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夏玉儿和郑瑛淇平安抵达孟津。姜子牙等人翘首等待多日,听闻二人归来,尽皆大喜。
那九转赤芝果真具有神效,金吒服下后片刻工夫便即苏醒,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模样。
他望望四周,不解为何会有这么多人。
姜子牙过去给他把脉,片刻便即微笑点头。
夏玉儿和郑瑛淇知道他这一条命是捡回来了,相视一笑,心中积压多日的大石移去了,顿时疲态尽显。
金吒见她们二人衣衫褴褛,脸上颇有风霜,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李靖叹道:“儿啊,你身中剧毒,昏迷了半个月,差点吓死我们。”
此时金吒所住的营帐中已会聚了几乎所有的门人、将相。
金吒惊道:“我昏迷了半个月?”随即双掌一拍,大声道:“不错,我和吴龙那厮打了场恶战,被那家伙的毒牙伤了。真没想到他的毒这么厉害。”
郑瑛淇柔声道:“你没事就好。”
邓秀一直旁观,这时忍不住插嘴道:“郑姑娘,我妹妹呢?”
郑瑛淇一怔,不知该如何告诉他。
邓秀见他迟疑,大吃一惊,心想:“莫不是婵玉遭了什么不测?”
郑瑛淇道:“邓大哥,婵玉好好的,你放心。”
邓秀松了口气,问:“为何不见舍妹?她没和你们一起回来吗?”
郑瑛淇默默从怀中取出邓婵玉的白玉发簪递给他,沉默片刻,终于把在三仙岛经历的风风雨雨说了出来。
邓秀听完,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邓秀哭了,堂堂八尺男儿瘫倒在椅子里,颤抖的手抚摸着妹妹留下的白玉发簪,泪如雨下。不到两个月,父亲阵亡,妹妹出家,他怎能不伤心欲绝?
好在他还是默默接受了事实,与之形成极大反差的是十四王爷姬绣义愤填膺的态度。
姜子牙喝道:“你干什么?!”
姬绣手握佩刀,抓住金吒的衣襟,怒气冲冲道:“姓李的,和我出去决斗!”
夏玉儿立马过去阻拦:“十四王爷,有话好好说。”
姬绣骂道:“小妖女,滚一边去。”他这一骂,立即惹恼了金吒。
金吒怒道:“十四王爷,我不知道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就算有,请你不要对我义妹不敬。”
夏玉儿听他回护自己,心里一甜。
姬绣愤愤地道:“都是你,要不是你这个没用的家伙中了毒,婵玉也不会离我而去!”
郑瑛淇冷冷地道:“十四王爷,婵玉出家是女娲娘娘的旨意,也是她自愿的,与我师弟何干?”
姬绣素来畏惧她三分,心中一怯,放开了金吒。
郑瑛淇道:“婵玉嘱托我代为照顾湘湘,你放心,我不会亏待她的。”她心想:“十四王爷年轻,不及婵玉她哥哥稳重,湘湘去五龙山之前不能交给他抚养。”于是将邓婵玉嘱托她照料女儿的事情说了。
邓秀起身朝她深深一揖,低声道:“郑姑娘的深情厚谊,我代先父、舍妹、十四王爷,还有我那外甥女,在此谢过。”说完又是一揖。
郑瑛淇还了一礼,道:“我和婵玉亲如手足,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何必言谢。”
邓秀过去劝妹夫,说起等湘湘大了让她上五龙山拜在郑瑛淇门下,姬绣脸色霍地大变。
他盯着金吒看了半响,忽然抛下佩刀,眼中的愤怒逐渐消饵,转而化为哀伤。他忽然大哭起来,指着金吒斥道:“婵玉从来没有爱过我,就算我们有了湘湘之后也是一样。我知道,她心里头自始至终惦记的就是你这家伙。你们带走了我的妻子,还要把我女儿也带走,哪有你们这样仗势欺人的!”
姬发看不下去了,喝道:“十四弟,少说两句!”
姬绣拨开人群,掩面离开营帐。他冲了出去就没再回来过。数日之后姬发派亲兵四处搜寻,在荒郊野地发现了他,那时候他已经成了疯子。
邓婵玉倾心金吒这回事,在西周营中已算不得什么秘密。众人见了姬绣的神情,便知他始终没有得到妻子的芳心,一个个虽不动声色,心中却无不嗟叹。有的心想邓婵玉不守妇道,嫁了人还惦记着旧爱,有的为姬绣感到惋惜,更多的是心疼邓婵玉的女儿湘湘,孩子才一岁就和母亲山川悬隔,委实招人爱怜。
过了片刻,姜子牙轻轻咳嗽一声,所有人都全神贯注起来。
金吒心想:“我昏迷这么多天,不知战况如何,待会好好问问二弟三弟他们。”
姜子牙道:“各自回去准备,随时出征。今年八月十五,咱们要在朝歌过中秋佳节。”
帐内一众门人、大将应道:“是。”听到姜子牙的最后一句话,全都热血沸腾、充满了斗志。
华灯初上,夜幕低垂。
金吒在帐中打坐运功,只觉自己此番受重伤,功力非但不减,反而精进不少,自忖必是九转赤芝之功。这样一来,更加感激夏玉儿、郑瑛淇、邓婵玉三个女子对自己的情义,尤其对邓婵玉愧疚之情难以抑制,霎时心潮起伏,一时难以静心练功,索性出帐。
出帐不久,就看见了夏玉儿和木吒,当即驻足。
只见木吒向夏玉儿接连作揖三次,金吒不禁一愣,心想:“二弟和玉儿向来不和,怎么今日行此大礼?”
疑惑之际,木吒看到了他,笑着叫道:“大哥。”
金吒微微颔首,见他喜形于色,走了过去,微笑着问道:“什么事乐成这样?”
木吒瞧了夏玉儿一眼,哈哈大笑,道:“还是让夏姑娘告诉你吧,少陪了。”说罢转身离去。
金吒朝他背影喊道:“哎!”木吒不答,他心中不禁大奇:“二弟到底搞什么玄虚?”回头瞥见夏玉儿满脸绯红,又是一奇,拉着她手,低声问:“二弟和你说什么了?”
夏玉儿抬眸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目光脉脉含情,脸上娇羞无限。
金吒道:“你若不想说,那就算了。”
夏玉儿含羞道:“我不说,你明天也会知道的。”
金吒一愣,道:“啊?”笑道:“别卖关子了,现在告诉我不好吗?”
夏玉儿摇摇头,轻轻推开他,笑着扭头离开了。
金吒呆呆地杵在原地,一头雾水。
翌日,他收到了人生最好的一份贺礼,也是最大的一个惊喜。
早膳后不久,姜子牙升帐,在听完军情汇报之后他制定了接下来的作战计划。驻扎孟津的大军兵分三路,西周和姜文焕的人马剿灭袁洪残部,然后进攻朝歌,鄂顺和崇应鸾各自调兵十万,攻打游魂关,雷震子和杨戬分别协助二位诸侯。
阐述完一切,姜子牙朝金吒招手,道:“孩子,你过来。”
金吒依言过去,深深一揖,道:“师叔有何吩咐?”
姜子牙微笑道:“吩咐没有,赏赐倒是有。”
金吒一愣,心想:“半个多月来我没上战场,既无战功可言,何来赏赐?”正自不解,周围几名同门吃吃地笑了起来,更让他如坠雾里。
姜子牙道:“孩子,你与夏姑娘情投意合,我们这些长者都看在眼里。”
金吒的脸一下红得像熟透了的柿子,心想:“师叔为何突然提这事,还当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姜子牙见他惶恐,微笑道:“夏姑娘虽是妖,所作所为却极富侠义心肠,纵是我辈中人亦有所不及。自反出朝歌以来,她经受的考验已经太多,足见她对你的情意可谓白璧无瑕,日月可鉴。成汤覆灭指日可待,待大军进驻朝歌,有两件大事要办。第一件事是封神,至于第二件,就是你和夏姑娘的婚事。夏姑娘昔日是郡主,依我看,就在馨庆宫为你们置办婚礼吧。”
金吒如梦初醒,终于明白为什么昨晚夏玉儿会羞答答的不肯说话,原来她早就知道了,知道第二天她和金吒的婚事将被公布于众,知道她即将成为他的妻子!
帐内同门、大将、重臣齐来道贺,金吒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有点头还礼。李靖也过来了,金吒见到老父,霎时百感交集,很奇怪他为为什么能接受自己与夏玉儿结成连理,上前嘴一张,却不知说什么。
李靖知他心理,拍拍他的肩膀,道:“孩子,丞相已经承诺,待封神告竣,自会携夏姑娘去玉虚宫。由掌教天尊施法去除她的妖身,往后与凡间女子别无二致,你不用担心了。
金吒大喜,心中的担忧一扫而光。片刻工夫,喜讯接踵而至,他欢喜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眼光一晃,看到了郑瑛淇,自然而然地稍微收敛了些激动。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微笑道:“师姐。”
郑瑛淇报以一笑,金吒能看出她笑得有些勉强。
她平静地道:“恭喜你,师弟。”
金吒道:“谢谢你。”
郑瑛淇道:“好好待玉儿。”说了这句话,就悄悄走出营帐。
金吒看见她眼角流下一行清泪。
晚上,他单独去见夏玉儿,自忖二人既然已是未婚夫妻,便不必太拘谨,索性直接掀起帐门入内,看到里面的情景,不禁微微一怔,道:“你在做什么?”
夏玉儿回头,笑道:“你来了啊。”
金吒在她身旁坐下,看着她对镜梳妆,把头发盘成一个百合髻,微微一怔,夺下她手中的木梳,笑道:“还没嫁给我,就别做妇人打扮了,老气横秋的。”
夏玉儿故意白了他一眼,重重哼了一声,佯装发怒。
金吒笑笑不语,轻轻拔下她头上的发簪,左手抚顺她瀑布似的万条青丝,拿起木梳给她梳起了头发,动作是那样的温柔和细致。
梳完了头发,夏玉儿嘴角含笑,轻轻把头靠在金吒坚实的胸膛前。
金吒有些心动,夏玉儿太美倒在其次,最让他心动的是,如今夏玉儿的身份已有了质的变化,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他这位未过门的妻子是个无与伦比的尤物,不仅人对她倾倒,妖精也想霸占她,纵然是他这样的半仙,到了她面前照样过不了美人关。
夏玉儿感觉到了金吒澎湃的心跳,她与他的心似乎被一根无形的导火索连接着,他心中的火焰点燃了她的少女心。转过身来,和他面对面坐着,肩膀被他的双手握住了,隔着一层衣服也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炙热。
金吒望着她,一句话没说,她也一样。
少顷,金吒微微低头,缓慢地靠了过来。
夏玉儿心中一喜,她知道他要做什么,她愿意,她也曾数次幻想过,于是缓缓合上了眼睛。金吒鼻腔里的气息越来越近,弄得她脸上痒痒的,心里也痒。
终于,夏玉儿只觉嘴唇一热,紧接着又是一凉。四片唇瓣,从触碰到分开,不过蜻蜓点水的工夫。当两人睁开眼时,都是红晕满面。
夏玉儿埋首在金吒怀中,一句话不说,静静回味着适才短暂的甜蜜,微红的脸蛋风致嫣然,较平日少了三分清秀,却多了三分艳丽。
金吒抱着她柔弱无骨的身躯,不知怎么,在这时居然回想起了当日在朝歌恶战数十名鹿台侍卫的场景。
敌国的郡主救了自己,更在日后成为他要相伴一生的女子,这一连串经历委实叫人难以置信。
金吒在心里叹道:“真是恍如隔世啊。”
夜很深了,夏玉儿的眼神越来越迷离。金吒轻轻扶她躺下,取过薄被给她盖上,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悄悄离开了。
数日后,西周和姜文焕二路人马夹攻袁洪残部,一路高歌猛进。到了这一年的八月初一,鄂顺和崇应鸾的人马攻破了游魂关。天下各路诸侯齐向朝歌开进,兵力逾百万,而袁洪麾下仅余数万残兵败将,想要阻止诸侯东进已是毫无可能。
但是袁洪仍不死心,他们兄弟七个一同出山,如今只剩下他一人,理智已经湮没在仇恨中。
这日晚间,袁洪正在帐中独自喝闷酒。近侍入内,行了一礼,道:“元帅,前方距离朝歌已不足六十里,是否差人进宫,请天子发兵急速来援?”
袁洪喝了一杯酒,仰天大笑,道:“你告诉本帅,朝歌还能有多少兵马?”
那近侍犹豫了一下,道:“十来万还是有的吧。”
袁洪脸一板,道:“说确切些。”
那近侍道:“呃……这个嘛,最多十一万。”
袁洪皮笑肉不笑地道:“十一万,十一万。”又问那近侍:“加上本帅麾下的将士,我们连二十万人数都凑不齐。你说,能敌得过百万诸侯大军吗?”
那近侍不敢吭声。
袁洪厉声道:“快说!”
那近侍身子一抖,道:“万万敌不过。”
袁洪斥道:“你是个明白人呀?那为何还来问我这种猪才会问的问题!”
那近侍忙道:“是是是,小人愚鲁。”
袁洪骂道:“滚出去!”
那近侍生怕袁洪迁怒于自己,赶紧告退。
袁洪喝了三壶酒,此时酒劲上涌,倒地便睡。睡到中夜,忽闻帐外有人低语,于是坐起身来,侧耳倾听。他是千年猿猴精,虽无顺风耳,但十丈内的声音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听了一会,袁洪微露冷笑,原来是几个打算向姜子牙投诚的逃兵,正商议要不要取了他的头颅邀功。
他心想:“一帮鼠辈,胆子不小,可惜本事不够。”
忽听一个士兵道:“那厮今晚喝了不少酒,过半个时辰咱们过来下手。”
其余人纷纷称好。
袁洪把一柄匕首抽出鞘,放在枕头下,继续装睡。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帐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掀起。袁洪闭着眼睛,凭脚步声和呼吸声判断出有三个人,两个站在角落,一个正在缓缓走近。
啊!
一声惨叫。
那士兵本想杀掉袁洪,自己反倒成了一具死尸。袁洪在他的刀砍下之前就用匕首刺入了他的心房。
袁洪抓过死尸手中的刀,脚尖一点,“唰唰”两刀过去,另外两个帮凶应声倒下。
袁洪望着三具尸体,寻思:“大营中不知还有多少像他们这样的人。若不尽快打场翻身仗,现今我手下将士军心涣散,大有投降诸侯之意。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莫说给六位兄弟报仇雪恨了,只怕我的首级随时都会被人割了。”思忖良久,心中计谋暗生,走出营帐,遥望朝歌的方向,冷笑道:“苏妲己,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