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馨庆宫。
夏玉儿午睡的时候又做噩梦了。
她的尖叫声惊醒了伏案打盹的悦茗。
悦茗匆忙跑进夏玉儿的卧房,不住地安慰主子。夏玉儿把头埋在她怀里,肩膀微微耸动,不一会儿,悦茗胸前的衣服就湿了一大片。
在梦中,夏玉儿再次见到了金吒。
梦的前半段是美好的。金吒为了她,甘愿放弃了道成仙的机会。两人就像凡间的小夫妻一样,过着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日子。她不再是一呼百应、养尊处优的玉郡主,她就是金吒的妻子,李夫人夏氏。
可是,好景往往不会长久。
金吒的父亲和两个弟弟忽然出现,他们要杀了她。理由很简单,修道之人是不能动情的,况且夏玉儿还是妖精,而斩妖除魔本就是玉虚宫弟子的天职。金吒当然不会让别人动她一根汗毛的,他们拼命反击,终于杀出重围。夏玉儿心中很不是滋味,因为她,金吒与家人决裂了。金吒没有说什么,可夏玉儿心里明白,他的心,已经很痛,很痛,痛得没法再承受半点儿折腾。
要阻止他们在一起的,远不止李靖等三人,还有妲己和纣王。
妲己恨金吒夺走了她最疼爱的妹妹,扬言有生之年一定要将金吒碎尸万段。
纣王不明白夏玉儿为什么放着郡主不做,却要随一个反贼浪迹天涯。他下令举国通缉金吒,凡活捉或是杀死金吒者,赏黄金万两,赐百亩良田,封万户侯。
于是夏玉儿和金吒开始亡命天涯。过着颠沛流离、躲躲杀杀的苦命鸳鸯生活。尽管如此,夏玉儿还是觉得很幸福,对她而言,只要有金吒在身边就足够了。
天有不测风云,终于有一天,他们被成汤和西岐两路兵马重重包围。
成汤的将士一心想要黄金、良田和爵位,他们绝对不会让金吒离开。西岐的人马也想活捉夏玉儿,这位成汤的郡主,然后回去邀功。
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过后,金吒为了保护夏玉儿,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是夏玉儿抛弃荣华富贵,和金吒私定终身时立下的誓言。金吒逝去,她也不能独活,于是毅然选择了殉情。
民间有一种说法,死于非命的人会进入枉死城,五百年后才能转世投胎。黄泉路上的夏玉儿心里很高兴,生前和金吒相聚的时日不多,死后却有整整五百年的时间和他在阴间做一对恩爱夫妻。
可是到了地府之后夏玉儿才知道,她和金吒的命运是截然不同的。
金吒生前惩恶扬善,阎罗王判他立即转世投胎。而夏玉儿,她是妖,她还杀过人。阎罗王不仅下令将她打入枉死城,还罪加一等。可怜的夏玉儿,要等到千载之后才能重获新生。
夏玉儿心如刀绞,生前她和金吒不能白头偕老,没想到死后亦是如此。一千年,在暗无天日的枉死城,只有无数冤魂作伴,她将如何挨过?
就在这个时候,梦醒了。
虽然只是个梦,但夏玉儿还是很害怕。
夏玉儿抬起头,问:“悦茗,你说梦里面的事情,会变成事实吗?”
悦茗一愣,笑道:“做梦哪里能当真?”
夏玉儿吁一口气,道:“是吗?希望是这样。”
悦茗道:“郡主,你最近老是做噩梦,要不要叫太医瞧瞧?”
夏玉儿想了想,道:“不必了。你退下吧。”
悦茗应道:“是。”
初冬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夏玉儿又有些倦了。
很快,她又睡着了。这一回,她睡得很踏实。
闻太师回朝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妲己耳朵里。
毫无疑问,这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闻仲可不是省油的灯。他在碧游宫修炼多年,武功高强,道行深厚,这些倒还罢了。最要命的地方在于,此人额间生有一只神目,有传言称这只神目能释放三尺白光,白光到处,世间任何妖魔鬼怪都无所遁形,威力非同小可。
妲己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忌惮闻仲。所以当纣王命她今晚同去鹿台赴宴时,向来临危不乱的她居然也忧心忡忡起来。她想找个人倾诉,若是以往,她应该去馨庆宫的,但她还在为上次挨纣王骂的事生夏玉儿的气,索性来到了西宫找妹妹胡喜媚。
胡喜媚的真身是九头雉鸡精,也是奉女娲娘娘之命来迷惑纣王,断送殷商社稷的。她的美貌比妲己差不了多少,论胆色却是远远不及后者,听说闻仲回朝歌了,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忙不迭地问妲己有何良策,一副不折不扣的草包模样。
妲己审时度势,自忖有纣王作护盾,闻仲投鼠忌器,短期内不敢轻举妄动。
妲己安慰胡喜媚道:“妹妹不必惊慌。大王今夜在鹿台为闻仲那老儿摆宴接风,命我陪同。我可伺机探一探那老儿的虚实。你记住,有大王在,闻仲就算吃了豹子胆也奈何不了我们。”
胡喜媚心中一宽,道:“姐姐果真满腹智谋,妹妹佩服得紧!”
妲己微笑道:“你即刻去馨庆宫玉儿妹妹处。待筵席散了,我自会去找你们详谈。”
胡喜媚道:“静候姐姐佳音。”
傍晚,太师府。
闻仲看着西方一抹血红的残阳,面带忧色,自言自语道:“宫中妖气与日俱增。常言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莫非这是成汤命运使然?”
他呆呆地出神,忆起数十年前先王帝乙托孤的情景,又想起当今天子残暴寡德,胸中五味杂陈。他毕生为成汤效忠,今日是头一回怀疑自己有些愚忠。
不知过了多久,闻仲听见背后有人叫他:“老爷,马已备好。”
闻仲回过神来,见是府中的管家,道:“知道了。”
他该走了,去鹿台。昏君说要在那儿给他接风,他终于有机会瞧一瞧,这座被全国百姓唾骂的鹿台究竟是什么模样。
世上有很多东西是百闻不如一见的,比如鹿台。
亲眼目睹后,闻仲彻底明白了老百姓们为什么恨它入骨,而纣王却终日流连其中,不理朝政。
下马进了鹿台,外面的光鲜和里面的奢华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闻仲惊怒交集,两只手的指节被他捏得吧嗒吧嗒作响。若非纣王和妲己,以及费仲、尤浑等几个佞臣都在场,他立时就要发作。
怒气稍稍平息,闻仲上前向纣王和妲己躬身行礼。纣王甚是尊重他,赐他上座。闻仲也不推辞,大摇大摆地入座,对邻座的费仲和尤浑看都不看一眼。
费仲和尤浑两人是纣王身边最得宠的红人,见闻仲态度傲慢,当即开始骨头里挑刺了。
费仲道:“启禀大王。方才太师在大王和王后座前礼数不周。”
纣王问:“费卿家此言何解?”
尤浑道:“回大王。大王贵为一国之君,王后亦母仪天下。不论何人,应当行跪拜之礼。而太师……”他偶然瞥见闻仲怒目相视,顿时吓得一个激灵,但仍把话说完了:“岂不是有失礼数?”
两个佞臣狼狈为奸,摆明了要给闻仲下套。闻仲心知肚明,轻哼一声,一言不发。
谁知纣王笑道:“不过是小事一件,二位卿家何必深究?论年龄太师足可做寡人的祖父,便是先王在位时也对他礼敬三分。寡人钦赐太师殿前免跪。”
费仲和尤浑二人听纣王这般说,一齐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费仲端起一杯酒,对尤浑道:“尤大人,我们二人适才鲁莽了,来来来,我等一起敬太师一杯酒。
尤浑道:“正是。”端起酒杯,和费仲一同起立,谄笑道:“望太师大人不记小人过。”
闻仲不喜费、尤二人,但他知道此二人得宠,碍于纣王的面子不好拒绝。于是也举杯起身,皮笑肉不笑地对他们道:“闻仲多谢二位大人。”
纣王误以为他们三人是真心把酒言和,心中大悦,笑着对妲己道:“我们夫妻俩也敬太师一杯。”
妲己笑道:“是。”
妲己趁着敬酒的机会,偷偷观察闻仲,觉得他不过是个糟老头子,寻思:“闻仲这老儿倘若连本宫真身也察觉不了,只能说明此人浪得虚名,只是寻常武夫,根本不足为惧。”
在座众人,除闻仲外均是肉眼凡胎,怎知这个楚楚动人的王后竟是千年狐狸精。
闻仲忽觉妖气袭体,微微一惊,当即气沉丹田,将元神运起,霎时将他的第三只眼睛,也就是那只令人和妖都闻风丧胆的神目睁开了。
“好你个妖精!”闻仲看清了妲己的原形,心中暗暗咒骂,“藏匿宫中多年,为祸人间。”加紧运功,神目释放出耀眼白光。
妲己抵挡不住白光,伸出纤纤素手,轻轻放在纣王颈部要害大椎穴上,眼神始终与闻仲的三只眼睛相接。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你若敢对我不利,还有这个昏君陪葬。”
闻仲护主心切,马上收起神通,恢复了本来面目。
妲己如遇大赦,扶着纣王手臂坐下,顿感四肢乏力,背心亦已湿透,惊骇不已,心中暗道:“这老匹夫的本事当真不小,还须尽早除掉他,以免夜长梦多。”
纣王见妲己脸色苍白,略带病容,关切地问:“御妻莫不是着凉了?”他平素管妲己叫“美人”,但当着众大臣的面,他不便说此等有失体统的称呼,就改用“御妻”二字。
妲己低声道:“今日天寒,妾身有些头痛,想回宫歇息,望大王恩准。”
纣王心疼爱妻,当即准了,还派两名宫女陪同妲己回寝宫。
闻仲知妲己受伤想逃,道:“大王,方才老臣神目开启,察觉到一股妖气。只怕娘娘不是偶感风寒,而是被妖气侵袭。”说完,偷偷打量妲己,见她双目无神,左手捂着小腹,显然内伤不轻。
纣王一惊,道:“妖气?”
妲己强笑道:“有太师这等法力高强之人,妖魔鬼怪避之唯恐不及,又怎么会有妖气?”
纣王点头道:“正是。”
闻仲见纣王色迷心窍,一力袒护妲己,自忖纵然说破了嘴皮亦是对牛弹琴,微微叹息,只得作罢。
妲己离了鹿台,对身边两个宫女道:“本宫还有要事要去馨庆宫和玉郡主商谈,你们这就退下吧。”
两名宫女应道:“是。”
闻仲的神目何等厉害,加之木吒之前刺伤了她,伤势本就没好透,妲己越走越是体虚。她强撑着到了馨庆宫门口,手扶着墙勉强站立,叫道:“喜媚、玉儿,快点儿出来。”话音刚落,只觉嗓子眼发腥,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胡喜媚和夏玉儿听见妲己呼喊,小跑着出来。二女看见妲己嘴角血迹犹存,赶紧过去,一左一右地把她身子给架住了。胡喜媚摸到妲己冰凉彻骨的手,惊问:“姐姐你怎么了?是谁伤的你?”
夏玉儿当机立断,道:“管他什么人!快扶姐姐去我房中。”她和胡喜媚闲聊时已听说了妲己去鹿台赴宴的事情,寻思伤了妲己的人必是闻仲。
妲己被两个妹妹扶到了夏玉儿的闺房里,盘膝坐在床上自行运功疗伤。幸好闻仲当时怕她伤了纣王,因此及时收手,所以她的伤势并不重,以她千年的道行,休息个四五日便可痊愈。
大约过了一炷香工夫,妲己缓缓睁开眼,原本惨白的脸上有了几分血色。
胡喜媚紧张地问:“怎样了?”
妲己有气无力地道:“放心,死不了。”
胡喜媚恨恨地道:“究竟是何人伤了姐姐?咱们姐妹仨定要叫此人死无葬身之地。”
夏玉儿奉上一碗参汤,道:“我猜姐姐是和闻仲交过手了。”
妲己瞪了她一眼,心想:“你倒机灵。”接过参汤喝了一口,顷刻间腹中热乎乎的,甚是受用。
妲己道:“闻仲那老匹夫果真名不虚传。今晚大王和我一同敬他酒。谁知那老匹夫现了神目出来,识破我真身不说,还险些坏了我性命。好家伙!”
胡喜媚惊道:“那老匹夫竟有这等神通。这可如何是好?”
妲己咬着嘴唇不说话,过了会儿,道:“我自有方法对付闻仲。”
夏玉儿和胡喜媚对望一眼,均感忧愁,但转念一想,妲己素来工于心计,这些年她来除掉的眼中钉、肉中刺不知有多少,她如此泰然自若必有她的道理,她们只能信任她。
妲己的伤势必她料想中的要严重多了,吃了不少丸药和补品,足足静养七日方始痊愈。
这日,她来到西宫,胡喜媚和夏玉儿已静候她多时。
妲己对两个妹妹说自己想好了除掉闻仲的计策,不日就要施行。
胡喜媚和夏玉儿问妲己她那计策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她却拒不回答。
妲己道:“明日我去太师府拜会一下闻仲。”
胡喜媚和夏玉儿都是一惊。
胡喜媚道:“去太师府?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妲己冷笑一声,道:“你们放心,我已摸清了他的死穴所在。”
胡喜媚和夏玉儿听得一头雾水。
次日夜间,妲己服侍纣王睡下后,微服出了寿仙宫,驾起妖风,顷刻便至太师府外。
妲己默念咒语,隐去身形,轻而易举地避过太师府中百余名侍卫的耳目。偌大一个太师府,她转了许久仍没找到闻仲的卧房,竟已迷了路。
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听见“嘟嘟嘟”三下响声,跟着只听有人叫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妲己灵机一动,身影一闪,窜到那更夫背后,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冷冷地道:“我乃十八层地狱的厉鬼,你不可呼救,否则要你死无全尸。”
那更夫不知来者何人,只觉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不仅冰冷,而且似铁箍一般,以为说话的女子果真是鬼,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饶……饶命。”
忽然听到水流声,那更夫居然吓得尿了裤子。妲己暗道这家伙真是个胆小鬼,她忍住了笑,问:“你是太师府上的?”
那更夫战战兢兢地道:“是是是!小……小人今年五十有二,在太师府打更有三十年了。小人上……上有耄耋老母,下有八……八岁的孙……孙子……”
妲己打断他:“你家老爷现在何处?”
那更夫一怔,道:“老……老爷?老爷这会儿应该在书房。”
妲己问:“此处去书房怎么走?”
那更夫说了。
妲己手一松,笑道:“你走吧。记住两件事,第一只管抬头往前走,第二千万不可回头。”
那更夫听妲己自称是厉鬼,脑海中早浮现出一副披头散发、七窍流血的恐怖模样,哪里敢回头,拔腿就跑。
按那更夫所说的路线,妲己到了书房窗外,只见闻仲左手拿着卷竹简,嘴唇微动,似在阅读。她从怀中取出一样四四方方的物事来,运劲朝闻仲掷了过去。
闻仲不愧是戎马半生的枭将,眼睛虽盯着竹简上记载的兵法,却仍耳听八方。他听见声响,更觉劲风拂面,将头微微一侧,伸两根手指轻轻巧巧、稳稳当当地夹住了“暗器”,手法干净利落。
妲己见目的已经达到,迅速离去。
闻仲感到妖气,倏地起身,那妖气已随风逝去。他再低头看那“暗器”,却是一块木片,上面写着一行字。
三更时分,城东十里亭。
字迹清瘦娟秀,木片上还残留着脂粉的香气,必是出自女子之手。
闻仲略加思索,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快到三更时,闻仲提了雌雄鞭,乘坐骑墨麒麟出了朝歌城,往东疾驰,在十里亭畔徐徐降落。
他率先抵达,此处还没有别人。
三更过了一刻,陡然妖风四起,闻仲握紧了雌雄鞭,不敢稍有分神。
妲己从天而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闻仲冷笑道:“果真不出我所料,是你这妖孽。”见妲己孤身一人,也没携带兵器,心中大感疑惑。
妲己淡淡地道:“太师果真是守信之人,本宫来迟,还请太师见谅。”
闻仲轻哼一声,不客气地道:“你应该知道,老夫取你性命就和踩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妲己道:“不错。”
闻仲问:“你既知道,为何胆敢出宫?此时此地,我若杀你,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难道不怕?”
妲己道:“本宫来是想和太师订个君子协定。”
闻仲傲然道:“老夫一生不与妖邪谈判。”
妲己微笑道:“只怕太师这回要破例了。”
闻仲问:“为何?”
妲己道:“因为大王。”
闻仲心中一凛,问:“此话怎讲?”
妲己缓缓地道:“今夜本宫离开寿仙宫前,在大王的酒水中下了一剂毒药。”
闻仲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妲己见状,微微一笑,继续道:“太师不必惊慌,此毒的毒性要在一年之后才发作。只不过,天底下除了本宫,再无第二人知道解药的炼制秘方。”
闻仲问:“你……你用大王的性命要挟老夫?”饶是他见惯了大风大浪,这时说话也不禁微微颤抖。
妲己笑道:“太师果然是聪明人。‘要挟’二字言重了,本宫适才已经说了,想和太师订个君子协定。”
闻仲问:“你想怎样?”
妲己说了一番话。
过了良久,闻仲微微点头。两人一个乘墨麒麟,一个驾起妖风,各自离去。
次日清晨。
胡喜媚一宿未眠,她担心妲己的安危,早膳未吃就直奔中宫来了。好在见到妲己安然无恙,她心头一块大石算是移去了。
妲己问胡喜媚可曾用过早膳,胡喜媚说还没。妲己遂吩咐侍婢准备一壶香茗,两盘子茶点,与妹妹共用。
“昨夜没睡好?”妲己见胡喜媚眸子中有不少血丝,甚是关心。
胡喜媚道:“姐姐独自去会闻仲,妹妹担心得很。”
妲己轻轻一笑,道:“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
胡喜媚叹气道:“没事那最好,可把我急得……”
妲己握住胡喜媚双手,安慰道:“你放心,闻仲那厮已经中计。你我,还有玉儿,咱们都是安全的。”
胡喜媚道:“姐姐,你口口声声说的妙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别卖关子了。”
妲己笑道:“不急。”她劝胡喜媚多吃些茶点,自己也见样尝了些。
妲己呷一口茶,悠悠地道:“这会儿早朝应该开始了吧?”
胡喜媚疑惑地看着妲己,不知道她忽然提早朝是什么意思。
金銮殿,群臣朝见天子,齐刷刷地下拜,道:“臣等参见大王,大王万岁。”
纣王正襟危坐,朗声道:“众卿家免礼。”
群臣道:“谢大王。”
纣王道:“有事上奏,无事便即退朝。”
一名老者缓步出班,至白玉阶前。纣王见这人是伯父箕子,客气地问:“王伯有何事奏报?”
箕子道:“启奏大王。如今兵荒马乱,况近年因建造鹿台大兴土木,多数百姓难得吃上一顿饱饭。老臣恳请大王开放国库和粮仓,以解百姓温饱之忧。”
纣王点头道:“准奏。此事就交由王伯办理。”
箕子领命退下。
纣王问:“还有哪一位卿家有事上奏?”
过了片刻,无人说话。
纣王道:“既然无事上奏,退朝。”
“且慢!”一个洪钟般的声音说道,“老臣有要事向大王禀报。”
人群骚动,群臣纷纷低头向两边散开,给那人让出一条道来。
纣王见是闻仲,立即笑道:“原来是太师,未知太师有何要事上奏?”
闻仲睥睨群臣,对他们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奴才模样极度不满,轻哼一声,道:“启奏大王,臣近日得到游魂关窦荣、三山关邓九公、汜水关韩荣三位总兵的战报,故来禀告大王。”
纣王道:“太师请讲。”
闻仲道:“游魂关总兵窦荣大败东伯侯,三山关邓九公亦传来捷报,南伯侯率兵节节败退。”
东伯侯姜文焕是纣王元配姜王后的亲弟弟,原本贵为本朝国舅。奈何亲生父亲和姐姐都惨死于纣王之手,他的一腔爱国之心立即化为乌有,转而对纣王恨之入骨,遂成了八百镇诸侯反商的先锋。
纣王听了闻太师的奏报,心中大悦,笑道:“姜文焕和鄂顺两个反贼年轻识浅,虽各自手握数十万雄兵,到底成不了气候。边关屡屡告捷,足见天佑成汤。”
群臣一齐道:“大王圣明。”
纣王又问:“汜水关战况如何?”
闻仲阴沉着脸道:“据韩总兵所报,反贼黄飞虎的长子黄天化勇不可当,屡杀成汤大将。其中佳梦关魔家四兄弟为国捐躯,命丧西岐。”
纣王闻言一惊,道:“想不到西岐蕞尔小城,竟有如此猛将。连魔家四将都不能幸免。”口中虽这般说,脸上仍有不信之色,又道:“恐怕此乃反贼故意散布的谣言,意图使我成汤民心动摇。”
闻仲道:“回大王,西岐如今兵强马壮,远非昔日可比。即使与我成汤相较亦不遑多让。”
纣王蹙眉道:“依太师高见,该当如何应对?”
闻仲道:“老臣认为,姜文焕和鄂顺不足为惧,成汤真正的威胁来自西岐。姬发有姜子牙辅佐,此人文武全才,又有玉虚宫门下十二金仙相助,委实是个忽视不得的劲敌。”
纣王点头道:“听太师一席话,寡人以为,该当尽早征伐西岐,不可再拖延下去了。”
闻仲道:“正是。”
纣王犹豫了,道:“西征之事,关系到成汤兴衰,万万草率不得。究竟选派何人为主帅呢?”
闻仲道:“老臣愿亲率兵马,征伐西岐。”
纣王微微一惊,摆手道:“太师年迈,寡人自当另派他人。”朗声问群臣:“众位卿家心中对于西征的主帅可有合适人选?”
群臣众口一致,认定如果非得任命一人为主帅,闻仲是不二人选。纣王起先举棋不定,但闻仲坚持己见,他便准了。
纣王大为感慨,道:“太师一片丹心,日月可鉴。寡人封太师为成汤征西天保大元帅,赐兵马三十万。一个月后征伐西岐,剿灭姬发、姜子牙等反贼。”
闻仲激昂地道:“老臣领命。”
午后,中宫。
妲己和胡喜媚二人悠闲地聊着天,这时候一个侍婢匆匆进来,在妲己耳边说了几句话。
妲己敛起笑容,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侍婢应了一声,恭敬地朝妲己和胡喜媚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胡喜媚神经兮兮地问:“是否出了什么事?”
妲己微笑道:“哪有啊,妹妹多心了。”伸手拿过茶壶,给胡喜媚面前的茶碗满上了,道:“来,妹妹,咱们继续品茶。”
妲己喝一口茶,对胡喜媚道:“猜猜今儿早朝发生了什么事?”
胡喜媚摇头道:“不知。”
妲己道:“大王封闻仲为征西大元帅,下个月初五领兵三十万征伐西岐。”她见胡喜媚脸露茫然之色,继续道:“今时今日,姬发以仁德治天下,还有姜子牙、李靖、南宫适等人辅佐,西岐气势之鼎盛,成汤万难望其项背。可说闻仲此去必败无疑。这厮一生愚忠,性子又刚愎。姬发和姜子牙求贤若渴,旁人都肯归降西岐,唯独这厮断然不肯。”眼望胡喜媚,问:“这厮一旦兵败西岐,你猜他会如何?”
胡喜媚笑道:“那老匹夫还不拿刀抹自己脖子?”
妲己道:“正是。纵然他保住性命,也无面目苟活于世。闻仲一除,成汤再无他人能在关键时期扛鼎。咱们助西岐拔掉了最后一颗钉子,成汤早些日子亡国,我们就可快些脱离妖身,证道成仙。”
胡喜媚心中喜滋滋的。过了片刻,她问妲己昨夜密探太师府究竟发生了什么。
妲己道:“我想了很久,对付闻仲只可智取。”
胡喜媚问:“如何个智取法?”
妲己道:“我对闻仲说,大王服下了慢性毒药,普天之下唯我可解。人皆有弱点,那老贼受先王重托,焉能置大王性命于不顾?我说你若敢揭穿我的身份,或是做任何对我不利的事情……”
胡喜媚接口道:“那大王就是他害死的。姐姐说闻仲有死穴,这死穴就是大王了。”
妲己道:“正是。”
胡喜媚心下钦佩,道:“妹妹先前听姐姐说要一个人去太师府,心中担心得不得了。原来姐姐成竹在胸,倒让妹妹虚惊一场。”
妲己笑道:“有劳妹妹挂怀了,做姐姐的给你赔不是了。”说着起身,朝胡喜媚深深一揖。
胡喜媚忙还礼,笑道:“王后娘娘行此大礼,当真折煞喜媚我了。”
两人相顾一笑。
妲己又道:“那老贼对大王倒是忠心耿耿的,他问我为何大王正当年富力强,说话却中气不足、终日面色发黄,似患重病。我说大概是前些日子遭刺客惊扰,加之各方诸侯反叛,寝食难安之故。他咬牙切齿的,说早朝时就去向大王请命,平定西岐。”
胡喜媚道:“可惜啊,成汤时日无多了。”
妲己续道:“我本来还担心时日久了,你和玉儿难免露出蛛丝马迹,也让闻仲识出真身来。现在看来,只要这一个月内你和玉儿深居简出,那就不会出岔子。”
胡喜媚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