界,其实是被你们一步一步引诱到冥界。”
郑瑛淇道:“冥界?为何是冥界?”
文殊道:“以你们法力,无法消灭在阿修罗界修炼多日的袁洪,只能将他诱到冥界封印。奈何桥的尽头是六道轮回,六道是天道、阿修罗道、人道、畜生道、饿鬼道和地狱道。你们要设法将袁洪打入地狱道,叫他永世不得超生。”
三人齐声道:“是。”
文殊又道:“我会提前和十殿阎王打好招呼,届时你们将无往不利,稳操胜券。”
三人立时信心大增。
文殊问夏玉儿:“夏姑娘用什么兵刃?”
夏玉儿道:“我素来使剑。”
文殊道:“剑?”捋须笑道:“淇儿和木吒都是用剑的好手,你就向他们请教几招吧。云霄洞和白鹤洞的剑法素来不传外人,但非常时期只好破例了。”扭头嘱咐郑瑛淇和木吒将各自所学的剑法传给夏玉儿,二人躬身领命。
约莫两个时辰后,郑瑛淇和木吒已将一身剑法倾囊相授。夏玉儿轮流施展两派剑法,初学乍练,虽不能尽悟其中精髓,倒也将招式记得一清二楚。
文殊拊掌道:“好好好,到此为止。”又道:“我现在教你们进入冥界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