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18年十月22日,BJ时间12点32
乌兰克北部,普里皮亚季
午后的薄雾中,一抹阳光穿透茂密的森林。废旧的建筑一栋接一栋立在在阳光里,安静异常。纯净透明的蓝天上,点缀着朵朵白云,守护着这片世外桃源般的风景。然而让人无法忽视的是,丛林中随处可见红色的小三角和黄色的辐射标志,提醒着人们这个地方的过去。
这个小镇曾经因为一座核电站的存在而为世界所知晓,而如今,只剩下一座空城。
切利诺贝尔,曾是世界上最大的核电站。
距离核电事故已经过去31年,老旧的建筑上布满绿色青苔,还有许多爬山虎。空荡的楼房里残留着些许人类曾存在过的痕迹。野外随处可见红艳艳的野生苹果,给这里铺上了一条深红的地毯。核辐射,就像白雪公主那个可恶的后妈,给这里所有的苹果都下了毒。如果谁把这里的苹果咬上一口,就会比白雪公主睡得更久,可能3万年也醒不过来。这个地方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似乎被世上的生物遗忘,是一座名副其实的死亡之城。
小镇中心,四栋20层高的破楼呈口字型鼎足而立,常年的风化使得这栋建筑看起来及其陈旧,似乎随时要倒塌,本是乳白色的墙面早已被腐蚀,墙皮不见踪影,只剩下灰黑色的水泥裸露在外。类似BJ四合院式的风格,不过比四合院大了20倍,四楼中间形成一个足球场大小的空旷地带。从里面抬头往外看时,仿佛天空就在楼顶。空旷地中,落叶扑积满地,枯枝杂草占据了这片不小的地方。
干冷的空气中,阳光在这片靠近北极洲的地方失去了作用,此刻已是中午,但温度仍在3摄氏度。
楼间空地上,阴影里兀自出现一个身影,身影藏在黑暗中,全身披着棕色长袍,看起来有些佝偻。身影拄着拐杖,慢慢从黑暗里走出,脚踩着枯枝枯叶,发出清脆的折断声。
周围没有一丝活物,只看到这道影子慢慢走到空地中央,他走得很慢,步伐颤颤巍巍,似乎随时要摔倒。透过微薄的阳光,佝偻身影的脸渐渐浮现出来。
那是一张及其苍老的老人,脸上带着无数皱纹,铁青色干枯的皮肤如同被暴晒过的树皮。老人默默摘下套在头上的长袍抬起头来,瀑白如雪的白发从头上散开,深陷的眼窝里两只泛白的眼睛看着四楼之间的天空,许久未出声,那张干枯的脸上,表情凝重凄凉,像是在哀悼,又像是在怀念。
”老朋友,我来赴约了。“
老人口中默默说道,他声音低沉,干哑不像人类喉咙发出的声音,只是那语气里藏着眼神里带着些许颓然。怪异的声音和伤感的语气同时出现在这名老人身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空气里没有回应,有的只是黑暗里足有半米长的老鼠悉悉索索声音,核辐射污染了这片区域,使得这座空城里的动物发生了许多奇怪的变异。
老鼠们的眼睛在黑暗里发出拳头大的绿光,对那道身影极是垂涎,可天然的直觉告诉这些巨鼠,这身影及其危险。巨鼠们没敢上前,只是在黑暗中等待时机。老人没有理会那些绿光,那些半米长的变异怪物对他来说不过只是一些蝼蚁罢了。
这栋楼和31年前的样子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许多物品在灰尘的覆盖下被保存下来。看着熟悉的场景,老人想到一些往事,31年前他还只是个普通的17岁少年,有一个温柔漂亮的母亲和可爱略带调皮的妹妹,妹妹时常偷母亲的紫色发卡别在头上,然后去学校向同学们炫耀。
然而一场核爆,改变了一切。母亲和妹妹在2万度的高温中直接汽化,甚至连灰尘都不剩。
阳光刺眼,正午终于快要来临。老人仍是抬头看着天,他早到了半刻,算算时间,另外一人差不多也要来了。
南面楼层顶端,一阵强风吹来,楼顶堆积的灰尘碎屑被一掀而起,漫天狂舞。阳光里,楼顶之上忽的出现一座巨大的身影,灰尘散去后,巨大身影也终于显出其样貌。高达两米之多的身躯之上肌肉隆起,如山包般爬满全身,其皮肤在日光中显现出怪异的紫红色。他喘着粗气,一头黑发钢针般倒插在头上,脸色有些狰狞,眼神中带着一股暴戾,如同野兽一般仿佛要撕碎眼前的一切。巨人手中带着一把镰刀,镰柄不长,只有半米,镰刀如钩,细如弯月,在那巨大身影的手中显得极不协调,就像满身疤痕一脸严肃的将军捧着一只粉色HalloKitty。
巨人拍了拍手中的灰,看了看周围,眼神中的暴戾很快消失,狰狞的脸色从刀疤般的脸上褪去。
“好久没有回来了啊!”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要告诉这片土地。
楼顶的风很大,把巨影身上的黑色皮衣吹的猎猎作响,他低下头,走到楼层边沿,往楼下空地望去,看见那具枯槁的身形,老人也抬起头,正默默望着他。两人隔着20层高楼四眼相对,足有十秒的对视,巨影嘴角升起一丝笑意。
“老家伙,还没死掉。”紫色身影自语。
他抬了抬脚,毫无预兆的,从楼顶一跃而下。空中,巨影身体卷曲,变成球一般的形状快速坠落。老人抬头看到上空中,那巨大的身影挡住太阳,在眼中急速放大。
一坨超过300公斤的巨型铁球在高达100米的空中做重力加速,其动能不亚于一辆超过120码的前四后八挂车从正面撞上。如果颤颤巍巍的老人被砸中,势必连骨头都要被砸成碎片。
老人并不慌张,嘴角出乎意料的也勾起一丝笑意。他理了理袖子,伸出枯槁的左手,左手之上皮质细如蝉翼,能清晰看到其中血管及经脉,甚至骨头。左手抬起,五指张开,指尖忽然伸出无数肉触,肉触以手掌为中心急速胀开,形成半圆像一只倒扣于空地上的碗,将老人笼罩。接着所有肉触开始硬化结晶,形成一个透明的玻璃质体。在玻璃质体完成的那一霎,超过百吨的巨大身体,撞上透明半圆罩。
轰!!空气里一股极大的气压猛地压上,巨大的声音震动整坐建筑,堆积在空地上的落叶与灰尘像水滴落到水中一样,呈涟漪般猛地被空气中的震动打到楼层内壁之上,发出极大的轰隆之声。灰尘枯叶漫天飞舞,烟雾之中一切变得混浊不可见,而那空地中间,巨影蜷缩成的肉锤将半透明玻璃罩砸进泥土里超过3米之深,以圆罩为中心的空地此刻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坑。
而透明玻璃圆罩顶点处,忽的产生一丝裂缝,“咔嚓!”裂缝中传来清晰的断裂声,
老人在玻璃罩中抬头,盯着巨影紫红的身体
“咔擦!咔嚓!”裂缝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响。
“砰!”玻璃质体随着强风一下炸开,强烈的气压从玻璃罩内部爆开,带动空气中的风,碎片如同子弹一般射向四面八方。黑暗中发出一丝丝痛苦的吱吱声音尖锐,贯通楼中,几只半米长的棕毛老鼠闪避不及,被碎片打中。还有些不幸的老鼠被碎片径直洞穿头部,它们甚至来不及发出尖叫,眼睛中的绿光一闪,生机断绝。
巨坑中,老人左手一掌顶天,与巨影的肉球相触,身形竟仍是岿然不动。从远处望去,似乎一个弱不禁风的老人正举起一坨几百斤的铁球。
铁球之中忽然传来一丝爽朗笑声,球体坍塌,巨影转化人形,从老人手中一弹,稳稳落在大坑之上。老人微微一笑,抽回左手。
“一把老骨头了,手上的功夫却不进反退啊!”巨影站在坑岸上说道。
“你那一身腱子肉看上去也不差。”老人微微一笑。
”怎么样?如今伤势痊愈了吗?“巨影顿了顿,深坑下,老人双手背负,从刚才接下那一招来看,其功力似乎是又精进了,伤势该是愈合了一些。
老人叹了口气,眉头微皱。“还未,这伤势愈来愈重,而今60不到,却已须发皆白,时间怕是不多了。”
“你这消沉的个性倒是一如从前。”巨影也微微皱眉,已经31年了,老人伤势丝毫未愈,看来已是深入骨髓。
“罢了,今日我们来此,可不是为了这旧伤。”老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脸色恢复平静。
“唔,也罢。此役若成,你这伤势也已是无伤大雅。”巨影略一沉吟,“那便开始把。”
老人微微点头,从破旧的棕袍中摸出一颗黑石,黑石古朴无光,圆润光滑,不过其中间却是断了半截,断口处凹凸不平,有晶莹亮光闪烁。
“这石头?你是从何处得来?”巨影一惊,眼中讶异溢于言表,那黑色石头早已消失十几年,如今却无缘无故出现在老人手中,恐怕其中事由曲折多变。
“多亏了它才能稍微压制我这狂疾疯长,不然此刻早已魂归西天。”老人低头摸着黑石,仿佛那黑色石头是颗价值上亿的钻石。“紫名,当年核爆发生时,你也在场吧。”
紫色巨影一愣,不知老人为何说起当年之事。
“在,但我离得较远,辐射对我的影响并未如你这般极端。”
老人微微抬头,眼中似是藏着千万星辰,沧桑飘渺。那张干裂的嘴唇上挂满白须,阳光从上方射下,将老人的须发照的发亮。
“那时我曾看着极光从核电站炸开,红色的流光像水流一样从空中溅开,无数的黑色丝线从流光中飘散,那如末日一般的场景,盛开世上最大的烟花,照耀天空,你没看过,倒是可惜了。”
“那种景象,看过之后就再也活不下来吧。”叫做紫名的巨影苦笑一声。
“可我活下来了,那些核辐射固化成实质的黑色丝线包裹我的身体,溶入我的血肉,体内的细胞在那一瞬间发生变异,分裂速度一秒钟内达到上百亿次,有时候我很庆幸,强烈到极致的死亡辐射却在我身体里转化成无限生机,皮肤固化成碳晶,而体内的脏器和大脑在其后袭来的高温中如打桩机一般边长边烧,不断重复,到最后,奇迹般扛过来了。”
老人脸上流露出一丝苦笑,又像是哭。巨影默默看着老人,没有说话,这个苍老的身影从未和他说过这些,当年老人从废墟里挖出他,对他说只要活下去就会有希望。但老人从不告诉别人自己的事,也没有感激过任何人。
“辐射救了我们一命,还给了我们强大的力量。作为代价,我失去了母亲和妹妹,你说,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既然能活下来,自然是幸运的。”
“你知道身体被一刀一刀割下来的感受吗?”老人忽然说道,“中国古时候有一种刑罚,叫做凌迟。行刑者用小刀,从被施刑者身体上一刀一刀把肉割下来,手法奇异,能让被施刑者忍受剧烈的疼痛又不致死去,到最后被施刑者只剩下一颗头颅,全身的肉都被割的干干净净。”
“你想说什么?”
“我这伤势便如同凌迟,细胞的分裂没有停止,在高温后仍不断的体内长出,无数的肉须像是树藤一般一层又一层覆盖皮肤,然后老化枯萎,脱落。那一小块一小块的肉无时无刻不从这具枯槁的身体上凋落,就好像一把绞肉机,从我全身把这些肉给绞去,可我不会死,更不会昏厥。你说,这也是幸运吗?”老人一边说,脸色变得痴癫,那双干涩的微眯的双眼忽而睁得老大,眼中满是疯狂之色。
“藏罗,你冷静点。”巨影不知该如何安慰被剧痛摧残的老人。
“你看看我的脸,看,看到这些裂纹吗?我才56岁,却如同过百岁的枯木老人!”老人怒目圆睁,先前沉稳安静的模样早已不见踪影,只剩无法言说的扭曲与痛苦之色。
“够了!你说这些,有何用?”紫影终是受不了那老人的神情,一声定喝,声音如钟,整个四方楼回荡着其叱。
老人神色一滞,低下头来,默默站在原地不再做声。
片刻后,巨影跃下大坑,轻轻拍了拍老人的肩”老朋友,无论如何,我都会救你。“
那张紫色的脸中,带着坚决,其话语之气,更像是发誓。老人抬头看了看巨影,无声笑了笑,”多谢你了,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