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培荣的怒火并没有因为赵敏启的顺从儿减轻,手里的藤条轮的啪啪响。
“赵敏启,你给我听着,我不管你们为嘛喝酒,为嘛喝醉,谁的主意。你老大,是哥哥,能让你弟差点没命,让你妹妹一个大闺女醉在大马路上,我就应该打死你!”
又是狠狠的几下,赵敏启的后背都见血了。
欧阳钊和赵敏瑞都要哭了,一个劲儿哀求爹手下留情。
赵培荣瞪了他们俩一眼。
“心疼他是吗?我还就明白告诉你们俩,今天这个打一半是他自己活该挨的,另一半就是为你们俩挨的!”
赵培荣又给了赵敏启两下子。赵敏启一个没忍住,身子一歪,一个呻吟滑出口。
赵培荣过去又给他一脚。
“你他妈的给我跪直了!你觉得冤吗?啊!天天说,你最疼钊钊,你舍不得让他受罪,你要护着他,怎么护的?!你弟弟从小受了那么多的罪,死里逃生好几次,有个好歹你对得起他吗!对得起你死了欧阳叔叔婶婶吗?”
赵敏启挺直了腰,跪好。
爹没说错,爹打得对!
后背象着了火似的。爹真的生气了,这火且得着了!
赵培荣的再次挥动起沉重的藤条。
“你妹妹刚回来。这些年跟着你娘,怎么熬过来的,你想过吗?你想过要是你娘知道你妹妹大半夜躺在河边,喝得酩酊大醉的,会怎么样?会不会给气死!”
平白地提到了刘氏,赵培荣的心感到一阵剧痛。从今以后,这些孩子真的就只能靠自己带了,他们真的都是没娘的孩子了!
虽然这些年赵培荣也是一直一个人带着赵敏启,但却有个信念,那就是妻子她还在,过不了多久,自己会找到她,或者她会自己回来。
赵培荣觉得,他把家弄得好好的,把厂子弄得好好的,把儿子弄得好好的,其实,都是在等她回来。
午夜梦回,赵培荣无数次想象妻子回来以后,看见这一切的样子。以她的性子,她一定会落泪,会感恩,她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依偎在他的怀里,真心实意的说,受累了啊,培荣。
刘玉翠,这个几乎没有人知道的名字,就这么在他赵培荣的心里生根发芽以后,决然离开。真的好狠心!
赵培荣反复思忖过,最后还是忍不住问过赵敏瑞,你娘是穿着什么衣裳走的?是不是跟你一样,也穿着洋装?
闺女说,娘穿着离开家的那套衣裳,破了,但都补好了。娘说她最喜欢瑞蚨祥的料子,如果能回家,她还要爹再给她扯上几身呢!
于是他就去买了她平时最爱的料子,压在箱底。这辈子她是穿不上了,赵培祥琢磨着,等到自己走的时候,让孩子们把这些给捎上,他一定得亲手给她送去。
赵培荣的老婆走的时候连个体面的衣裳都没穿上,这辈子亏欠的,下辈子必得还了。
赵培荣知道赵敏启为什么喝成这样,他理解,更心疼。但怎么办?当个男人,多疼也得学会忍着啊!
人生这条路上,我们并没有选择。无路可退,也无法逃避,只能让肃杀的风凌冽地扑面而来,冻得鼻青脸肿却不屈地缓慢前行。不是风雨之后总能见彩虹的。赵敏启呀,你以后可能会比你爹幸运,但再幸运,也难免遇见有这样那样的麻烦,这种不计后果的放纵,绝不能再有一次。
赵培祥想到这些,咬着牙,再一次狠狠的击打赵敏启的背。
赵敏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欧阳钊和赵敏瑞忍不住了,哭了。
“爹,我们错了,您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您别打了,您这样会把哥哥打坏的。”
欧阳钊边说边忍不住去拉了赵培荣的手,赵敏瑞也抱住了赵培荣的腿。
“爹,您不能光打哥一个人。我们俩的错不能让哥承担。您打我们吧,我和二哥认罚。”
赵培荣低头看着满脸冷汗的赵敏启,眼里没有一丝的怜悯。
“我今天告诉你们仨,虽然你们没有娘,但我不能眼瞅着你们在外面做现眼的的事!我不能听见别人说,你们是野孩子!那样我就对不起你们死去的娘!赵敏启,我问你,你们仨有没有错,我该不该打你们?”
赵敏启跪的笔直,点点头。
“爹,我们错了,您打得对!”
“好!既然我没冤枉你们,那我就告诉你,还有你们俩,给我听好了!以后,你们仨,不管谁犯错,我都只打赵敏启一个人!因为他是大哥,他要以身作则。他有责任照看他的弟弟和妹妹,做不到就该打!”
看见赵敏瑞又要说话,赵培祥立刻拦住了她。
“心疼你哥的唯一办法,就是不犯错,好好做人!现在我还有最后十下要打,你们要是想让他多挨几下,就接着折腾,再打断我一次,我就再给他加十下,你们俩看着办!”
欧阳钊和赵敏瑞顿时不敢言语了,看着哥哥鲜血淋漓的后背,只有掉眼泪的份儿了。
就在赵培荣再一次举起藤条的时候,秦氏带着易勇和赵培祥破门而入。
易勇率先冲过来,一把攥住了赵培荣的手。
“培荣,够了!不能再打了!”
赵培荣的手被易勇紧紧地拉着,动弹不得。易勇扭脸看看赵敏启赤裸的上身,又心疼又着急。
“不能这么打孩子,培荣。这件事是个意外,教训一下,让他们记住就行了。”
易勇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两个哭得比挨打的还惨,忙不迭地给打人的被打的找台阶。
“知道错了是不是?以后可不许这么胡闹了!在这样儿我也不拦着!大启,带着弟弟妹妹快点跟你爹认错。”
易勇明显地实在垫台阶,他感觉到自己攥着赵培荣的那双手也没刚才那么用劲,那么抵触了,可还没等三个孩子出声,赵培祥不管不顾的跑出来火上浇油了,把个大好局面破坏殆尽。
赵培祥也不是有意为之,只是他看着赵敏启一身的伤,心里针扎的一样疼,一下子就乱了方寸。
赵培祥不是没见过赵敏启挨打。赵培荣从来不爱打孩子,但只要是打了,一定轻不了。而且谁都劝不了。当年刘氏为这没少跟他生气。嫌他没轻没重,教训儿子就像打仇人一样。
每当刘氏这么说,赵培荣也不生气,总是笑着说,就当是无仇不成父子吧!你不是也总说玉不雕不成器吗?长子啊!他生下来就肩负着责任啊!
每当这个时候,刘氏也只能无奈地摇头。
“老话说得没错,无怨不成夫妻啊!我什么时候也说不过你,你总有理!不过不管怎么说,你要是把儿子打坏了,我饶不了你!”
站在堂屋里,看着赵培荣跟往常一样打赵敏启,赵培祥的耳边一下子就响起了嫂子的声音。
“我饶不了你!”一句狠话,嫂子说出来竟然全是柔情。让赵培祥想着就想掉眼泪。
赵培祥觉得自己快神经了。自打赵敏瑞回来,赵培祥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没人打他,没人骂他,没责怪他,就连一直以来对他态度恶劣的易大嫂,都没说一句难听的话。事情毕竟过去久了,大伙都说,这是意外。说到底也是你嫂子命不好。
这句话说得还真没错,嫂子真是命不好,命好就不会有他这么个不着调的小叔子!
没人知道,这些年他都没睡过踏实觉,他有时甚至觉得自己比哥都想嫂子。
娘走的时候,他还太小,所以他几乎忘了娘长什么样了。
嫂子进门以后,对他悉心照料,不长时间,他不舒服的时候,做梦梦见娘,居然长得跟嫂子一样。
秦氏问过他,你说嫂子会不会怪你呢?
赵培祥特别坚定地回答,嫂子要是会怪我就不是嫂子了,她一定会怪自己,怪自己没把我教好,而且还得特别惦着我,怕我会出事。
结果,就是这样。
如今看着赵敏启血肉模糊的后背,看着赵敏瑞哭花的小脸,赵培祥想,老天爷,你弄死我得了,你干嘛要这么折磨我!
赵敏启他们大醉的那天,是赵培荣抱着赵敏瑞,区叔背着欧阳钊,赵培祥背着赵敏启。
一路上,赵敏启的眼泪把他的衣服都弄湿了。把他的心都碾碎了。
听他嘟嘟囔囔的叫着娘,赵培祥就想,要是我死了能把嫂子换回来,大启,我眼都不眨,立刻去死。
秦氏知道他这些日子心思有些不对,总开导他,就怕他想不开做傻事。
前几天的一个晚上,秦氏见他又一个人坐着发愣,忍不住说了他。
“培祥啊,你有心,你放不下嫂子,这我明白。但我觉得,你要是真的有心,真的对嫂子好,就不该这样。”
赵培祥知道秦氏要叨叨什么,依然不为所动的呆坐着。
秦氏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不该这么说话,但我还是得说。培祥,你真的让哥哥嫂子惯坏了,这小孩子脾气就是改不了。”
赵培祥有些不高兴地看了看秦氏,依旧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