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媛知道朱允医术高明,颇得重用,只是过去没留意,倒不知他在贺玲身前也有行走。瞧着他一身官服进殿,低头恭敬的模样,她没有错过对面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喜。
朱允只稍稍抬头看了眼,发现苏媛时表情微讶,接着就行礼请安:“微臣给德妃娘娘请安,给玉婕妤请安。”
“朱太医不必多礼。”贺玲抬手,添道:“还没行册封,还是唤我昭仪吧。”
宫中人好喜,虽没行册封礼,可是嘉隆帝金口一开,大家便争相开始以妃礼敬待贺玲了。起先不少人来恭贺,包括刚刚苏媛进殿的时候,也都是称她做“德妃”的,贺玲从没出言纠正,此刻却突然强调。
苏媛目光微深,看着朱允近前替贺玲把脉。
“娘娘心脾泛虚,可是夜间仍难安眠?”朱允切脉关切道。
贺玲轻语:“尚好,夜间用香,倒也能睡上几个时辰。”
他心中已有定义,只面上尽职般询问:“微臣上次给娘娘开的药,娘娘可有按时服用?”
贺玲对上跪拜在眼前诊脉的男子,微征间没有立即接话。
朱允则轻轻皱眉,“娘娘不服药,病怎能好?借助香料,虽能让娘娘入眠,却依旧不能根治。娘娘是否每次醒来,都觉得身心疲倦,尚不如未寝之前?”
贺玲的脸上,显露出了心虚。
苏媛诧然,插话道:“玲姐姐身体不好,怎能不服药?”
她善意伸手,贺玲却无所谓的回道:“吃药若是能好,我又怎会夜夜不眠?”
贺玲语气沉重,口吻严肃,像是饱含深意。
苏媛还没反应过来,朱允即道:“贺少爷的死已是事实,还请娘娘节哀。”
“节哀?”贺玲凝眸,看着朱允若感叹道:“若真能忘记,我倒是乐意。没有苦恼、没有责任,谁不想这样活着?”
她说着双目聚精,盯着朱允发问:“朱太医可愿意这般活着,忘记前尘?你尚走不出来,又如何来要求了我?我心中为何执念,你难道不明白吗?”
她身边的大宫女,已俏然领着宫女退到外面。
朱允被她的话吓了一跳,提声惊道:“娘娘!”
贺玲微笑,“瞧,刚提起呢,你就着急了。”
“娘娘,您失态了。”朱允重声提醒。
贺玲望着仅她们三人的宫室,笑容渐绽,“你着急什么?阿媛在这儿又不是外人,你从小在林府长大,我们也算是旧识了,不必遮掩。我若是在你们面前还要讲究仪态,那可真的累。”
朱允抿唇,没接话。
苏媛的目光在二人之间穿梭,听得男子沉默半晌后宽慰道:“娘娘何必执着,心中既早有了决定,就更该爱护自己。您若倒了,”
“我若倒了,如何助她,是吗?”贺玲替他问下去。
朱允默认,平静的说道:“娘娘,侧妃娘娘她需要你的帮助。”
“需要我的帮助?”贺玲突然瞥了眼旁边苏媛,目光仍是锁在朱允身上,“呵,本宫能帮她什么?”
“侧妃处境极差,太后动了私卫追踪杀她,皇上又怪罪她陷害丹蕙公主,正逼着瑞王送进宫来治罪。她方小产,又经火灾、历刺杀,元气大伤,如今缠绵病榻,委实受不住牢狱之灾。”
“你说了这般多,是想本宫去皇上面前求情?”贺玲突然端起身份,同朱允一本正经的表情,紧接着也不等其答话,指了身边人道:“你莫不是糊涂了,本宫如何去央皇上?你该拜托的,是阿媛这位宠妃,她才是日夜侍奉在皇上身边的人。”
朱允为难的看向苏媛,却没有开口。
“难道你觉得不应该吗,还是说她不让你惊动阿媛?她们俩是亲姐妹,姐姐有困,妹妹怎可能袖手旁观。本宫说的对吗,玉婕妤?”
四目相视,苏媛从未觉得贺玲如此陌生过,又想起最早自己进殿时她说的那句话。她眨了眨眼,“我不是来恭贺你成为德妃的,玲姐姐如果始终放不下哲哥哥的事,那我也无法勉强。不过长姐的事,”她停顿了下,转头望向朱允,“你该去永安宫寻我的,我长姐的事,我不会置身事外。”
朱允张了张口,没有出声,像是有所顾虑。
贺玲即道:“他不会去找你的帮忙的,你长姐本就不想你搅进来。诚如你刚进宫的时候,我都没有告诉他,你是林家的二小姐。”
虽是对苏媛讲的话,眼神却一瞬不瞬的盯在朱允身上。
朱允神色莫名。
“这件事,我帮不了。”见朱允如此,贺玲语气清晰道:“你们是不是忘了,我早已失宠?皇上让我抚育小公主,不过是想借此招揽我们贺家,让我们贺家倒戈得有个正经理由罢了。本宫如今是小公主的养母,就不可能再与赵氏同流合污,赵家也不会信我们贺家了。
可是,我虽被封德妃,却又能做什么呢?德妃德妃,讲得好听,我既无权,又无宠。林妃这次做的事过于任性,她既然没事先与我想通,这会子求我帮忙。朱太医,你倒是说说,要本宫如何帮?”
朱允沉默道:“皇上想要贺家。”
贺玲站了起来,似觉得不可思议,又像是伤心,“贺家早晚都会归顺皇上,却不是在这个时候。这个道理,你明明知道,却还来见我。”
她挪过眼,不说话了。
苏媛听着听着,却也听明白了些什么,朱允在替长姐的事着急,而这些年玲姐姐与长姐之间也不似表面上单纯的话语投机那么简单。只是她还摸不透到底是何种关系,于是思虑片刻打破气氛道:“皇上并非真的要长姐性命,不过是以此挟制瑞王罢了。”
那二人都抬眸看过去,贺玲先道:“听见了吗?林妃的事自有瑞王和皇上去交涉,朱太医何必庸人自扰?她既有计划,怎会估算不了这些?她那样的人,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苏媛听她用这般复杂的语气提起长姐,忍不住道:“朱太医,我长姐的身子,到底如何了?”
她也知道朱允不是轻率之人。
朱允看着她,摇摇头,林婳根本就是在用命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