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宗皇帝的目光由打量变成质疑，揣测。
“陆青衣？你可知罪？”仁宗皇帝问道。
他的语气很温和，不像是问罪，反而更多的是问候。不似炽烈的日光，反而像皎白的月光。更显得他胸有成竹。
“陛下，不知我所犯何罪？”
陆青衣的语气也很温和，没有被冤枉的情绪在里面。
“你叛门弑师，为何无罪？”
“我尚是蜀山道士，何来叛门一说？我师父与师兄弟皆在蜀山修行，何来弑师一说？”
“昨夜蜀山出事，满门横尸，不是你弑师又是为何？也罢，既然你不认罪，今将你收入天牢，待明日朕当朝亲审。”
陆青衣终于知道，原来易典先前就跟自己说过，他说的那天夜里死的那些人就是他的同门，甚至还有师父。
原来易典先前就跟自己说过，他说的从今往后不能再上蜀山就是这个意思。
这个世上生离比死别更加让人伤感，只是死别的冲击感比生离强太多太多。
而现在，所有的矛盾与质疑都指向了他。
尽管他不会修行，但重点是蜀山上下只有他一人安然无恙，而且事发当晚自己却不在蜀山之上。
他被下旨押到天牢。第二天早朝由仁宗皇帝亲审。
天牢。
传闻是由大梁太始皇帝的司法大臣周天花了十年建造而成，墙壁都是用当时从北海那边的严寒之地挖出来玄冰铁石制成。从启用到现在，没有任何一人能够逃狱成功，其中不乏境界大成之人。
玄冰铁石自然不是金属，而是严寒之地才有的石头，比铁更加坚硬，再加上寒冰锤炼，坚硬无比。只是玄冰铁石只有北海以北才有，而北海那边是魔族的领地，因此这玄冰铁石在人族是及其稀罕的，不知当初建天牢糟蹋了多少本该用于军备的玄冰铁石。
当陆青衣被押进天牢，他感觉到了一股寒冷。
那是真正的冷，由玄冰铁石散发出的寒气令天牢就像是一个冰窖。
之前他领教过易典的灵犀给他的冷，跟这相比却真的是小巫见大巫。
深入骨子的冷让陆青衣不断的打寒颤。
陆青衣被押到最靠里的那间牢房。
很简单的牢房。
角落处只有一个茅房。
幸好，天牢墙壁高处有一扇小窗，虽然不大，但是可以望到外面的星星。
一束月光也刚好能够照进来。
许多事情就是刚刚好。
陆青衣坐到月光能够照得到的地方，以寻得一丝安慰。
以前在蜀山他倒不觉得不会修行是一件多么需要在意的事情，但现在他是在京都，在皇城。京都太大，太繁华，但那些繁华与他无关，他更像是一种祭品。
在这个很大很繁华的城，他知道了修行与不修行的差距。
现在不是活一百岁与活一千岁或者一万岁的差距。
而是十六岁跟一千六百岁的差距，甚至更长。
这是最简单，也是最直白的解释。
所以他决定要开始修行。
哪怕是死。
因为修行可能会死，但不修行更会死，死的会更惨。
他当然不想死的很惨。
他开始盘坐，感受周围的真气。修行的第一步，就是感受真气，运用周围的真气锤炼强化身体，是为炼精。
但是这时是不能引真气入体的，因为没有强化的身体就像泥土一样，而那些散落在世间每一处的真气就是一把把利剑。
利剑斩泥土有多简单？
就像风吹动白云。
就像雨水浸湿地面。
就像人捏死一只蚂蚁。
甚至比这些还要简单得多。
陆青衣按照以往书上看到的修行的方法开始修行。
但结果就像师父说的那样，他完全感受不到真气，失落感油然而生。
难道天命本该如此？
既然六岁之前我能修行，为何现在不行？
“别试了，按照你现在体内的经脉状况，你感受真气的能力不如别人的万分之一。懂吗？”
陆青衣有些耳熟这个声音。
虽然他觉得这个声音说的很有道理。但他没想过放弃。
于是他继续。
“别试了，你知道一万分之一是什么意思吗？就是常人修行一年，你需要修行一万年才比得上。”
来人终于露了面，是一个陆青衣见过一面的人，在永宁殿外见过一面的人，是一个郎中。
陆青衣站起身，就像见了大人物一样，开始行礼，很细致，很完美的礼节，挑不出一点错误。
“还望洛神医施救。世人皆知洛神医神通，神医想必有法可解。”
洛神医摇摇头，没有说话。
陆青衣还在鞠躬，没有起身的意思。
这是很诚恳的请求。
洛神医很无奈的干笑了两声，他想起了今天在永宁殿外给陆青衣医的命。
他没有看到陆青衣的命格，他只看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确实医不了你，再者，就算我有能力医你，我也不能医你。”
就像不会游泳的人坠入深海，遇到一艘渔船，却又见它走远。
“我来只能告诉你，明天你死不了。”言罢身影便消失无踪。
陆青衣整理了下道袍，平复了稍稍波动的心情。
大神通的仙人怎么都喜欢凭空消失，比如先前自己第一次见到师父在观景亭消失一般。
既然有些事情已经注定好了，那么总得试一下。
陆青衣再次盘腿，按照书上坐成修行的姿势。
月光显得很纯洁。月亮还是千年之前的月亮，但月光已经不会是原来的月光了，月光照亮的人也已经不会是原来的人了。
陆青衣坐的很端正，拿书上的姿势对比，找不出一点遗憾。
不知过了多久，陆青衣终于累了。炼精是一件很费精力的事情。
对于陆青衣更是如此，他的精力消耗是常人的万倍。但他没有显得很伤心，就像他不曾来过，就像不能修行的不是他，而是一个毫不相干的旁人一样。
但他还是不喜欢流汗的感觉，只是天牢内没有可供洗浴的条件。
他像往常一样，记得明天自己还要早起。只是早起要做的事情不一样了。
他想，昨夜在客栈睡得很好，今夜想必被月光照着也不会很差。
然后他便在月光中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