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启怕易晓刚又出什么幺蛾子,拉着欧阳钊,生把易晓刚给撂在了一边。
就着赵敏启的话茬,赵培祥也跟着说:
“是呀,钊儿,这利顺德是洋鬼子开的店,前儿个我去订桌,好家伙还都说得外国话,要不是有翻译,这桌都定不成。菜单倒都写得中国字,可那菜名我也不老懂得,好多菜咱也没吃过,明个上午你看完龙舟赛,再跟二叔过去一趟,看看我订的菜单合适不合适。”
欧阳钊认真地想了想。有些为难。
“二叔,我可能帮不了你忙的。洋鬼子的菜吃来吃去就那几样。我根本就喜欢吃。在法国的时候,不到万不得已,我都是自己带饭的。噢,我一直是住在连叔叔家里的,我们家里还是吃中国的菜的。我们祖上都是潮州人,厨子也都是乡亲,生活上还是保持着潮州人的习惯。“
赵培祥赶忙解释:
“你不知道啊,钊儿,咱吃得是中餐,不是洋餐!我吃过洋餐,好家伙,味儿不怎么样,破规矩还倍儿大!就那牛肉做得,嘛味儿没有,还半生不熟,最可气的也不切好了就上来,还得自己刀子叉子的乱切!嘛玩意啊!我跟你一样,太吃不惯了!这利顺德这点还好,虽然是外国人开的,可它也有中餐,厨子也是咱中国人。只是那厨子是老广,菜式偏粤菜。不过要适应咱北方人的口儿,估计也不怎么地道,怎么也加了点鲁菜的口儿,反正就是跟咱天津的八大碗不一样。”
赵培荣说得热闹,大伙都捧场,不断跟着点头应和。欧阳钊特别爱听赵培祥说话,用天津话说就是特别哏,如今听他说起了天津的八大碗,心里一下子就热乎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虽然欧阳钊在天津生活不到一年,这一年又是那么多灾多难,可这里的亲人却尽全力,让他在最伤心绝望的日子里,感受到那么多的温暖,让本来孤苦无依的他又有了家。
“这些年,我特别想天津的饭,想吃饺子、打卤面什么的。想得做梦的时候都留口水了真的。”
欧阳钊的话让屋里的人都笑了,赵敏启一边笑一边想,这饺子到底应该给他安排在哪一顿。
还没等他说话,易晓刚又站出来搅局了。
都5年了,再见到欧阳钊,易晓刚心里还是跟小时候看见欧阳钊一样的感觉——讨厌!
关于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易晓刚后来也特别琢磨过,欧阳钊真的从没招惹过自己,自己那么决绝地把他当天敌,完全是因为嫉妒。
如果欧阳钊单是长得好,聪明,易晓刚还不怎么走心。因为易晓刚就从来没觉得他有多好看。在他心里,最好看最帅的的永远是赵敏启。
想到这,易晓刚就更生气了。凭什么啊!他易晓刚生下来就认识赵敏启了,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叫哥哥,而他欧阳钊却半路截胡,趁他出去避难的大半年,把赵敏启变成了他的人,变成他的亲哥哥了!
怎么就没个先来后到!眼看着他一说吃饺子,赵敏启立刻就在那儿犯心思的倒霉样儿,易晓刚不刺欧阳钊两句简直就咽不下这口气!
“欧阳钊你是不是属狗的,记吃不记打呀!你在天津呆了小一年,出了那么多事儿,爹娘都死了,你不想别的,就想饺子,心怎么就这么宽呢?叔,你说他一回来,是不是应该先去给他爹娘扫个墓呀!要不怎么叫你们南蛮子呢,真不孝顺!”
易晓刚噼里啪啦的说得别提多流儿了,根本就没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等大家反应过来,房间里瞬时乱了。
易勇黑着脸,给了易晓刚一耳光,还吼他;赵敏启跟着那个耳光,踢了他一脚,赵培荣、赵培祥虽然没骂没打,但也数落了易晓刚。
易晓刚哪能受这个气,立刻就急了,又哭又闹,然后踢开门嚎就出去了。
大伙都安慰欧阳钊,说了好多好多话。易勇还替易晓刚给他道歉,表示回家还打他。
欧阳钊脸煞白,可也没忘了拦着易勇打易晓刚,拦着易晓刚别负气出走,没忘了一个劲儿地安慰特别内疚的易勇,说了好多次没事儿,没事儿,最后小声说,其实我一回来,哥哥就先带着我去扫墓了,我先去看得我爸爸妈妈……
一句话说得大伙都红了眼眶,易勇更是不停的叹气,本来挺好的一个下午,生是让易晓刚给搅和了。
回到家以后,二婶秦氏已经把饭准备好了,满满的一大桌子,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
上车饺子下车面,走的时候吃饺子,是让亲人在外面待得短些,回来的时候吃面,是希望亲人能在家呆得长久些。二婶按这个例儿准备了三鲜卤面。
面轧得筋斗爽口,卤子打得鲜香诱人,清炒虾仁、摊黄菜、糖醋面筋丝、肉丝炒香干,光看着就知道味道差不了,黄瓜丝、胡萝卜丝、焯水过的菠菜、豆芽菜四个碟,又红又绿,实在是让人勾人食欲。二婶待人实在热情,又从心眼儿里喜欢欧阳钊,一顿饭几乎不错眼珠地盯着着欧阳钊,不停地给他夹菜,添汤。
赵敏启从华清池回来,一直到了饭桌上,眼睛也一直没有离开过欧阳钊。虽然欧阳钊一脸的平和,但赵敏启了解他,知道欧阳钊越是心里难受,越不愿意表现出来。他最不愿意的就是给别人添麻烦,不愿意让别人为了他的事分心。赵敏启知道,欧阳钊此刻看似平静的外表下,那颗心一定已经翻江倒海了。
二婶还在不停地给欧阳钊添菜添饭。一大碗面条下肚,二婶又给他盛了一碗。欧阳钊也不拒绝,乖巧地谢过二婶端过来就吃。
赵敏启什么也没说,直接从欧阳钊的手里把碗拿过来,拨了一大半到自己的碗里。
“你可吃不了这么多!”
赵敏启看也不看欧阳钊,低头呼噜呼噜地吃起来。
那一刻,欧阳钊觉得一股热流涌上来。差点忍不住,让它流出眼眶。一时间,欧阳钊有些气恼,心里暗骂自己矫情。好在可爱的赵敏静及时出现,伸着小手让二哥哥抱抱。糯糯的语调,让还是少年的欧阳钊牢牢记在了心里,永生不忘。
欧阳钊当然记不得自己抱过这个天使一样的妹妹多少次,只是忘不了得知静静死了的那个夜晚,他在空旷无人的树林里哭喊了一整夜。
以后自己有了孩子,欧阳钊抱着他的时候,虽然是个男孩子,可他的第一个感觉就是静静回来了。然后他抱着他,流泪了。
那眼泪让不知情的妻子感动了好久。为此欧阳钊也内疚了好久。但他也不想跟妻子解释。因为他欧阳钊心里有很多无法跟别人解释的事情。
此时静静趴在欧阳钊的怀里,小手不停地玩着二哥哥的五官,揉揉捏捏,嘴里不停地叨咕叨咕的,虽然她已经会说话了,可要是大段大段的说,还是会说着好多大人们根本不明白的话。神奇的是,欧阳钊却像都明白似的,哦哦啊啊地应答着,把还在蒙头吃面的赵敏启逗得直笑。
“二婶,你明白他们俩说嘛吗?静静跟发密码的一样,钊钊还居然都懂了似的,哈哈哈……”
秦氏笑着看着两个孩子,心里有股说不上的滋味。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抱在那么帅气的美少年的怀里,简直就象一幅画,好看得让人沉醉。
秦氏回身拉了丈夫一下:
“培祥啊,找个日子给孩子照个相片好不好?你去鼎昌看看,给大启、钊儿、静静照一张,多好看啊!”
还没等赵培祥说话,赵敏启含着一口面条就蹦起来了。
“好主意啊,二婶!照相!照相!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静静、钊钊一人照一个单人的,然后他们俩再一块照一张,我们仨一块儿照一张,最后我跟钊钊一块儿照一张!一共四张!四张!”
赵敏启激动得手舞足蹈,欧阳钊笑着给了他一个白眼。
“面条都喷出来了。咽了再说话!不然我跟静静都不跟你照,我们嫌你难看,是不是,静静?”
静静坚决地点点头:
“是,哥哥难看,不要他!”
“臭丫头,敢嫌哥哥难看!看哥哥怎么治你!”
赵敏启笑着扑过去,伸手就抢欧阳钊怀里的静静。欧阳钊抱着静静就往院子里跑。把静静美得笑得咯咯的。
院子里四处弥漫着欢笑声。初四的上弦月如同弯钩,明亮地照射着人间。赵敏启追着欧阳钊和赵敏静,心里默默地说:
钊钊,别多想,别难受,你有爹,有二叔二婶,有静静,有我,欧阳叔叔和婶子虽然不在你身边,也会在天上注视着你,保佑着你,你不孤单,永远不会孤单。
赵培荣一脸欣慰地看着孩子们,心中也升起一丝满足,虽然放不下生死未卜的妻女,但赵敏启和欧阳钊已经长大了,这份成就感还是能让他那颗受伤的心,有了很大的满足。
看着晴朗的天空,赵培荣默默许愿:瑞瑞她娘啊!快回来吧,看看你的儿子们都长大了!瑞瑞啊,你一定比小时候还好看,还懂事,快跟着你娘回家吧,你现在多了个哥哥,还有了妹妹。他们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