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唐小藕的成绩很不理想,数学尤其差,刚刚及格。夏长赢数学得了满分,总分全级排名第一。
老师要求学生们在暑假期间把试卷订正一遍。夏长赢和其他班干部负责分发试卷。
“就这道题,给狗一根骨头让它做,它也不会做错!”夏长赢发给唐小藕数学试卷时,点划着上面的一道数学题说道。
“难怪你能得满分!”唐小藕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噢!原来考试的时候你啃了不少骨头啊!”
闻言,她的同桌陈东“扑哧”笑出声。
“你甭在这里嘴硬,我看你回家怎么交代!”
见唐小藕哭丧起脸来,夏长赢朝陈东得意地笑笑。
“家里要是问的话,你就说卷子没发下来。”陈东给唐小藕出主意,“反正他们也不来跟老师打听,随便说个分数就行。”
“你不教她,她也会!”夏长赢说。
唐小藕双眉倒竖,“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的事,就怕你妈妈向我打听你的成绩。”夏长赢撂下这句话走开。
“你妈还真问他?我家从来不问我考多少。”陈东说。
“在我妈眼里,这个臭夏长赢是十全十美的学习榜样。”
“不想让你妈妈知道实情,你得先把夏长赢笼络住。”
在接下来的表彰大会上,夏长赢拿到好几张奖状,可以说是出尽了风头。为了笼络夏长赢,唐小藕见缝插针的恭维了他好几次,可夏长赢连眼皮都没翻一下。
开完大会,初一一班便放了假,二班的班主任却讨人嫌的又给学生们开起“小灶”。
在大门旁的阴凉地里等着田樱樱和杜鹃的唐小藕,看到夏长赢独自背着书包走过来,便迎上前跟他打招呼。
这一次夏长赢没驳唐小藕的面子,对她睥睨一顾。
“你得了这么多奖状,可把我馋坏了!”唐小藕觍脸奉承,“下学期我决定以你为榜样好好学习,争取也考出好成绩来!”
夏长赢听罢冷笑一声,一字一顿的迸出四个字:“摇——尾——乞——怜。”
唐小藕装作没听懂他的意思,继续说道:“幸亏和你分在一个班上,要是没有你监督的话,我后退的会更厉害!会……”
“行了,别萦人了!我不对你妈妈说实话就是了!——先说明白,只此一回,下不为例!以后你就算哭下头来,我也不会再帮你扒瞎话!”
“我知道!知道!”
“老师可是要求写家长评语啊。”
“我不让我爸爸看分数就是了,我爸爸比较好说话,不让他看,他就不看。他写的时候,我拿手捂住分数,让他照着成绩不好来写。”
“你妈妈要看怎么办?”
“你潮啊?!我不会趁着她不在家的时候再拿出来让我爸爸写啊。”
“我真是服透气了!”夏长赢揶揄一句走开。
“屎壳郎滚蛋蛋……”唐小藕朝着他的背影用嘴型回击,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见夏长赢猛然回过头来,连忙闭起嘴巴。
“你又骂我了!”夏长赢指着她说。
“没有啊!正好好的我骂你干啥?”
“甭跟我装!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不光知道你骂我,还知道你骂的啥。”
“我骂的啥?你说出来我听听!”
夏长赢“啊啊”了两声停住。唐小藕终于扳回一局,恣的笑出声。
“甭在这里耍奸使滑,你还有求着我的时候!”
“到时候再说!——哎,田樱樱和杜鹃出来了,等等咱们一块走吧。”
“我才不和你们这些女的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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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家养了不少长毛兔,田樱樱放暑假后,便将给兔子拔草、喂草、打扫兔笼等一系列活儿全包了。
这天上午田樱樱正在天井里给兔子剪毛,唐小藕来找她玩。
“小藕哎,你妈在家干的啥?”听到唐小藕的说话声,在屋里缝被子的樱樱妈问道。
“我来时她去晒柴禾了。——你干的啥?”
“我在缝被子。”
“天这么热,你妈怎么这时候缝被子?”唐小藕坐下来问田樱樱。
“给我表哥准备下,开学的时候他就得带上。”——苏青阳被县师范学校录取了。
田樱樱把剪完了毛的兔子放进兔笼,又抱出一只放到铺着纸的小桌上。唐小藕喜爱小动物,却不敢触摸它们的身体,连只小鸡都不敢抓到手里。面对毛茸茸的雪白兔子,她忍不住想摸摸,但还没触到它的身体,便被其突然一抖给吓的缩回手去。
开始兔子不肯老老实实的趴着,田樱樱于是将它轻轻抚摸,等它变得乖顺,便拿起剪刀平贴着其体表从臀部起逆剪。兔子的皮又软又薄,剪时既不能伤着它又不可以让留在体表的毛长短不平。生怕影响到田樱樱,在一旁看着的唐小藕大气都不敢出。田樱樱像久经沙场的将军一样专注而自信,手里的剪刀“喀哧喀哧”响个不停,没过多久,本来漂亮可爱的兔子就变得赤条条的教人不忍直视了。
唐小藕对田樱樱的剪兔毛技术啧啧称赞,田樱樱却说不过是熟生巧罢了。
“你别干坐着,和我啦啦呱儿。”田樱樱说。
“我怕让你分心,剪到兔子皮。”
田樱樱说没有事,唐小藕放心了,与她唠扯起来。
听到田樱樱已把暑假作业全部做完,唐小藕说道:“用着这么积极啊,我都是临开学的时候才做呢。不过,早早的做完也好,以后就能安心的玩了。”
“我想把原来学的那些再复习复习。”
“照这样下去,你就能超过夏长赢了。”
“夏长赢多聪明啊,我再怎么用功也赶不上他。”
“对了,这几天夏长赢和苏青阳去挖药材了,晒干了卖给夏长赢他爸爸。咱俩也跟着挖去吧?”
“可我不认得那些药材。”
“我也不认得。到时候,让他俩教咱不就行了。”
……
唐小藕从田樱樱家回去时在胡同里碰到夏长赢,便要求他再去挖药材时把她和田樱樱叫上。夏长赢不置可否,面无表情的走开。
“早知道,我才不和你搭腔!”唐小藕冲着他的背影嚷道,“我们跟着苏青阳照样能去!”
……
午后,唐小藕和田樱樱挎着提篮带着铲刀跟随苏青阳和夏长赢一起前往南山。大概离河近的缘故,南山上的草本植物种类格外丰富,是挖药材的理想之所。
南山与北山一样,也是以东西走向从西樊家堡往东延绵数里。其山阴分别隶属三个樊家堡,山阳则属于别的村庄。南山离村子较远,加上它虽杂集了西山、北山和东山上的树木种类,但都不成气候,人们与其交集不多,对它的感情相对疏淡些。
通往南山脚下的路有一半路程铺着碎石板块,因村里的吃水井就在南山脚下,这条路上每天都有人来往,天长日久,这些大小不一的石板被磨得光可鉴人,幸亏它们并非连绵成片,否则走在上面会使人脚底打滑。
虽是下午,阳光依然赤烈,石路被晒的发烫直烙人脚板,一路上唐小藕和田樱樱就像玩跳房子一样跳跳跶跶地走。路边田里的玉米棵已有半人多高,全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殷勤的风不时前来为它们提神,但效果不佳,它们每每都是懒洋洋的虚应一下,随即就又耷拉下脑袋。
多日没有下雨,南河的水流很小,因而无声无息,不过,孩童们的嬉戏声及浣衣妇女们的说话声给它增添了几分生机和热闹。
“快来看!有只屎壳郎在滚牛粪蛋子!”走到离南河不远的土路上时,唐小藕指指地上说。
“在哪里呢?”田樱樱问。
“这儿!看见了吗?!”
“哦,看见了!”田樱樱看到一只屎壳郎正努力地滚动着一粒牛粪蛋。
“哎,夏长赢你快来帮帮它,一块石头把它挡住了。”唐小藕回头朝着还没走到跟前的夏长赢说道。
夏长赢怒目相向:“你给我回去!不让你跟着了!”
“我跟着苏青阳,又没跟着你!”
“长赢为啥生气?”苏青阳问田樱樱。
“唐小藕老是骂他屎壳郎。”
苏青阳笑了,“我说呢。”
“我替你帮帮它!”唐小藕从路旁捡来一根小枝子,把屎壳郎连同牛粪蛋拔到平整处。“还不谢谢我!”她直起身来对夏长赢说。
夏长赢乜斜她一眼,头里先走了。
唐小藕跟在他身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有长虫(蛇)!”夏长赢突然回头惊呼一声。
“妈呀!”唐小藕一下子跳起来,“哇哇”的叫着往回跑。
“他吓唬你!没有!”田樱樱跟上去把唐小藕拽住,“——她胆小的要命,夏长赢你别这么吓唬她。”
“胆小,还能的要命!”夏长赢咕哝道。
唐小藕听见了反驳:“每个人都有怕的那一样!”
“可你没有不怕的那一样!”
“我不怕蝎子!”
“哎呦,真厉害!”
“我就不信你没有害怕的那一样!”
“我害怕你!”
“好了,别抬扛了,快走吧。”苏青阳说。
“你看人家苏青阳多好!”
“你看人家田樱樱多懂事!”
“我不懂事吗?!我哪里不懂事了?!你给我说清楚!”唐小藕逼视着夏长赢喷了他一脸唾沫星子。
“怎么越劝越来劲了!”田樱樱拉起唐小藕先走。
淌过水流湉湉的季节河,四人沿着一条羊肠小道往南山上走。
一种果实又甜又面的山楂树为南山独有,小时候,唐小藕跟着柳莺、田菊和杜新云来偷吃过多回,每回都是吃到吐酸水为止。唐小藕现在想起来都禁不住要流口水,可惜他们来的不是时候,山楂果尚在青涩状态。
苏青阳在一处乱草丛中发现了几棵柴胡,田樱樱和唐小藕一起跟过去观看。接下来,她俩像小鸡跟随老母鸡一样紧随苏青阳,见状,夏长赢说道:“别扎堆啊你们,分散开!——唐小藕你到这边来!”
“长赢说的对。”苏青阳说,“你过去让他教你辨认。”
“我要是问的紧了,夏长赢就会嫌我絮繁。”唐小藕说,“他不好意思呲打田樱樱,让田樱樱过去吧。”
“唐小藕你在那里磨蹭啥?!快点儿过来!”这时夏长赢又喊道。
“我才不和你一伙!”
“她怕你呲打她!”田樱樱跟着解释。
“只要你不是笨得出奇,我保证不呲打你!”
唐小藕回答:“我就是笨的出奇!”
“算你有自知之明!——田樱樱,快过来认认这棵野苏子。”
……
过了没多久,有意拉开距离的两组人不知不觉的又凑到一下里去。
唐小藕不停地向苏青阳发问,苏青阳还没怎么着,夏长赢烦了。
“唐小藕!”
“干啥?!”
“狗黑子它奶奶怎么死的?!”
“和你一样!笨死的!”
“苏青阳,你这么好脾气干啥!她再这么絮聒,你就呲打她!”
“这种轮不着他管他还管的行为,叫越什么、什么来着?”唐小藕低声问苏青阳。
“越俎代庖。”
“你这是越俎代庖!”唐小藕回头对夏长赢说,“别在这里多管闲事!快下山和那只屎壳郎一起玩滚蛋蛋去吧!”
“别吵吵啊,让山下的人听见了笑话咱们。”苏青阳说。
……
他们已在山的西面挖了半天草药,一个个热的面红耳赤。苏青阳提议去不远处的一棵大柿树下凉快一会儿,然后再往东寻找。
“我给你检验检验!”夏长赢凑到唐小藕跟前伸手翻腾了翻腾她提篮里的药材,从里面挑出一株不知名的野草,“这是啥?你就往筐里放!——真是笨的出奇啊。”
唐小藕不吭声,顺势把提篮挂到他手臂上,空着双手走向柿树。
四人刚在柿树下坐下来,听到下面的花椒园里有一位妇女说道:“苏立平家那个青阳考上师范了,你听说了吗?”——有风从花椒园那端朝这头吹着,那位妇女的说话声他们听的清清楚楚。
“哦,我还不知道呢。”另一位妇女说。——正是花椒成熟的季节,两位妇女在摘花椒。“一—那孩子打小上学就怪有料!这么说毕了业就当老师啊?”
“嗯。这可真是跟谁家随谁家,你看那孩子长得也怪随苏立平!”
“可不,冇白养!——那孩子是从哪里淘来的?”
看到苏青阳低下头去,田樱樱轻轻叫了声“表哥”,夏长赢则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青阳脸上挤出些笑容,摇摇手表示他没往心里去。
“这种保密的事人家能往外说吗,外人没有知道的。青阳那孩子简直就是苏家的福星,他一来到,这不苏家就添了一对双胞胎闺女。”
“嗯,寻思寻思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当年谁也没想到青阳他妈还能生出孩子来,而且一生还生俩!——唉,早早地就走了,那个娘们没福气啊。”
“可不!”
在柿树下坐着的四人以为那两位妇女的议论到此为止了,没想到片刻之后,一位妇女的声音又传了来:“我觉得樱樱她妈和苏立平,早晚会走到一下里去!”
苏青阳拉起田樱樱,夏长赢和唐小藕跟在后面,大家无声的离开。
“保准的!去年,有人给苏立平介绍了个才三十出头也没有孩子的,苏立平都没愿意,看来是等着樱樱她妈。”风携着那两位妇女的议论声追随着他们。
“看来等樱樱她爷爷奶奶去了那边,俩人就搬成堆过了。”
“听说俩人可热乎了!不差起那几对谈恋爱的小青年!”
“嚼舌头!不嫌害臊!我去说说她们!”唐小藕说着要往回走,被夏长赢拽住。
“她们……”
夏长赢做个噤声的手势并朝她皱眉蹙眼,唐小藕有些不情愿的噘起嘴。
两人与那对沉默的表兄妹保持着一段距离往东走去。见他们停下来挖起药材,夏长赢拽拽唐小藕臂上的提篮示意她就地找寻。
苏青阳和田樱樱像两条相濡以沫的鱼一样形影不离,唐小藕不便去掺和,只好将就着与夏长赢搭伙儿。
由于苏青阳和田樱樱一直保持着沉默,唐小藕和夏长赢也不好意思出声遂打起哑巴禅——两人一会儿像牛抵角似的互相瞪眼,一会儿又因发现了大棵的草药相视眉开眼笑。
太阳将要西落时,苏青阳招呼夏长赢下山。从他和田樱樱的神情可以看出,笼罩他们心空的那片阴云已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