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内从8月份就有一些学校陆陆续续西迁了,到了10月份底,报纸上纷纷出现各种消息,上海可能会失守,惨遭沦陷。全南京市都进入高度紧张的状态,许多民众在犹豫,是撤是留。
学校开始逐渐停课,商讨撤离的事情,有一些学生选择返回老家避难,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大志几乎每天夜里或白天,都会听到战机飞过头顶的声音,他有时候会想起家乡,那方净土如今还平静吗?爹娘和英淑是否都安全?
英淑:
我亲爱的妹妹,已近深秋了,街道上的梧桐树叶绿了又黄,飘飘洒洒的落叶归根了。你和爹娘过的怎样?我已经有数月没收到你的来信了,不知道你那边还太平。
身处乱世,有太多的身不由已。无奈不能陪在爹娘跟前尽孝,无奈不能陪你赏花弄月,无奈许多事情,都事与愿违。国难当头,一夫当关。忠孝终不能两全,更无力去谈你、我之间的情情爱爱了。学校可能马上就要组织全体西迁了,去重庆。这是一次逃亡,名义为保存师资的逃亡,或许就像他们说的,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英淑,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或许我也在逃亡的路上了。命运弄人,最不愿意逃避的我,也在去留之间徘徊了。对你,我有着太多的歉意。答应你说学成之时,我便回去。这样的话我可能要失言了,尽管我是多么的希望立马出现在你的身边,你会等我吗?这样的混帐话,听起来多么的讽刺,如果你等不了我了,我也不怨你。
我开始向往和平,如果我们都在和平年代,就不用面对这么多的是是非非,生死别离了吧!愿战争早日结束,和平早日到来。英淑,我想你。但愿,分离是为了更好的相见!
大志搁笔的那一霎那,泪流满面,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悲伤无法掩藏,泪水控制不住。这一去,不知几时才能相见了,不知道能否再相见了!大志趴在书桌前哭了好久,他无力抬头,昏昏的睡了过去,他做了一个梦,很美丽的梦,梦里他又回到了儿时的土地上,英淑在油菜花地,对着他笑着,……。
“英淑,你怎么还没睡呢?院子里面凉,快回屋吧。娘给你做了红枣糖水,你乘着热喝了,驱凉气。”吴夫人走了出来,给英淑披了一件棉衣。
“谢谢娘,您先去睡吧,我一会就回屋了。”英淑扶着吴夫人,送她回里屋,吴老爷借着微弱的煤油灯光,看着大志的黑白照片。看见老婆子回来了,又悄悄的收了起来。
“英淑啊,爹有事和你商量,我们老吴家,从祖上就是地主,到我这辈,我也当回农民,你说怎么样?”吴老爷若有所思,想着以后不做地主了,自己做什么好呢?
“您的意思是?”英淑有些疑问,以往家里的大事,大志在的时候,爹就找他商量。大志不在家的时候,爹也是独自一人在书房,从不出声,也不和人商量,在他的思想里面,男为尊,女为卑,家里的大事只有男人说了算。
“我的意思是,把土地分给佃农们,我想好了,他们各出一点钱来买回他们的地,从此以后就不用向我交租子了。我和你娘自己也留了两亩地,我们老了,也种不了地了,就把地给老田家两口子种,每年给我们吃的粮食就行。家里宅子大,还空着很多屋子,你就在家办一个私塾学堂吧,房子空着也空着了。你看呢?等大志回来了,看到家里的变化,肯定很开心。”吴老爷嘴角露着笑容,他老了,庄稼地也打理不好了,大志从小心思就不在地里,如今家里就剩下英淑一个女孩子,还是接受过新式教育的女孩子,说什么也不好让她做女地主的。与其这样,不如把田产卖给佃农吧,等着闹革命的过来斗地主,不如做个新思想的农民好。
“爹,您想好了吗?”英淑看着面前的老人,两鬓的白发苍苍,老花镜下深邃的眼睛,炯炯有神。
“爹都想了几个月了,你明天把老田喊来,我把佃农们都叫过来,把地都还给他们吧,从此他们也是自己的主人了。”吴老爷终于如释重负,从此他也可以卸下地主的身份,做个自在的老头子了,村子里的佃户们以后看到他,肯定会露出真心的笑容了。
吴夫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里的帕子拭着眼角流下的泪,老头子所做的事情,都是大志想做的事情,他们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只盼着能全家能团聚在一起,过着简单的日子。而今,大志不在身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外面动荡不安,只求他们做的事情,能够为老吴家积德,保佑大志平平安安。
英淑再走进院子的时候,月色正浓。柔如似絮,轻如绢丝的浮云,簇拥着盈盈的皓月,清辉把周围映成一轮彩色的光圈,有深有浅,若有若无。
“大志,我们在乡下过的很好,今年过年,你还会回来吗?真希望你回来后,就不要再离开了。爹娘很想你,我也很想你。你总说国家兴旺,匹夫有责,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一介文弱书生,又如何敌得过战场上的枪林弹雨。你口中的救国之道,你现在找到了吗?”英淑自言自语,她不知道现在的大志更加彷徨,现在何以救中国?
只能寄月思人了吗?庆幸我们还在同一轮明月之下,英淑惆怅,月有阴晴圆缺,何时才能“共婵娟”呢?自从城里来到乡下,英淑就再也没收到大志的信了,自己也没有寄过信,他们好似中断了联系,在乡下日子过的平静,但终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白天教孩子们国文和简单的数学知识,晚上会在房里看大志留下的书籍。大志读过的书很多,英淑怎么也读不完,偶尔她也会和自己较劲,不眠不休的读着那些书。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