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钊和赵敏启的友谊,在旁人看来,比一般的兄弟要更亲密一些。赵敏瑞曾经特别不怀好意地调侃过他,说他就是应该是个女的,说他不应该是他二哥,而是是他大嫂。
赵敏启看欧阳钊半天没动静,轻轻推了推他,不知不觉间,一丝调侃的坏笑爬到了他的脸上。。
“干嘛不说话?怎么了?舍不得跟我分开是不是?告诉你吧,钊钊,其实分离越远,思念越近。你看咱俩这次再见面,那可是一别五年啊!咱俩的感情不但没有淡,反而越来越浓有没有?老话说,小别胜新婚,咱俩都是不是小别了,总大别,那感情,就是没法比拟了啊!”
欧阳钊不客气地给了赵敏启一巴掌,就连赵敏启夸张的表示弄疼了他的伤口,都没有阻止他的白眼。
“说得多事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就是说不了三句正经话!都懒得理你了!睡觉睡觉!”
看见欧阳钊发小脾气,赵敏启更是得意地笑出声。
“你中文不好,就喜欢曲解我的意思。算了,不跟你说了。反正我们俩都是义气男儿,不会“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就好了。钊钊,咱们都长大了,是青年了,不但要有报效家国的情怀,还有有为家人承担,为祖国效力的真本事。所以,咱们要好好利用这几年宝贵的时间,努力学习,将来好有能力做我们想做的事。”
欧阳钊十分认同赵敏启的话。这次在天津的种种遭遇,让他这个懵懂少年,对未来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当初在大马,他还是个孩子,就曾经听父亲说起过同盟会,中兴会这些,父亲也曾出钱出力支持过革命党。
在国内,清政府长期的推行闭关锁国的政策,人民不了解外面的世界,不知道中国早已被这个世界远远的落下了,对于国力羸弱理解也就没有这么深刻。如果不是八国联军的入侵,大多数的民众可能还生活在混沌中。
原来我们这些龙的传人在外国人的眼里,只是东亚病夫!
从小站在海外生活,又在先进的西方国家学习,欧阳钊比所有的人,都更深刻的体会到,弱国给每个中华后裔带来的屈辱。
在法国学习,欧阳钊是班里年纪最小,成绩最好的学生,他觉得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努力,而且自认比那些金毛碧眼的洋人聪明,很快,他也有了朋友,这些朋友都很爱他,甚至对这么个小孩子一样的少年甚是钦佩,但当他们听到他说自己是中国人的时候,立刻就会露出惊诧的表情。
中国人?你会是中国人?中国人男的不是都梳着辫子抽着大烟吗?他们一生会娶好几个妻子,生很多的孩子,他们身体羸弱,面黄肌瘦,大脑更是愚笨不堪,你是中国人?开玩笑吗?
每当这个时刻,欧阳钊觉得自己头皮就会发麻,心一扎一扎的疼痛,却不知道应该怎么给他们解释。
想我中华民族,有几千年悠久的文明史,我们那么值得骄傲的文化,为人类的发展做出过巨大的贡献,炎黄子孙聪明勇敢坚韧,到如今却让这样的政府拖累得,成了劣等民族,成了别人眼中的怪物!
说到这些,欧阳钊忍不住激动了。
“哥哥,你现在是听我说,还没有直观的感受,等你去了日本,你会更深刻的体会到我的感受。这次回国,被衙门冤枉我是乱党,可惜我真的不是,我都不知道多想做个革命党呢!你听说过中国同盟会,听说过孙文这个名字吗?“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就是他们提出来的。”
欧阳钊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却让赵敏启很震撼。他紧紧地盯着欧阳钊,心情也变得很激动。
欧阳钊显然受到了鼓舞,继续说:
“因为家里的一些事务需要我去处理,前年我曾经回过一次大马。不过停留了短短数日,去非常有幸见到了孙先生,听了他的演讲。当时的感受就是感动,震撼。清政府腐败、无能、卖国,泱泱大中华,早已被他们毁得满目疮痍,国将不国!哥哥,咱们亲身经历过八国联军的涂炭,在我们最无助的时候,我们政府又为我们做过什么?”
说到这儿,欧阳钊真的躺不住了,他忍不住坐了起来。
“那次在大马,我们华侨纷纷给孙文先生领导的组织捐款。孙先生还说,华侨是革命之母。因为我们华侨,身在海外,更希望国家早日强盛,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能抬起头做人啊!”
赵敏启被深深打动了,少年欧阳钊满身洋溢的爱国激情,感染得他热血沸腾。他也想坐起来,可身体不给力,只能顺势转动了一下身体,紧紧握住欧阳钊的手。
“嗯,我能理解。都能理解!钊钊,我真的特别佩服你。从认识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个一般的小孩,你比我强,因为你不但有见识,还有主见。这些不光是因为你聪明,还因为你好学,因为你有一颗胸怀天下的男儿心。在这方面,钊钊,你是我的榜样。”
赵敏启真心真意地夸奖,让欧阳钊有些不好意思了,本来就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更红了。
“哪有。我哪有哥哥你说的那么好啊!哥哥,你才是我榜样呢!你不但书念得好,还能跟爹一起管理厂子,所以啊,虽然我心里不太愿意让你去日本,但我也知道,这次学习肯定能让你如虎添翼的。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咱们都是普通人,不能象孙先生还有那些同盟会的先驱们一样,成为改变社会,改变历史的伟人,但对自己,对家庭,对国家,都应该有一份责任感,起码应该成为一个不辜负自己的人。咱们也许成就不了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但绝不能一生碌碌无为,还安慰自己平凡可贵,对不对?”
赵敏启拉着欧阳钊的手攥得更紧了,紧的让欧阳钊有些疼了。但他很享受这一刻的疼,因为他从他的激动中,知道赵敏启跟他一个念头,欧阳钊有一个跟他志同道合的哥哥,他觉得很幸运,也很幸福。
“你说得太好了,钊钊,哥都记住了,每句话都记住了。与其担心以后,不如现在努力!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自己答应自己要做的事,都不能忘了自己想去的远方!”
那天,两个人聊了很多很多,彻夜未眠。那一腔男儿热血,让赵敏启和欧阳钊都忘记了身上的痛。多年以后,他们还会常想起那个夜晚,虽然社会依旧黑暗,理想离他们依旧遥不可及,但那份埋藏在心中最质朴的童真,会让他们在艰辛的跋涉中感到一丝慰藉。
差不多又过了一个月的时间,欧阳钊的身体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因为这场飞来横祸,回大马祭祖的事彻底耽误了。如今法国那边的学校已经开学一段时间了,连安从那边发来电报,催促欧阳钊如果身体无碍,要尽快安排回法国去上课了。
分离一下子说到就到了。
区叔这次不跟欧阳钊一起回法国了,因为大马的庄园那边有些重要的事情需要打理,区叔甚至等不到把他送上船,要先他一步走了。
临别的时候,区叔用了一个半天,坐车转遍了天津的大小药铺,买了大包小包的药材补品,分门别类的弄好,一样样的装了箱。然后特别拜托了秦氏,请她务必要在欧阳钊走的时候,都给他带上。
“法国那边跟咱们不一样的,这些东西是怎么也搞不到的。小少爷要想喝个汤,缺了这些是没办法煲的。太太您多费心了,不要因为他怕麻烦,就把这些扔下啊!”
秦氏知道区叔心疼欧阳钊,自是满口答应,让他务必放心。不过私下里,她还是忍不住跟赵培祥叨叨两句。
“你说这南方人就是奇怪哈,怎么吃药跟吃饭似的?没病没灾的吃什么药啊!买了这么一大箱子草药,说都是平时炖汤用的。对了,就像那个肉骨茶,哎呦,我可喝不惯!药汤子味的,呵呵!”
秦氏边说边笑,赵培祥有些不屑地看看妻子。
“别人这么说还能就乎,你怎么还这么说呢?咱家厂子最厉害的产品是什么?药酒,五加皮!那是有病才能喝吗?那就是有病治病,没病健身的好东西!这跟南方人煲汤喝一个道理。我都想好了,以后有机会,你也跟区叔学学,没事给我煲煲汤。都说吃哪补哪,你就记得把这个鞭那个鞭的,再加点药这么一熬,好嘛,我现在就够厉害的,到时候就更厉害了,到时候,我稍微一使劲儿,就能让你再让怀上!这次咱还生个静静这么俊的闺女,然后咱们接着来,接着再要儿子!”
秦氏脸都红了,不好意思地推了赵培祥一把。
“不要脸!想得可美!”
看着媳妇娇羞的脸蛋儿,赵培祥怎么都觉得那简直就是欲拒还迎,还没喝汤,劲头儿就来了,拉过秦氏就要腻乎,可还没来得及有啥动作,赵敏静推门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