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长根而言,生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的改变着。他不在是那个只会低着头做事的伙计,大部分时候他会用耳朵听,听周遭发生的事情,听别人闲谈话语中的讯息。
小雨绵绵,米行的生意格外冷清,长根旁若无事的看着账本。陈老板从店门外咳嗽了一声,抖落身上的雨珠,便一刻都不能停的冲向长根走去。长根似乎知道老板今天的来意,不慌不忙地合起了账本,迎着陈老板的步子,客气的打着招呼。
“长根,你为什么将米行的麦粉和大米都贴上售完啊,你想想仓库里还那么多余粮,今年不卖完,明年又有新庄稼出来,仓库里的那些粮食就成旧货,到时候卖给谁啊?你给我解释看看。”陈老板的语气有些急躁,不等长根开口。
“老板,您听我给您分析,保证您不但不亏本,反而会挣一大笔呢!”长根不急不忙,递给陈老板一杯上好的西湖龙井,笑着继续说道,“我们陈记米行不卖粮食后,县城里的百姓都去别家米行买粮食,老板,您想想看,县城就两三家上规模的米行,我们不卖了,必然别家米行会倾销,造成粮食紧张的假象,这样一来,别家米行的存粮都卖的差不多了,整个县城就我们陈记米行仓库还有存粮。”
“这样的情况下对我们有什么好处,老百姓误认为粮荒,都在各自屯粮,别家米行必然抬高价,他们从中发财,而我们有粮却不卖。等到家家户户不缺粮食时,我们米行堆积的那些粮食怎么处理?”陈老板的疑虑更深了,他看不透眼前的这个小伙子。
“此时,我们不仅不卖,反而去别家大批订粮食,把县城米价抬的更高!”长根脸部的表情一闪而过,平静地注视着陈老板。
“你接着说”陈老板似乎摸出了一点头绪,他越发感觉到此时的长根不再是当初的乡下娃子了,脸上分明写着野心。
“不过一月,整个县城,只有我们陈记米行可以拿得出大量的粮食。而那个时候,前线打仗的军用粮也快消耗殆尽了。您还记得不久前,我们的那笔军用粮食订单吗?”长根停了下来,他的嘴角扬起了笑容,话都到这份上了,再迟钝的人也该明白其中的利益关系。
长根往陈老板的茶杯里加了点热水,龙井茶又冒着白色的雾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而此时的陈老板并没有心情去品茶,他的内心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那万一到时候,我们没接到军用粮的订单,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毕竟全中国有那么多家米行。”陈老板的担心还是不无道理的,毕竟事事都在变,在这样的动荡年代,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至少还有日本人,他们也在打仗,我打听到省城那边日本商人正以高价收购粮食,如果我们和他们达成长期合作关系。您说我们米行是不是要发大财了。”其实,长根已经和日本商人有所联系了,前几批货就已经和日本人合作了,只是账面上是看不出任何猫腻,至于挣的钱自然都进了长根的腰包。他想着日子久了总会露马脚的一天,与其今后被发现,不如现在挑明了。
“可是,日本人是敌人。”陈老板岁数大了,年轻时哄抬市价干过,以次充好干过,但卖国的事从未想过。
“老板,谁会和钱成为敌人。”长根依然不动声色,静静地等待着陈老板的答复,他不急,他会给老爷子思考的时间。
陈老板思忖了良久,目光凝视着窗外,他在考虑些什么不得而知。而长根却漫不经心地翻阅着账本,他自信在金钱面前,眼前的老爷子会心动。
“那就照你的意思办,不要声张,事情办成了,我自不会亏待你的,小伙子好好干!”陈老板拍了拍长根的肩膀,他喜欢有想法、有野心的帮手。无商不奸,在他看来,长根和他属于同一种人。
陈老板笑着茗了几口茶,茶尖儿在水里沉沉、浮浮,好似不安的内心。长根依然低着头,不让对方看出他欲望的眼睛。有一种技能叫喜怒不表于色,人前的奉承、阿谀,长根早就游刃有余,但是欲望和咳嗽一样,是隐藏不了的。
窗外的行人依旧三三两两,长根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英淑快放学了。他打开抽屉,看着那些用五颜六色的糖纸包裹着的牛轧糖,好像所有的烦恼都没有了。他在想今天英淑会不会从米行门口路过呢?如果英淑看见这些可爱的糖果,会很开心吧?在他的心里,他还把英淑当小孩子,喜欢吃糖的小姑娘。
窗外的空气湿润润的,不时飘来几滴小雨点,店里的伙计在闲谈,长根匆匆而过,忽然想到早上从巷口看见英淑时,她是没有带伞的。他找了一把旧雨伞,往店外走去,走着走着,长根加快了脚步,地上的积水溅湿了他的长衫,青灰色的衣袖斑斑点点。
长根的步子迈的越来越大,脚后跟的雨水溅的越来越高,忽然长根停在了十字路口,目光注视了马路对面的两个人,熟悉的笑声在空气中荡漾,一把油纸伞,一对璧人如画。
风起了,雨水透心的凉。
“长根,雨伞歪啦,你看你的衣服一半都湿了。”英淑笑面如花,看起来那么天真无邪。长根在她的眼里没有看到一丝担忧,他知道英淑是个简单的人,喜欢是可以从脸上展现出来的,而长根的心开始酸楚了。
“你这是去哪?下着雨呢,怎么没坐车出去?”大志看着长根的
眼睛,那双眼睛映射着英淑和自己。
“哦,我去对面的商铺买些店里缺的东西,不远,走着去就可以了。你们先回家吧,有空去找你们玩。”说完,大步流星,消失在风雨里,只留下落寞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