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失魂落魄地从山水涧镇印刷厂回到清泉小学,二十多里的山路他不知道是怎么骑回来的,艳丽的山花和苍翠的树林他视若无睹,叮咚的泉声和啁啾的鸟鸣他充耳不闻,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在耳畔反复回响:莲儿,莲儿,莲儿……他的心在泣血,千万遍地无声呼唤着亲爱的人名字,可是,只有山风的呜咽声回答他。
他住进了王庆彤曾经住过的房间,不想再回到家里的老屋,他关紧房门,抓起一瓶烧酒,一口气灌下大半瓶,泪流满面地倒在床上,拉过被子蒙头大睡。也不知睡了多久,终于被一阵急促的擂门声和喊叫声惊醒。
他的脑袋像要炸开似的胀痛,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开了门。
门外站着神色紧张的教务主任黎明,他瞅着凌寒灰暗的脸,焦急地问:“我的大校长,你总算开了门,没什么事吧?”
凌寒手扶着门框,外面强烈的光线刺得他睁不开眼,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微弱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黎明苦着脸,无可奈何地摊着双手,说:“一大早,就来了十几个田氏族人,也不搭理我们,指名要找你,,在校办公室里等你好一会了。”
凌寒一听,酒一下子醒去了一半,他脚步踉跄地走进办公室,只见田玉龙老太公、渔老鸹和十来个长者坐在办公桌旁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一见凌寒进门,顿时哑口无言。
“凌大校长真是难请呀!”雪峰的父亲渔老鸹领头揶揄道。
凌寒恭恭敬敬地弯腰作了几个揖后,说:“各位长辈,实在对不起,昨晚身体不适,睡过头了。有什么吩咐,我洗耳恭听。”
渔老鸹摆了摆手,盛气凌人地说:“礼数不必了。想必你也知道,这几年国家提倡恢复传统文化,到处都在修建祠堂。学校占用我们田家祠堂几十年了,没付过一分钱房租。今天我和大家是来收回祠堂的,限你们在一个月内把学校搬走,否则,我们到期把大门封上。”
渔老鸹话音一落,其他人一片声吵嚷:
“祠堂被学生娃弄坏了,学校还要赔偿维修费。”
“还要和你们清算房租。”
“祠堂的风水也破了,祖先们的魂灵都被吓跑了,会怪罪我们子孙后代的,你们要赔偿风水损失费。”
…………
凌寒被吵得头晕目眩,根本插不进一句话。
田老太公始终没发一言,静观事态发展。此时,他见状站了起来,用巴掌在桌上很响地拍了一下。众人立时安静下来,纷纷扭过头看着太公。
“大家安静一下,让人家娃娃说句话嘛!”老太公宏钟般的话音一响,其他人屁都不敢放了,眼光又齐刷刷地投向凌寒。
此时,凌寒的酒意几乎消除了,思维恢复了清晰。他朗声说:“各位长辈,学校搬迁非同小可,可不是一句话的事,我们必须和镇上、县里有关部门领导汇报,争取项目资金,非几年时间不能建成的。此前,我们也曾考虑建设一座新学校,改善目前的办学条件,让孩子们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读书,但是,这需要时间呀,一个月怎么可能呢!”
凌寒额头上冒着虚汗,他用手抹了抹,接着说:“几十年来,学校教育培养了一代一代的田氏子孙和其他学生,怎么能说搬就搬哩?往哪搬?孩子们如果没有教室上学,恐怕乡亲们也不会答应的。我恕难从命,还望各位长辈谅解!”
渔老鸹一听,顿时拉下脸来,指着凌寒的鼻子,说:“好小子,翅膀硬了,不把你姥爷我放在眼里就算了,还敢和在座的长辈们打官腔。大家说,能不能答应啊?”
“坚决不能答应!”
“简直太不像话,目无尊长!”
“别和他废话,今天就封了大门!”
…………
众人又是一通吵闹,摔得桌椅一片乱响。
亏得田太公明事理,他又拍了拍桌子,震住了众人,大手一挥,说:“寒寒说得在理,总不能让娃儿们没学上吧。我看此事不能急于求成,还是要从长计议,我相信政府会有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大伙就容他向上级汇报后,再作定夺。今天我们就回吧,别在这里为难凌校长了,他可是一心为咱娃娃们读书的好后生啊!”太公说完后,头也不回地朝校门外走去。
众人见太公的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也就不好再继续纠缠了,只好嘟嘟囔囔地跟着太公悻悻离去。
众人走后,凌寒舒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学校里好不容易才有点起色,麻烦事又来了。加上失恋的打击,使他的身心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
黎明很快替他泡好了一杯茶,他呷了一口,说:“黎主任,请你召集一下全体老师,到办公室来开会,就今天的事商讨出一个办法来。”
黎明应诺一声出去了。
老师们很快来齐了,会议讨论了半天,最后一致同意建设新学校,让出祠堂给田氏。但是,如何筹措建设经费,大家还是一筹莫展。
散会后,凌寒正准备弄点吃的,填填肚子,然后,去镇上找他的恩师张民权书记想办法。从昨晚到现在,除了半瓶烧酒,他什么东西也没吃,肚子正在咕咕地抗议着。大妹凌雪梅突然风风火火地来到学校找他,说家里来了贵客非要见他不可。
凌寒一再追问客人是谁,大妹只是笑着卖关子:“你回家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