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启被几个人扶回自己的房间没一会儿,景大夫就被赵培祥请过来了,看着赵敏启趴在炕上的狼狈相,老头忍不住笑了。
“可有年头没给大启上药了。臭小子,好好的干嘛又惹你老子生气。”
老人的调笑让本来有点紧张的气氛变得轻松了不少,赵敏启白着脸还忍不住嬉皮笑脸的回嘴。
“怎么着,景大爷,是不是特想我了?”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秦氏红着眼圈也笑了。
“行啊,还知道跟景大夫贫气,就是没什么大事了。真是吓死我了!景大夫,您受累给瞧细致点啊,别回头留下什么病根就麻烦了。”
“放心吧,赵太太,这小子皮实着呢,肯定没大事。”
景大夫边说边从包里拿出各种物件,给赵敏启清理了伤口,敷了药。
听景大夫的意思,伤口看着吓人,其实没伤到筋骨,没什么大碍,疼是一定会很疼了,注意别碰它,更不能沾水,只要不感染,三五天过后,就能痊愈了。
赵培祥送大夫去了,二婶也赶着去熬药了。跟着忙乎的几个下人也都出了门,屋里只剩下欧阳钊了。
看着赵敏启一直那么痛苦地趴在炕上,欧阳钊心疼又紧张。站在赵敏启的身边,也不知道干些什么才能减轻他的痛苦。想了想,欧阳钊出门打了盆水,涮了毛巾,一把一把地给赵培荣擦汗。
赵敏启确实是疼得厉害,冷汗也是没完没了的出,可抬眼一看欧阳钊心慌意乱的表情,几乎都忘了自己的疼了。
欧阳钊给他擦汗的时候,手冰凉。张大病初愈,蜡黄消瘦的小脸,凄慌中充满了焦虑,一时间,赵敏启心疼超过了肉疼。
赵敏启挪了挪身子,伸手抓住欧阳钊的手腕。
“吓坏了吧!别害怕,刚才你不是听景大夫说了吗?就是看着吓人,其实不碍事的。再在我这儿呆一会儿,就回屋歇着吧。你的小爪子又冰凉了,别是又发烧了吧?”
欧阳钊摇摇头,又听话的点点头。
“我没发烧。等一会儿二婶把药送来,我看你喝了药,就回屋躺着。我可不能再发烧了。要不是我发烧,爹也不至于把你打成这样啊!”
看着欧阳钊紧张的小样儿,赵敏启忍不住乐了。
“这回可行了,爹发话了,以后你和瑞瑞谁干了坏事,都是我的罪过,我都得挨打!以后啊,你要是想跟我犯别扭,都不用自己动手了,做个坏事,爹就替你把我给收拾了,这买卖太划算了,呵呵!”
赵敏启的笑话,却让欧阳钊白了脸。
“你说什么啊?我能是那样的人吗?我宁愿爹打得是我,我怎么能愿意让你代我受过,我……我……”
欧阳钊越是紧张,赵敏启也觉得可乐。
“这不是逗乐吗?这不就是你和瑞瑞说得那个……那个幽默吗?真够傻的,没见过世面!还真是让爹给吓傻了!看来爹这招用的高啊!他就知道,打你不如打我来的管事!抓住你这个小孩心眼儿倍软的弱点了,呵呵呵!以后你只要是一想,做了不合他老人家心思的事,我就要挨板子,那肯定就不敢乱说乱动,肯定会老老实实了!”
欧阳钊还是没有笑,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这次回天津,怎么就像个灾星一样,给家里添了多少事呀!哥,其实我都后悔回来了!”
欧阳钊眼睛注视着远方,面色有些晦暗。他说得是心里话,他真的是后悔了。
因为自己年少轻狂,被人当成乱党的事,给爹找了多大的麻烦,就算没人跟他说,欧阳钊一样一清二楚。
为了救他出狱,家里所有的钱,一分没剩都掏了出来,为了能立马变现,赵培荣把宅子、厂子也全押出去了,借的都是高利贷,一出一进,家里一下子赔进去不少钱,直到现在,厂子里的现金流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
出狱以后,为了就他的命,赵培荣更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投了进来,只要是对欧阳钊的身体有帮助,能让他少受罪的事,就算得多花钱多受累,赵培荣也从来没打过一个奔儿。马大夫医院的医生护士,都羡慕欧阳钊有这么个疼孩子的好爹。
如今为了他们几个人喝醉酒的事,赵培荣把赵敏启打了个半死,说到底还是因为欧阳钊这场吓人的高烧。想到这儿,欧阳钊就后悔死了。甭管当时出注意撺掇赵敏启喝酒的事是出于什么目的,欧阳钊就是觉得自己考虑不周,做得更是没有分寸,自己是这件事的主使,但造成的恶果却让最无辜的人一力承当了!欧阳钊的心能好受才怪呢!
欧阳钊啊,欧阳钊,你真是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典型啊!
看着欧阳钊半天都没说话,在瞧瞧他难过的表情,赵敏启一下子意识到,欧阳钊多想了。
挪动了一下身体,赵敏启的手紧拉着欧阳钊不放。
“说的是心里话?怎么,后悔回家看爹了?后悔回来看我了?”
欧阳钊点头,然后又摇头。刹那间竟红了眼眶。
经历过生离死别,早早的就失去了疼爱自己的双亲,人们心里的欧阳钊一直是坚强的,但少年心中的脆弱,只有他自己清楚。
心里面早已把赵家的所有的人当成自己的亲人。不经意间,却又是那样的患得患失。
欧阳钊知道,自己并没有特意讨好过谁,但每每因为自己给家人带去麻烦的时候,内心的紧张、慌乱竟然是意想不到的大。
悲观的时候,欧阳钊竟把自己想成一只流浪狗,终于有主人收养了,最害怕的就是被遗弃。
当然,他知道一切只是胡思乱想,只是在人低潮的瞬间产生的不正常的臆想,更知道如果这样的想法让爹和哥哥他们知道了,会有多么的伤心。
可欧阳钊就是觉得害怕啊!他爱这个家,爱他们。他不想成为他们的麻烦,害怕他们不爱他了。
今天,一下子出了这么档子事儿,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一下子就都涌进了脑子,于是欧阳钊就这么红着眼圈,胡思乱想着,傻傻地站着。
虽然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不犯错误的人,错了,就不要浪费时间后悔。用过去的错误惩罚自己,是比损失更大的损失,比错误更大的错误。
但欧阳钊可以吗?他真的不确定。
赵敏启被欧阳钊的表情吓着了。他隐约感受到他这个懂事的弟弟,难受得到底是什么。
赵敏启急切的抓着欧阳钊的手,仰脸看着他发红的眼眶,纠结的表情,心里别提多么的焦急了。
好好的眉头怎么就皱成了个疙瘩?那心又得皱成什么样儿?是不是得疼死。
赵敏启又动了动,想伸手去摸摸欧阳钊的脸,把他紧皱的双眉抚平。但背上的伤却让他难以动弹。
看见赵敏启的一个大动作牵扯了伤口,疼得直流汗,欧阳钊赶紧跪在他的跟前,紧紧拉住他。
“别这么动,哥哥!要什么跟我说,我给你拿!”
这一下终于可以够到欧阳钊的脸了,赵敏启的手轻轻地抚着欧阳钊的眉。
“我这个大爪子,就想摸摸你的眉毛。这么拧着不好看——从瑞瑞回来,哥哥都没好好待过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看着赵敏启留着冷汗的脸,一双英气的双眸,投射过来的关怀与爱护,让欧阳钊快哭了。
欧阳钊使劲摇头。把赵敏启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拿下了,把头低下。他没说话。他不敢说话。他真的快哭了。
就在这个时候,秦氏拿着药进来了。欧阳钊连忙站起来,轻轻松了口气。
秦氏走到了床前,一边准备喂赵敏启吃药一边说:
“大启呀,先把景大夫开得药丸吃了,睡一觉,醒了吃点东西,再喝他开的汤药——钊儿啊,你哥哥这儿有二婶盯着了,你不用操心了啊!今天的药吃了吗?你看你这小脸色儿,多难看!听二婶的话,赶紧回屋躺着去!”
欧阳钊听话的点点头,叮嘱赵敏启好好歇着,又小声地跟二婶倒了个别,扭头出了门。
看着欧阳钊瘦弱的背影,赵敏启心里一阵发紧。这回轮到他眉头紧皱了:
“爹的这顿打,伤得最重的原来是钊钊啊!”
下午两个人都有些发烧。这让赵培荣不由得有些紧张。
先去了赵敏启的屋子。
赵敏启吃了大夫开的药就睡了。但睡得一点不踏实。大概是伤口一直疼吧,眉毛始终皱得紧紧的。
赵培荣摸了摸儿子的头,还是有些热。
一直守着他的秦氏怕赵培荣担心,连忙说:“刚刚培祥又去问了景大夫,大夫说有点发烧是正常的。傍晚再喝了汤药,明个肯定就不会再烧了。大哥,您放心吧,大启底子好,没事的。”
赵培荣点点头,说了句费心就出了门。
自己的儿子,说不心疼才是瞎鬼呢!但赵培荣心里有根,这小子挨得起这几下子。
想想跟刘氏结婚以后闹得几次别扭,竟然都是因为自己打了赵培祥或是赵敏启。
赵培荣记得有一次打儿子的时候,不知怎么个寸劲儿,竟然打折了棍子。而就那一下子,还偏偏被刚进门的刘氏给看了个满眼。为这,刘氏差不多一星期没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