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晚金吒又闯入殷洪营中,企图盗回莫邪宝剑。他捉住一名巡逻的士兵逼问宝剑所在,岂料那士兵说莫邪宝剑被殷洪随身携带。金吒自忖殷洪攻则有阴阳镜,守则有八卦紫寿仙衣,自己单凭一对拳头与之相抗,全然处于下风,救不了夏玉儿,只怕还要赔上性命。无奈之下只得放了那士兵,趁夜逃离。
翌日晨曦微露,金吒驾云前往九仙山,向大师伯广成子求助。他不去太华山找殷洪的师父赤精子,而是来九仙山,只因殷洪的亲生哥哥殷郊拜在广成子门下,他心想殷郊下山劝说弟弟,或许能够化干戈为玉帛。
大约是巳时初刻,金吒抵达九仙山。他在山脚遇见几个采药的童子,向他们禀明了身份和来意。一个童子告诉他广成子正在会客。
金吒问:“来客是哪一位?”
那童子道:“是赤精子师伯。”
金吒大喜,心想:“殷洪啊殷洪,你的师父和哥哥都在,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当即告别童子们,径自上山,辗转到了桃源洞门口,门口站着一名女弟子。她认识金吒,笑着上前和他叙话。
寒暄几句,金吒道:“师妹,我来是有要事禀报广成子师伯,请你代为通传。”
那女弟子道:“师父不在洞内,在静思阁和赤精子师叔下棋,我带你去吧。”
金吒道:“多谢。”二人并肩往精思阁走去。静思阁是座毛竹搭建而成的大宅,清幽雅致。广成子是弈道好手,喜欢与人在此切磋棋艺。
金吒在阁外跪下,朗声道:“弟子金吒,求见二位师伯。”
阁中无人应答。
那女弟子道:“他们二人习惯在对弈前施法术,不论什么声音都传不到里面。你直接进门吧。”
金吒道:“是。”虽觉不应打搅广成子和赤精子下棋的雅兴,但殷洪叛乱之事非同小可,他立即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离门约有一尺之时,忽然间只感一股大力将自己推了出去。那股力量虽然浑厚,并非凌厉刚猛,而是非常柔和。
金吒在草地上驻足,浑身一无异状。
那女弟子问:“怎么了?”
金吒将自己被推出去的事说了。那女弟子道:“你去屋顶上试试。”
金吒依言驾云,登上屋顶,幸好静思阁的顶上没有施法。他顺着天窗往下看,只见两个苍髻道人正在一块青石纹枰之上对弈。
广成子执黑,赤精子执白,两人已下了二百余手,白子明显不利。金吒也是爱棋之人,他粗略估算,广成子盘面领先赤精子十余子。中国古代的围棋是没有贴子规则的,因而执黑者于无形中占据了极大优势。
一炷香工夫中,赤精子艰难地支撑了十几手,额头满是汗水,心知败局已定,至此不过是垂死挣扎。广成子极有大家风范,虽稳操胜券,却任凭赤精子长考,自己悠闲地喝茶。金吒棋艺高明,早已看出白子仍有逆转之机,赤精子只消做活右下角的一块白子,便又是势均力敌的局面。
怎奈赤精子棋力有限,未能发现最后的一线生机,终于长叹一声,投子认输。广成子捋须而笑,说了几句谦辞。
金吒暗叹:“可惜。”
广成子笑道:“来者皆是客,何必做梁上君子?进来对弈一局如何?。”
金吒一惊,心想:“原来师伯已经知道我在偷看。”
他跃下屋顶,忽然间大门自己开了,忙进去拜见两位师伯。
赤精子兀自沉醉在棋局之中,竟未向金吒看一眼。
金吒低声道:“师伯,白子尚有活路。”
赤精子一把抓住金吒手腕,问:“当真?”他原本面如死灰,此时却喜出望外。
金吒眼望广成子,道:“这个……”他怕自己赢了广成子,让他面子上不好过。
广成子会意,笑道:“不碍事,你就替你师伯下完这一盘棋吧。”
金吒应道:“是。”坐下来在棋盘右下角放了一枚白子。
广成子也坐下,笑道:“这一手我早料到了,没什么用。”拈起一枚黑子放下,用以阻挡白子的反扑。
金吒早已在心中想好了做活白子的策略。片刻,广成子感受到了压力,凝神应对金吒的每一手棋。赤精子棋力不虽及他们二人,也在一旁看出了局势走向,见金吒落子如飞,每一手都紧咬着黑子不放,心中钦佩,只盼他能替自己反败为胜。
弈到二百九十八手终局,三人心中均有数,白子反超黑子四子。
广成子哈哈大笑,赞道:“好师侄!好棋艺!”
金吒谦虚地道:“小侄承让了。”
赤精子笑道:“金吒师侄,你到九仙山来不会是找我们下棋的吧?”
金吒道:“二位师伯,小侄有要事禀报。”
广成子见他神情庄重,道:“慢慢说来。”
金吒应道:“是。”当下把殷洪反水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
赤精子气得涨红了脸,一掌拍在棋盘上,数枚棋子登时被震落在地,怒道:“这个畜生,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广成子道:“师弟,稍安勿躁,听金吒说完。”
金吒续道:“依小侄愚见,殷郊是殷洪的亲哥哥,他若下山,或许能劝得殷洪回心转意。若能避免杀伤,那是再好不过。”
广成子和赤精子对望一眼,均觉金吒所言有理。
广成子道:“殷洪反水,究其原因,主要还是申公豹从中作梗。殷郊若能劝他悬崖勒马,那是最好不过。金吒,殷郊在狮子崖的白石桥,你去找他吧。”
金吒应道:“是。”拜别二人,往狮子崖去了。
赤精子道:“师兄,我心中有两件事颇为担忧。”
广成子沉吟道:“你说的两件事。第一,你把洞中所有宝贝都给了殷洪,金吒不是他对手。第二,你怕殷郊和殷洪一个鼻孔出气,金吒吃亏,是不是?”
赤精子叹道:“正如师兄所言。”
广成子道:“那么咱们下山暗中助金吒一臂之力,观察殷郊的一举一动,若他有亲商叛周之心,立时将其捉拿,决不姑息。”
赤精子道:“应该如此。”
金吒只身前往狮子崖,久寻殷郊不见其人,遂振臂高呼:“殷郊!殷郊!”呼声远远地传了出去。
须臾,一个清亮的声音应道:“何人唤我?”
金吒道:“玉虚宫同门金吒,为汝弟殷洪而来。”
殷郊道:“我弟弟怎么了?”听金吒提到弟弟,他的语气立马变得甚是热切。
说话声音近了数丈,金吒抬头,只见一个魁梧的男子大鹏展翅般飞身落在面前一株青松之上,身躯顺着树枝摇曳,面孔和殷洪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年纪稍大,面孔微黑。
殷郊道:“敢问阁下,尊师是哪一位?”
金吒拱手道:“师弟你好,家师是五龙山云霄洞文殊广法天尊。”
殷郊跃下树来,缓缓走近,打量金吒一番,见他身着道服,眸中精光粲然,知他所言非虚,躬身道:“殷郊见过师兄。”又道:“适才听师兄所言,是为舍弟殷洪而来,愿闻其详。”
金吒道:“姜师叔拜将已毕,本门弟子理应与武王东征大军会合,效犬马之劳。殷洪中途受申公豹唆使,竟然逆天行事,意欲自立为王。”
殷郊一惊,道:“只怕这是江湖上的谣言,师兄不可轻信。”
金吒摇头道:“我亲入殷洪军营,险些命丧其手,此乃千真万确之事。”将殷洪招揽自己不成意图加害,欲借舅舅姜文焕的兵马与武王争夺天下的事简略说了。
殷郊呆了半响,道:“倘若果真如你所说,那么就是殷洪的不是了。”
金吒道:“你速随我下山,只要殷洪肯听你的劝,一切都还来得及。若他执迷不悟,广成子师伯和赤精子师伯必会清理门户。”
殷郊吓了一跳,道:“是。”
二人离了狮子崖,往静思阁走去。殷郊见到广成子和赤精子,立即跪下,叩首三遍,道:“殷洪的劣迹,金吒师兄已告知弟子。弟子斗胆恳求师父和师伯,给他一条自新之路。”
广成子道:“你先起来。”侧头对赤精子道:“殷洪若及时回头,我决不计较前嫌。师弟你的意思呢?”
赤精子哼了一声,道:“我的意思和师兄一样。”
广成子点头道:“你们这就下山去吧。”
金吒和殷郊齐声应道:“是。”
赤精子道:“我对殷洪寄予厚望,将太华山所有法宝都给了他,你们二人不能空手去见他。”
广成子道:“不错。金吒,殷郊,你们随我来。”
金吒和殷洪跟在广成子身后,三人离开静思阁,来到桃源洞内。广成子拍掌三下,立时有三名童子过来。广成子分别在他们耳边说了几句话,童子们应了退下。
广成子道:“金吒,你使什么兵器?”
金吒道:“弟子原本使的是莫邪宝剑,只可惜着了殷洪的道儿,此剑不幸落入他手中。”
说话间,三名童子出来,手中均捧着一个木匣,三个木匣长短大小不一。广成子从童子手中取过其中最小的一个打开,只见匣内摆着枚两寸见方的印石,通体色作乌黑,只是石底有一小块朱斑,似是血液凝固而成。
那印石是九仙山最厉害的法宝,叫做番天印。传闻洪荒时代火神祝融与水神共工大战,共工惨败给祝融后无颜苟活于世,一头撞在不周山上死去。不周山被共工这么一撞,断成两段。元始天尊捡了其中一段,带回玉虚宫炼制成了番天印,后传给广成子。当初十二金仙破十绝阵时广成子曾以此宝击毙截教高手金灵圣母,大破金光阵,端的威力无穷。
广成子把番天印交给殷郊,道:“徒儿,这是九仙山的镇山之宝番天印,为师如今传给你,望你善用。”
殷郊不识此宝,接了过来,见番天印黑黝黝的不甚起眼,不禁纳罕:“这玩意能有什么神通?”
广成子知道殷郊的心意,将使用番天印的口诀秘授给他,笑道:“徒儿,番天印的威力,等你以后用过就知道了。”
殷郊收起小觑之心,向广成子行了一礼,道:“谢师父赐宝。”
余下两个木匣里面装的是一个铜铃和一条紫色丝带。
广成子拿起那铜铃,道:“这是落魂钟,与阴阳镜有异曲同工之妙。”碰巧这时一只金丝雀飞进洞来,落在金吒肩上。广成子将落魂钟在那金丝雀面前一晃,那金丝雀顿时跌落在地,就连金吒亦觉天旋地转。幸亏他及时运功震慑心神,才免遭魂魄离体之厄。
金吒强笑道:“好厉害的宝物。”俯身将那金丝雀拾起,放于掌中,叹道:“小东西,真是可怜。”
广成子道:“拿来给我。”接过金丝雀,朝它吹了一口气,那金丝雀翅膀倏地颤动几下,活了过来。
殷郊收下落魂钟,指着剩下的那条紫色丝带问:“请问师父,这是何物?”
广成子道:“这是给你师兄的。”朝金吒招手,示意他过来,抓起丝带,朝金吒掷了过去,那丝带忽然变成一件斗篷,罩在金吒身上。
金吒只觉那斗篷质暖且软,正好合身,喜道:“这是八卦紫寿仙衣?”
广成子点头道:“不错。你穿上此衣,阴阳镜便对你不灵。”又道:“我这件紫寿仙衣和赤精子师弟的那件又有不同,外形随你心意而变,你试试看。”
金吒在心中默想“背心”,紫色斗篷立即变成了一件背心,又接连在脑海中想象“长袍”、“盔甲”、“道服”,果真屡试不爽,未见失手,心中大喜,向广成子深深一揖,谢他赠宝之恩。
广成子道:“你们在此已耽搁不少时间,速速下山阻止殷洪。”
金吒和殷郊齐声道:“是。”
二人辞别了广成子,驾庆云直接奔赴殷洪的军营,于两炷香工夫后抵达,不想殷洪已率众拔营上路。地上蹄印杂乱,数堆篝火未熄。金吒俯身捡起一条吃剩的烤羊腿,羊肉尚是温热的。
金吒道:“他们想必刚走不久。”
殷郊点点头,道:“往东追。”
二人复又乘云上路,只盼早些追上殷洪的人马。金吒挂念夏玉儿,殷郊想着弟弟,心里头装着的人虽然不一样,心情却是一般的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