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培祥有些丧失理智了,欧阳钊再也看不下去了,一下子扑倒在赵敏启的身上。赵培荣的藤条没收住,啪地落在欧阳钊的身上,打得他猛一机灵。
赵培荣吓了一跳,撂下藤条就去拉欧阳钊起来。
“怎么样,打坏了吗?”
欧阳钊泪眼婆娑地看着赵培荣,哀求着。
“爹,我不求饶了,也不给给哥求饶了,您打吧。只是后面几下,您让我挨,让哥哥歇会儿行吗?”
欧阳钊说话的空档,秦氏也快走几步,跪倒在赵培荣的面前。
“哥,您别生气,千万别生气了。我给您赔不是。培祥不会说话,您别往心里去。”
赵培荣一脸的无奈,弯腰伸手去拉秦氏。
“你起来,别这样。这事跟你没关系。”
秦氏避开了赵培荣的手。
“哥,您是一家之主,这家您说了算。您教育孩子,打他,都对。响鼓还得重锤敲,要成器就得经得起磨练。就是……就是……哥,我这个当妹子的,从来没开口求过您,这是第一次,您给个面子,饶了大启这次,行吗?”
易勇也回过神了,赶忙过来跟着帮腔。
“这孩子们也是过分,太能作!管得对,该打!不过打他们,就是要让他们长记性,让他们以后别再犯一样的错。达到目的就行了。知错了,我看大启是知错了,钊钊和瑞瑞也知道错了,以后肯定长记性——你看,弟妹都给你下跪了,就给个面子吧。要不我也给你跪下?”
易勇边说边真的屈膝准备下跪。赵培荣一把拉住了他,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把藤条往条案上一摔,看也不看其他人,哐哐地走出了堂屋的大门。
三个大人都忙着去拉赵敏启。欧阳钊也从地上爬起来去搀扶已经起不来身的赵敏启。
赵敏启一边使劲忍着疼,一边有些紧张的扭头看着门外。
“我没事,真没事儿——大爷,我爹他……”
“你爹没事。培祥,你去把景大夫请来,给大启瞧瞧,上点药。弟妹,你带着孩子们回屋。我去看看培荣。”
赵培荣气哼哼地往自己的卧室走。
前脚进屋,后脚跟来了赵敏瑞。
刚才她眼看着赵培荣听完赵培祥的话,脸色变得有多么的难看。她知道,二叔真的伤了爹了。刚刚还因为爹这么不依不饶地狠打哥哥的小姑娘,心酸了,心疼了。
赵敏瑞比谁都知道赵培荣的心思。
刘氏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只要有一点儿精神,就跟赵敏瑞说话,说的最多的就是她的家,还有她的爹。
每次说到赵培荣的时候,刘氏经常就变成了个小姑娘,会抑制不住的兴奋、喜悦和害羞。
刘氏说她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碰上了一个可心的丈夫。盲婚哑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婚姻对女人来说就是撞大运,这个大运还真就让刘氏给撞上了!聪明、能干、心眼儿好、脾气也好,最重要的,还帅气!真的是挑不出一点的毛病,刘氏能不知足吗?
“结婚以后第一次跟你爹一块儿回娘家,娘这辈子的风光那一下子就都挣足了。没结婚的闺女,结婚的小媳妇,都羡慕我。你姥姥背地里还笑话我不矜持,跟个花痴似的,呵呵呵!”
长大以后,第一次接触娇羞这个词的时候,赵敏瑞脑海里立刻浮现的是她娘当时的表情,作为女人,她真的是尝到了婚姻带给她的幸福。
“你和你哥哥长得漂亮的地方,都是随了你爹。尤其你哥,跟你爹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连性子也随,善良,耿直,讲义气。现在他还小,还有些任性和张狂,娘就希望他长大了,能象你爹一样,不但有情有义,还足智多谋。真要是那样了,你爹也有福了,将来跟了你哥的闺女,也有福了。”
说起丈夫,刘氏就会努力调动起所有她能想到的溢美之词,毫不吝惜地都用在了赵培荣的身上。
成年的赵敏瑞,感情生活极其的不顺利。让她的爹和哥哥伤透了脑筋。就连一向纵容她的欧阳钊都忍不住说:“瑞瑞,你对于感情的要求是不是有些不且实际?”
赵敏瑞琢磨了一下,觉得二哥说的有道理。她受娘的影响太深了。她想象娘那样,遇见一个爹一样的人。
一天半夜,熟睡的赵敏瑞被刘氏叫醒。
以为娘又不舒服了,赵敏瑞急忙要起身去找人。
刘氏拉了拉她,虽然灯火暗淡,但赵敏瑞还是看见了她脸上带着浓浓的歉意。
“对不起呀,闺女。大半夜的把你弄醒,娘有点事,得跟你交待。本来可以等到天亮的,但娘又怕过了这阵子,娘又没有勇气说了。”
娘的手好凉,略显疲惫的眼睛却那么的清澈。
那夜的话,赵敏启一直记着,但她不想跟赵培荣说。
今天,赵培荣的脸色让她心里好不是滋味。
虽然赵敏瑞的年龄不懂得男女之间的感情是什么,但每当孙氏和秦氏说起这些年,赵培荣如何始终如一地等着娘和她回家的这份坚持的时候,心里总是有一份骄傲和欣喜的。
赵敏瑞一直都在想,还要不要把娘的话告诉爹?
看着尾随而来的女儿,赵培荣努力平静了一下心情。
今天赵敏启这顿打是一定要挨的,欧阳钊也必需跟着受点儿教育。但在是否带上赵敏瑞这件事上,赵培荣挺挣扎的。
赵培荣可不是因为赵敏瑞刚回来,受了苦才宠她的。在赵培荣的认知里,女人就是得宠着。
让家里女人过得舒服,是男人的责任。所以无论是对老婆还是闺女,赵培荣从来都是在力所能及的条件下,给她们创造最好的生活。
赵敏瑞离家之前,整个大直沽没人不知道,赵培荣的闺女就象公主一样养着。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别说打骂,说邪乎点,这个爹就连一个不好的表情都没给赵敏瑞使过。
如今赵敏瑞在外面吃了大苦回了家,赵培荣有多心疼,他不说大伙的都能知道。可大伙不知道的,赵培荣心里最难过的是什么时候。
从赵敏瑞回来的那天开始,赵敏瑞总是早早起来,不等老妈子伺候,自己就把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然后就帮着佣人扫院子侍弄花草,都忙乎完了,就会跟着秦氏做些针线;每次吃完饭,不等人张罗,赵敏瑞都会跟着收拾碗筷,自己的衣服也都是自己洗。
赵培荣没有糊涂到认为这些都不是美德,他也从没有拦着赵敏瑞做这些事。当别人夸女儿懂事的时候,自己也会微笑表示赞许,但心却很疼很疼。
赵敏启在厂子里干得活,甚至比个学徒都多,他有时候也心疼,但跟这个疼法不一样。
大小子出力长力,将来要继承祖业,要挑家过日子,说得更大些,自古男儿都应该修身齐家平天下,要有出息,就不能娇气。可如今自己的闺女却从鲜花变成了园丁,这个落差,当爹的着实难以接受。
这段时间,赵培荣没事儿就带着家里的两个闺女出去玩,其中一层意思也是想让赵敏瑞少些干活的时间。
赵培荣知道孩子们的心思,喝醉这件事,他能体谅。但让他受不了的,一是欧阳钊差点为此送了命,二是看见闺女跟个小子一样,也躺在地上耍酒疯!
赵敏瑞可是他赵培荣精心呵护、培育的花儿啊!怎么能是这样的!要不是欧阳钊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病,这件事就是天大的事!头等大事!为这他就能把赵敏启的腿打折!
他赵家算不上大宅门,但在大直沽,甚至天津市的工商界,他赵培荣也是有些名号的,说他的闺女是大家闺秀不能算是过分吧!见过哪个大家闺秀当街喝酒,还大醉!
左思右想,罪过最大的是赵敏启,他没尽到当兄长的责任。但赵敏瑞也罪不可恕,也必须小惩大诫,让她知道,爹宠她是有底线的。
如今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如果没有赵培祥进来插这一杠子,易勇劝他住手的时候,他也就就坡下驴了。
想想也挺对不起孩子的,后面的几下重手,完全是在泄愤!
赵培祥这个兔崽子!专检他最痛的地方捅!
要不是秦氏、易勇都给他垫台阶,赵培荣真得不知道该怎么下台!
赵培荣在家不是个独断专行的人,想想刚才的事,最后几下打得过分了,也没有什么道理。
所以看着闺女小尾巴似的跟过来,表情又是那么的期期艾艾的,赵培荣深叹一口气。
“嫌爹打你哥打得重了?行,以后爹注意。不过,瑞瑞,刚才爹说的话都很重要,你们必须记住了。以后不能犯同样的错。还有,你要是疼你哥,想不让他挨打,该怎么做心里有数是不是?”
赵敏瑞歪着脑袋看着赵培荣,聪敏的小脑袋里面藏的话,说出来就能让赵培荣笑。
“爹,您的愿望是好的,可有一句话不是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以后还免不了会犯错,犯了错您就这么打哥哥啊?那还不如现在就把他打死了呢!您看啊,我们都不是圣人,都得犯错,哥哥犯错当然得挨打,二哥犯错哥哥也得挨打,我犯错哥哥也得挨打,那他这辈子除了被您打,估计也就没空干别的了!是吧,爹?”
赵敏瑞忽闪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装傻充愣地看着赵培荣。
赵培荣心顿时化成了蜜汁,一直紧绷的脸瞬间就松弛了,一不小心,牙齿也露了出来。一双臂膀把赵敏瑞紧紧揽入怀中。
随着跑来的易勇没进门,他隔着窗户把赵培荣的笑容看了个满眼。
易勇的心放下了,扭头就离开了。边走边忍不住地想落泪:
“就算弟妹走了,好歹把闺女还给了培荣。老天爷,易勇谢谢您,替培荣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