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寥寥,一弯冷月孤傲地在天际绽放着银辉。
清冷的黑夜,清冷的气氛,清冷的女子。
女娲又从袖中取出了那柄折扇,握住郑瑛淇的手,轻轻一挥,郑瑛淇只觉身子轻得不可思议,在惊奇中,缓缓飞入了云海。
郑瑛淇略有些怵,道:“娘娘,我们这是……”
女娲笑了笑,道:“就在这儿说吧,没别的人。”
郑瑛淇道:“弟子不明白您的意思。”
女娲平静地道:“哦,给我说说你、金吒、夏玉儿之间的故事,我很想知道。”
郑瑛淇一怔,低着头,小声道:“您都看出来了。”
女娲问:“淇儿,你今年多大了?”
郑瑛淇抬起头来,道:“回娘娘,二十七了。”
女娲微笑道:“你师弟呢?你和他感情似乎很好。”
郑瑛淇道:“是的,他比弟子小五岁。”脸颊微露红晕。
女娲道:“小五岁,小五岁。”又问:“你是家乡何处?家里有哪些人?”
郑瑛淇眼圈一红,道:“弟子是个弃婴,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老家在哪儿。”
女娲一怔,心下怜惜:“苦命的孩子。”只听郑瑛淇娓娓道来,诉说了金吒和两个女子间不同的故事。一个平淡入微,一个却是惊心动魄,时间跨度几乎达到了十六年。听罢,女娲看了郑瑛淇一眼,寻思:“她和金吒一块长大的,也难怪。不过那个夏玉儿……”妖精,在她这样的上古之神的心目中,往往是低微、邪恶、狡诈的代名词,可如今,她不否认自己被这个小狐妖的高尚品格打动了。
郑瑛淇只是挂念金吒能否活命,这时又问女娲打算如何给金吒治疗。
女娲面色凝重,道:“淇儿,眼下说小处,袁洪大军未退。说到大处,我来孟津的这一路上,饿殍遍野,当真是民不聊生。你不能把金吒一人的性命看得比天下苍生还重要吧?身为文殊广法天尊的后继者,难道这点道理你也不明白?”
郑瑛淇面红耳赤,道:“是。”
女娲点点头,道:“咱们回去吧,瞧瞧你师弟。”一拉郑瑛淇的臂弯,玉带飘飘,御风而行。
回到大营,得知金吒已被抬回他自己的帐幕,郑瑛淇和女娲见他无碍,略觉宽心。当晚木吒和哪吒轮流守着金吒,每隔一个时辰给金吒换一次药,喂解毒丸。次日清晨,金吒的气色略微好了些,喂他吃些流食,他自己也能吞咽。只不过他脸上一直笼罩着黑气,剧毒仍在他体内作祟。
一夜工夫,四员大将离奇失踪,袁洪甚是担忧,遂派探子打听金大升等人的下落。岂料探子回来禀报,说金大升、吴龙、戴礼三将被击毙,杨显已投效西周。袁洪惊怒交集,次日亲率大军夜袭,却被姜文焕和南宫适的两路人马杀得大败。袁洪自己被杨戬的哮天犬咬伤,恨恨不已,但想到当初兄弟七人一同下山,如今仅余自己一个光杆司令,只得暂时忍气吞声,修书给妲己,请她火速派兵支援,或是筹划与诸侯相抗之策。妲己见袁洪告急,欣喜自己“借刀杀人”之计生效,压根不理会他的求救,任他自生自灭。
算算时日,今日已是金吒中毒的第七日。早上夏玉儿喂金吒喝粥时,发现他脸上的黑气变浓,再看他手足的静脉也都是乌黑乌黑的,连忙给他喂水吞咽了几颗女娲赐的灵药,谁知药服下半个时辰,黑气半点消退的迹象也没有,不由得心惊不已,忙出去拉了郑瑛淇过来。郑瑛淇看后也是心惊不已,道:“必须请女娲娘娘和姜师叔来才行。”
少顷女娲和姜子牙来了,此时金吒体内剧毒已经开始发作,他整个人似中风了一般颤抖。女娲和姜子牙暗自骇异,一个将胸中五气经“百会穴”渡入他体内,一个用针灸散毒。忙活了大半日,二人互望一眼,都默默地摇了摇头。
夏玉儿和郑瑛淇大惊失色,夏玉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郑瑛淇紧紧抱着她,自己也是热泪盈眶,颤声问道:“娘娘,师叔,难道师弟的毒真的解不了吗?”
女娲叹道:“我没料到吴龙的毒如此剧烈,咱们七日来的努力,不过是竹篮打水。”
姜子牙接口道:“娘娘和我适才所做的,不过是杯水车薪,顶多能给金吒续命一个月。”
夏玉儿哭得更凶了。
郑瑛淇含泪安慰她:“不是还有一个月吗?咱们绞尽脑汁,想法救师弟。他向来命硬,阎王没那么容易带走他。就算到时黑白无常来了,也要先过我这一关!”
女娲甚是不忍,袖子一甩,背过身道:“淇儿,你们先回去,让我和姜尚好好研讨一番。”
郑瑛淇应道:“是。”和夏玉儿离帐而去。
女娲背对着姜子牙出神,良久不语。其实她心里也没什么办法。
姜子牙低声道:“娘娘?”见女娲不答,道:“南海三仙岛有一种仙药,娘娘还记得否?”
女娲一惊,登时回过神来,蹙眉道:“姜尚,你可知那东西在何处?那地方岂是她们能去的?”
姜子牙道:“弟子当然知道,只是眼下若不去南海求药。”看了金吒一眼,道:“这孩子撑不了多久。”
女娲心烦意乱,道:“让我想想。”
姜子牙恭敬地道:“是。”
帐中又是寂静一片,过了一炷香工夫,这回先发话的是女娲。她脸上阴晴不定,咬咬嘴唇,道:“去叫她们过来吧。”
姜子牙连忙叫人请来夏玉儿和郑瑛淇。两个女子只当女娲已经有了治愈金吒的办法,均是喜滋滋的,不料进去只见姜子牙和女娲神情肃穆,心凉了半截。夏玉儿悄悄握住郑瑛淇的手,和她做了个眼神交流,意为:“怎么办?”郑瑛淇摇摇头,努力笑了一下,像是说:“别担心太早,不会有事的。”
女娲道:“淇儿,玉儿。我和姜尚想到给金吒解毒的办法了。”
二女大喜,双双搂抱在一起。
郑瑛淇毕竟比夏玉儿理智,高兴过了,立即问:“娘娘,师叔,我们该如何救师弟?”
姜子牙道:“世间有一种灵芝,叫九转赤芝,五百年才发芽,一千年才成形。娘娘和我会指点你们觅得九转赤芝,有了此药,金吒体内的毒尽可去掉。”
夏玉儿和郑瑛淇齐声问:“九转赤芝在何处?”
女娲道:“你们听说过南海三仙岛吗?”
夏玉儿不知道三仙岛是什么地方,脱口道:“南海我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三仙岛在哪儿。”
郑瑛淇轻轻咳嗽一声,急朝她使眼色。
女娲眼尖,道:“淇儿,你告诉她。”
郑瑛淇道:“是。三仙岛是截教的地盘,岛主是赵公明的同门师妹,云霄、碧霄、琼霄、凌霄四位仙子。昔日赵公明助纣为虐,被我们所杀,云霄和碧霄、琼霄来西岐摆下黄河阵复仇,又被我们掌教师尊除掉,如今三仙岛仅余凌霄一人。可她与我们是世仇,怎肯把九转赤芝交出?”
姜子牙道:“这就是难办之处。金吒是死是生,全看你们能否取回九转赤芝。”
夏玉儿把心一横,道:“她若不肯给,我们抢!”
女娲道:“我观你妖气,道行至多三四百载,只怕敌不过凌霄的一根指头。”她听了郑瑛淇之言,仍不太相信妖精对人会有真情,故有意以言语相激,想看夏玉儿会如何反应。
夏玉儿一呆,旋即昂起了头,道:“我不行,还有瑛淇姐姐呢!她剑法了得,用绝仙剑使‘凤舞九天’,可不是一般人能挡住的!”
郑瑛淇摇头道:“据说凌霄仙子的法力尚在她三位师姐之上,况且三仙岛机关重重,厉害的宝物更是不计其数,咱们贸然过去抢人家的东西,非但是以卵击石,而且罪有应得。”
夏玉儿又气又急,大声道:“你做事畏首畏尾,将来如何当掌门?”
郑瑛淇被她这么一说,登时满脸通红。
夏玉儿向女娲一揖,道:“恳请娘娘告诉我三仙岛的位置,无论如何,我都要去一趟。”
女娲点头微笑,赞道:“难得你如此有勇气。”对郑瑛淇道:“你没看错她。”
夏玉儿不解地望向郑瑛淇,郑瑛淇兀自脸红,说不出话。只听女娲又道:“不过你单枪匹马成不了气候,光有淇儿陪你也还不够。”转向姜子牙,道:“即刻宣召年轻一辈的门人、将士。”
片刻工夫,三十岁以下的门人、将士齐聚丞相大帐。
当下由姜子牙说明召集众人来此的原因,他问有何人愿意陪夏玉儿和郑瑛淇前往三仙岛寻药,立时有三个声音同时应道:“我!”
三人走出列来,是木吒哪吒兄弟俩,还有邓婵玉。
木吒和哪吒见邓婵玉出列,大为诧异。木吒向邓婵玉深深一揖,道:“王妃千金之躯,不可冒险。”
哪吒也道:“我们感谢王妃的好意,但是此事与王妃无关,大哥的性命,请让我们做弟弟的来救。”
邓婵玉道:“家父死于常昊之手,金吒替我们报了大仇,我和小兄邓秀一直感恩戴德。如今他性命垂危,请让我去,也算是给我,不,是给我们全家一个报答他的机会。”
邓秀出列道:“禀娘娘,禀丞相。金吒是我们家的恩人,但是。”看了一眼妹妹,朗声道:“请让我代替王妃去。”
韦护、雷震子也道:“请让弟子去。”
女娲右手一抬,帐内顿时无人出声,她缓缓站起,走到邓婵玉面前,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笑问:“还未请教王妃芳名。”
邓婵玉敛衽道:“邓婵玉见过女娲娘娘。”
女娲的眸子变得炯炯有神,道:“好,就由你陪淇儿和玉儿去三仙岛,务必带回九转赤芝。”
姜子牙失声道:“娘娘!”
女娲道:“三仙岛素来不欢迎陌生男子登岛,若让男弟子去,恐怕九转赤芝还没见到,就被轰了出去。”
姜子牙顿时语塞,心想:“这倒也是。”
女娲朝夏玉儿招手,道:“玉儿,你过来。”
夏玉儿过去一揖,道:“娘娘有何吩咐?”
女娲道:“把手伸出来。”
夏玉儿依言伸出右手,摊开了手掌。女娲右手食指在她掌心点了一下,只见一朵流光溢彩的青莲缓缓在她白玉般柔滑的掌心中绽放开来。
郑瑛淇见了,脱口道:“护身宝莲?”
女娲道:“不错。”
夏玉儿知道这朵青莲必是至高无上的宝物,当即拜谢女娲。
女娲道:“你是妖,三仙岛则是截教圣地,只怕你刚上岛就无故引来杀身之祸。我赐予你这朵护身宝莲,一来隐藏你的妖气,二来不论三仙岛有什么歹毒机关、厉害法术,都伤不了你分毫。但是切记,莲花开后十二个时辰就会凋谢。花谢之时,就会失去法力,慎用!”
夏玉儿牢记在心,应道:“是。”低头看掌心,青莲慢慢消失了。
女娲在夏玉儿耳边说了几句话,她立时领悟,青莲随其心意,要现即现,要隐便隐。
前往南海寻找九转赤芝的人选就此定下,次日清晨由郑瑛淇带头,女娲施法送三人登岛。郑瑛淇把金吒的八卦紫寿仙衣给了邓婵玉。木吒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将吴钩剑借给了夏玉儿,把剑交到她手里时,眼中隐隐闪烁着泪光,道:“夏姑娘,拜托你了,等你们寻得九转赤芝归来,我再向你赔罪。”
夏玉儿嫣然一笑,道:“赔罪就不必了,九转赤芝一定带回来。”
三个女子手挽手,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走到营中的一块空地上。
女娲凭空变出一柄拂尘来,轻轻一挥,众人耳中隐隐听见滚滚雷声。夏玉儿、郑瑛淇、邓婵玉的衣带随风上下飞舞,转瞬工夫,三人扶摇直上,越飞越高,成为三个难以辨认的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