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芷涵回宫后当即到了永安宫,忆起当时场景心有余悸的说道:“媛姐姐,你是没看见,拜祖出来准备祭天,可天鼎里的炮火突然就炸了!就在皇上上天香的那一瞬,不知怎么就给炸了,按理说礼乐用的炮竹都不该摆在天鼎附近,而只有香火是发生不了那么大的意外。”
“皇上没事儿吧?”苏媛询道,语气平静。
谢芷涵摇首,“似乎是没多大事,但右胳膊受了伤,是为了救太后娘娘所致的,不过宋医正给上药包扎好了,应该只是小伤。”她话落,凝眸轻问:“姐姐要去乾元宫看看吗?”
苏媛摇头,“不去了,我这样子也不适合过去。何况,你又不是不知,我与皇上早不复从前了,他不会想我现在过去乾元宫的。”
谢芷涵面色微忧,小声道:“姐姐是准备放弃了么?”
“放弃?”苏媛浅笑,反言道:“涵儿,我是自愿进宫来的,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我不只是争宠那么简单,皇上的心思,我敢揣摩却不能试探,虽难测却能图之,先前我对他百依百顺,如今也该让他知晓我是个有思想的人,而不只是他捧在手心里逗弄的玩物。”
谢芷涵定定望着她,不语。
“你再给我说说当时的场面。”
谢芷涵闻言回神,又回想了下,慢声道:“我初次参加这等正式场合,是跟在许多人后面的,没看真切。何况,在庙殿里三跪九拜了那么久,到外面我就东张西望,没怎么留意,可祭天大礼都是礼部等专人安排服侍的,这事贺昭仪的父亲怕是要遭严惩了。”
礼部尚书贺崇,贺昭仪贺玲之父,先贺贵嫔之胞弟。
苏媛在心中暗自低喃,又想起幼年长姐的未婚夫贺哲,对贺家终究难断早年牵挂,做不到不闻不问,遂言道:“贺尚书负责礼部,皇上究责,他首当其冲。”
谢芷涵见她竟面带担忧,不由问:“姐姐怎么了?”
苏媛这方注意到情绪外露,却也没有掩饰,只答道:“我进宫多次受贺昭仪照顾,她毕竟是我先前的主位,有些担心她父亲会受牵连。”
“是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轻则丢官,重则可是要掉脑袋的。不说皇妃受伤,太后受惊,连皇上都差点……当时离天鼎最近的莫不过皇上,若是有意,其目的不言而喻。”
“说到底,也不该全是贺尚书的责任吧,刚不是说皇上召了兵部王尚书和护都营将军过去吗?”苏媛口吻寡淡。
谢芷涵点头,“还有赵相和秦统领呢,说到底这京里那么多事都是赵相在主办,发生这种大事他怎么全身而退?禁军和护都营分别负责皇城和京城安危,责任也不小。”
“炮竹涉及兵火,是兵部的责任。”
谢芷涵颇有几分幸灾乐祸,言语间透着得意,“赵相素来看重兵部,对贺尚书表面关切实则不见有什么交情,这次估计不会管礼部。”
“不会,王家不是当年的王家了,赵相护不住的是王尚书。”苏媛笃定道,“兵部或许该换人了。”
从最早进宫开始,她就看出来嘉隆帝想动王家的意思了,从护都营翼长之职,到定海军前换帅的事,一步步都是在削弱王家势力。如今,元翊怎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不根治了王家?
两害取其轻,今日之事兹事体大,涉及众广,赵家能够独善其身就不错了,还怎么帮衬王家?何况嘉隆帝还是因赵太后受的伤,太后也不可能再出面干涉,毕竟是要顾及天下悠悠之口的。
苏媛几乎能肯定这事儿都是嘉隆帝在暗中操纵,但想起涵儿说的还有妃嫔在祭台前被炸死的,亦在心中佩服帝王手段之狠。
再抬眸,见眼前人若有所思的模样,她淡笑道:“涵儿,你该去延禧宫给贤妃请个安,别让人说了薄情。”
正说着呢,就有宫人说贤妃娘娘来了。
这个时候,她没去乾元宫,不去钟粹宫,来找自己是怎么回事?
苏媛道:“请她进来。”
谢芷涵攀着她的手问:“姐姐,贤妃来做什么?”
苏媛摇首,像是陈述事实又似是概叹,语气几不可闻:“我帮不了她的。”
然而,她料错了,王娅并非来找她求助的。
深宫这么多年,怎会不知家族将覆的道理?嘉隆帝有心要办,又岂会看着后宫里几个女人的颜面就更改心意。贤妃与谢芷涵的见面到底有所尴尬,新旧更替,王茂从尚书之位下来之后,谢家的地位不言而喻的。
王娅语态很平和,“我来看看玉婕妤。”
谢芷涵亦是敏感,起身道:“嫔妾正巧有事要回长春宫了,娘娘与姐姐好聚。”
苏媛让汀兰送她出去。
贤妃看着眼前人,面色不像进来时的平静,带着无可奈何的伤感,“你倒是还敢接待我,这时候宫里怕是人人都想与我撇清干系了。”
苏媛看着梅芯给她上茶,语气肯定道:“娘娘去见过贵妃了?”
“贵妃在慈宁宫侍疾,太后受惊,许多妃嫔都去了。”
苏媛就问:“那娘娘怎么不去?”
贤妃即苦笑,“没有价值的人,过去不也是碍人眼球?”她端着茶并没有喝,只是喟叹:“我早知道要出事,没想到这样措手不及,本宫与父亲根本毫无预兆。”
她让苏媛避过年宴,却没想到今日嘉隆帝真正想对付的是王家。
“兵火保管失当,这事顶多就是失责,更多的还是禁卫军与护都营的责任。皇上要追究,也有贺尚书顶着呢,他才是礼部负责人。”苏媛宽慰道。
贤妃却早已看得通透,“你不必说这些来好话来安慰我,在掌权多年为人忌惮的兵部和小小礼部之中,皇上真正想办的是谁,玉婕妤素来冰雪聪明,不会看不出来。”
苏媛不语,默认了她的意思。
“想当初,贺尚书的姐姐贺贵嫔得尽先皇宠爱,太后娘娘亦是眼红的,可这些年赵家却从来没动过贺家,贺昭仪在宫中的体面甚至比我还高,贺家又岂是简单的?”
苏媛遂问:“那么娘娘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贤妃答非所问,语气透着恳求和希冀:“本宫宫里的东银前两日犯了错,被本宫打发去了永巷,永巷差事艰苦,她若能够活下来,他日还劳烦玉婕妤帮忙安置一二。”
“东银?”苏媛惊叹,在这种时候,贤妃来找她居然是为了个宫女?她记得东银,贤妃身边寸步不离的大宫女,模样生得清秀标致,为人处事都很得体。
贤妃颔首,站起身语气郑重:“这事,麻烦玉婕妤了。”话落又微顿,“如若婕妤觉得不便,我亦不怪你。”
苏媛想了想,没有立马应承,只接话道:“贤妃将她发落永巷,是为了保她,这份情谊东银想必也清楚,她是忠于娘娘的人。这样的人,我收之又有何用?”
她的意思直白而尖锐。
贤妃却道:“玉婕妤进宫,难道不是为了对付赵家?东银可以帮你,何况我瞧你在这宫里的处境亦算不得好,身边又可曾有真正可用之人?”
苏媛不置可否。
贤妃似乎知道她的顾忌,直言道:“你放心,她就算记挂我这位旧主,到时候我不在了,她会忠于你的,因为你能帮她。”
四目相视,苏媛眼中,王娅的眸瞳黝黑深邃。然而,待人离开,她都没有给对方明确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