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钊斩钉截铁的回答完全不出乎赵敏启的意料之外,和着屋里的人发出的一阵哄笑。赵敏启甚是得意。
“有什么好乐的。本来就是我嘛!钊钊你给我听着,既然回来了,就多住些日子。二婶做饭特别好吃,保准特别和你的口儿!吃她做的饭你肯定能长肉,你光长个了,也太瘦了!”
一屋子的大人都跟着点头,秦氏从见到欧阳钊第一眼,就觉得对眼儿,有缘分,听赵敏启这么说,忍不住走上前,亲亲热热地拉起欧阳钊的手,刚想说两句话,门被推开了。易勇一家子来了。
见到欧阳钊,易勇很是激动,跟赵培祥一样,也是把他拉到怀里紧紧抱了好半天,不断地说,长个了,越来越像你父亲了!真好!真好!
俩人亲近完,欧阳钊还是很懂礼数地向易勇夫妇行礼,还特别问候了易晓刚。
孙氏瞅着易勇搂着人家的儿子又亲又抱的,不知怎么心里又开始泛酸,可人家孩子做事那么周到,自己耍脸子都不知道该耍给谁看,于是她笑着拉过欧阳钊的手。
“让易娘好好瞅瞅。这一晃得有五年多没见了啊!长大了!只是看来这洋人的饭就是不如咱们的饭养人。瞅你晓刚哥哥瘦,可像个小子样儿。钊儿啊,你怎么还越长越像个丫头了呢?哈哈哈……”
一时间,除了易晓刚跟着笑出了声,所有的人都僵住了。欧阳钊的脸真有些挂不住了,尴尬的站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赵培荣当然知道孙氏这又是犯病了,让大老远来的孩子这么尴尬,真是太不应该了。可她是嫂子,又有勇哥在边上立着,自己也不能说什么矫情的话,只能用开玩笑的方式化解着这不合时宜的酸话。
“嫂子嘛眼神呀!我们钊钊瘦是瘦了点,可瘦得精神,看着就结实!咱家这三个孩子,个顶个都是小伙子的身板!”
孙氏的话刚一说完,易勇心里就气得不行,可当着这么多的人,自己又不好发作,如今赵培荣给了台阶,他赶忙接着往下走。
“是呢!钊儿啊!可真是个大小伙子样儿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的?你区叔没跟你一块儿过来呀?”
赵培荣跟易勇一块儿来,这岔儿按理说也就打过去了,欧阳钊虽说有些尴尬,倒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就自己这个白白净净的长相,从小到大没少让人笑话像个丫头。只要不是恶意的,欧阳钊其实也不当回事,可孙氏大概还跟易勇记着昨天晚上的仇呢,见他替欧阳钊说话,她还就的欧阳钊杠上了。
“嗨!你们俩这话说得,好像我扒呲人家孩子,说人家孩子坏话似的。我说钊儿像个丫头,那可不算难听话,是夸他呢。老话不是说,男人女相有福吗?钊儿啊!人这辈子长着呢,先胖不算胖,后胖压折炕。别看你小时候命苦,没爹没娘的,这以后长大了,说不定比谁都过得好呢!其实细算算,你小时候也算不上命苦,就是爹妈死得早,可产业都给你留下了不是,哈哈哈……”
欧阳钊的脸登时就红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得罪孙氏了,让她这么挖苦自己,还拿自己的身世说事。依着自己的脾气,欧阳钊真想跟她掰扯掰扯,可看看脸色煞白的爹,再看看脸比自己都红的易大爷,这口气怎么能不忍呢?
欧阳钊能忍,可赵敏启不能忍了。
看着钊钊可怜巴巴的样子,赵敏启真的忍不下去,一张口话说得就倍儿冲。
“娘娘,您说得这话也太不好听了。干嘛呀!钊钊怎么您了?让您这么一句一句的针对他。”
孙氏的脸吧嗒就掉下来了。
“怎么说话呢,大启?易娘说什么了?怎么叫针对了?”
“您……”
“住嘴!大启!去,带钊儿去后院——钊钊啊,辛苦一路了,换件衣裳,让你二叔带你们去华清池泡个澡,解解乏。”
赵培荣果断地没让赵敏启再说话。这个时候,一个晚辈,说什么都是不对的。其实赵培荣知道孙氏今天这番表现为了什么。这番邪火说到底是冲着他来的。事到如今,好多话他没法说,赵培荣怕易勇为难。想来想去,如今也只好让欧阳钊受委屈了。
欧阳钊跟着赵敏启到了后院。赵敏启把他拉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子早就给你准备好了。这宅子盖好了,爹就特意给你留了一间。不过这两天你住我屋,咱俩住一屋,行不行?”
欧阳钊点点头,没说话。
赵敏启打开柜子,给欧阳钊拿了一套丝绸的裤褂。
“二婶知道你要回来,亲手给你做的。换上吧,凉快。”
上好的榨蚕丝,米色的。松松快快的,看着就舒服。欧阳钊接过衣服,没动劲儿。
“身上都是汗,等洗了澡再换吧。”
“好,那咱叫上二叔这就走。”
欧阳钊点点头。
赵敏启知道刚才孙氏的话伤了欧阳钊,自己心里也特别不舒服,可她是长辈,就算跟她较真又能怎么样呢?再说这真儿又怎么能较呢!为了爹,为了大爷,这委屈不受也得受啊!
赵敏启轻轻叹了口气,上前搂住欧阳钊的肩。
“别不高兴了。她那个人说话从来都倍儿腻味人,跟她一般见识,就得把你气死。何必呢?好男不跟女斗对不对。”
欧阳钊心里的不快,很快就被赵敏启发自内心的关爱,尤其他大模大样的一句好男不跟女斗,给冲跑了,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什么呀!过去就算了。其实我也有点小气了,都是玩笑,我不该给易娘脸子看的。行了,哥哥,我没事了。”
看见欧阳钊乐了,赵敏启这心也就踏实下来了。他轻轻弹了弹欧阳钊的脑门。
“就是有点小气。人家其实就是夸你长得俊,有什么好生气的!本来就长得俊,还不许人说!”
欧阳钊回手就给了赵敏启一拳。
“再说!打死你!”
赵敏启当然不能白让他打这一拳,立刻回了一掌。俩人笑着闹着,打成一团。
……
堂屋里。
只剩下赵培荣和易勇俩人。
易勇的神态颇有些尴尬。
“那个嘛,你……别跟你嫂子一般见识,她……她……”
赵培荣摆摆手,没让易勇继续说。
“我知道,勇哥。这事是我做得不周到,让你为难了。”
易勇脸都红了,没开口先叹气。
“唉!我这个人那……这事……真是……”
易勇跟赵培荣一样,心里都明白。昨天晚上的争吵,其实跟今天一样,都是孙氏发泄对赵培荣不满的出口。
易勇这些天一直特别别扭。
孙氏嫁给易勇当年,娘就没了。过了不到两年,爹也走了。
易勇是孤儿,从小就没个家,所以对老婆娘家的事特别重视。发丧丈母娘和老丈人,都是他这个当女婿一手操持的。孙氏的大哥居然连面儿都没露。
说起孙氏娘家大哥孙庆伟,易勇真是无话可说。先不说他对自己的妹妹妹夫如何,就看他对待自己父母的态度,就知道这是个多么无情又凉薄的人了。
当初就是因为争祖上留下来的两间茶叶铺,孙庆伟跟他爹几乎动了手。老头是败家不成器,可到头来心里还是装着自己儿子的。手里的家业虽说没多少了吧,可到了分家的时候,可也真没白了他孙庆伟,把大半产业都给了他。只剩下一套小宅院和两间茶铺,打算着自己死后,也算给跟了他十几年的两个小老婆留下点赖以生存的念想吧。
两个小老婆是姐妹,也都没给他再添个一儿半女,老头子觉得留下这些,也就够她们养老了。那姐俩也知足,老头子怎么说怎么了,分家的时候也没站出来争竟什么。
那个时候,孙氏的娘还没咽气,觉得这么着也还算公平。没想到孙庆伟可不干。那股子赶尽杀绝的劲头子把本来就不太平的家闹得天翻地覆。
最后当然还是按着老爷子的意思分配了祖产。孙庆伟拿到他的那一份以后,连一天都没过,大张旗鼓地就把它们全卖了。然后拿上银子远走高飞。
虽然孙氏不承认,但易勇坚持认为,丈母娘那么快就咽了气,生是让儿子气的,而没病没灾的老丈人不过两年也驾鹤西行,同样是拜他所赐。
太绝了!虽然孙家是败得可以,但这么打脸的事也就他孙庆伟干得出。
十几年来,这个人性不怎么的大舅哥,跟他们也基本没有联系。可就在上个月,他居然拖家带口地回来了。而且还直接找到了他易勇,要跟赵家的酒厂做生意。
易勇心里那叫一个腻味!如今的孙庆伟,比当年还让人看不上眼。明摆着混得不怎么样,还端着个架子。
易勇到不在意他对自己如何,也不管他实际上还比自己小好几岁。既然他是老婆的哥,自己就是妹夫,当哥的说的好听难听,他不在意。但没完了地拔呲(诋毁的意思)赵家酒厂,他可真是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