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虫蚀脑的感觉。她想着是不是悲惨的生命就这样走到了尽头,嘴角却扬起了一丝弧度。
夏渺的脑中突然浮现除了爸爸的脸,腐烂的脸,就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却又让她思念不已。她依稀记得小时候,家里很穷,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为欠债不还而被谋杀,尸体被用水泥一层一层的浇筑在蓝色的塑料桶中。她还记得妈妈带着自己去认尸时的场景,妈妈翻开盖尸布时的惊恐眼神。爸爸的身体从水泥中被剥离出来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已经腐烂到面目全非了,警察把在他身上找到的身份证复印件拿到了妈妈面前让她确认。妈妈却已经悲伤的昏厥过去,她接过那份复印件,一张纸却被爸爸细心的包上了一层厚厚的塑料膜。她忽然想到,那天班主任要求交监护人的身份证复印件,她回家后就催促爸爸去办,那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雨,他却连雨伞也忘记带了,只身一人奔向雨中,待她想起拿着雨伞跑向雨中时却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她的脑中从此只剩下了那场大雨的声音,哗哗的大雨,冲走了地面的灰尘,也带走了他的爸爸。
妈妈从悲痛中醒来后一边为爸爸烧纸一边责怪他的滥赌,但夏渺从来没有责怪过他,她知道,爸爸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她们。
每个人都有自己愿意哪怕付出生命都要誓死去捍卫的东西吧,不管是这世间最高尚的人,或是最卑贱的人。
妈妈把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都给卖了,她们搬到了一个小小的破旧仓库里,夏渺猜测那里以前一定是个储存绞肉的仓库,因为她总能在屋子最细微的角落里发现墙上的血迹和一条条连着软骨的碎肉屑。仓库周围有一个很大的港口,她们的邻居是一个个巨大的集装箱。她和妈妈总是在快餐店快关门的时候去买一些剩下的残渣和菜汁,吃完后,就躺在那张从二手市场买来的破床上沉沉入睡。妈妈总是抱着她小声的抽泣,她却不知道怎么让妈妈开心,只是用一双小手轻轻抹去妈妈脸上的泪水。
那年,她六岁。
她常常跑到港口去看机器将集装箱运上船,一边望着日落一边编着草戒指。竟也渐渐的忘了爸爸,只是在妈妈被梦魇纠缠而满头大汗的惊醒时,她才能模糊的响起那个久违的名词。
爸爸。
不久后,妈妈就得了偏瘫。夏渺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推着妈妈去海边散步,妈妈的下半身动弹不得,她问医生妈妈是不是吃了药就会好,医生苦笑着说,每天带妈妈晒晒太阳,不用多久妈妈就会好的。但却没告诉她,妈妈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最善意的谎言有时却成了最刺痛的记忆。
夏渺记起那个寒风凌冽的夜晚,妈妈微笑着对她说她快要死了,夏渺哭着一遍一遍重复着:不会的,不会的。妈妈抚摸着她的脸,泪水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的一角,妈妈的嘴角努力的动了动,她俯下身子想听清妈妈在说什么,可那双干枯瘦黄的手却在此时无力的垂下。她已经感觉到妈妈的身体越来越僵硬,却还是努力的将耳朵靠近妈妈的嘴边,瘦弱的身体随着抽泣声不断的颤抖。
活下去。这是妈妈临死前对她说的唯一一句话。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妈妈的身体已经僵硬冰冷透彻。她也已经饥饿的在不停发抖,她想用手打开门的锁,却一直够不着,环顾四周,却连一张椅子也没有。
就像妈妈说的,我们已经穷途末路。
她试图将仓库了唯一的一张床挪到门前,却最终因为体力不支而瘫倒在妈妈身边,她恨自己的无力,恨自己的弱小。
妈妈眼角的泪痕已被风干,冰冷的身体却还是散发出清香的香皂味。她抱着妈妈的身体,闭上了眼睛,眼角泪水滑落下来,浸湿了妈妈的衣襟。
她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中,不知道过了多久,仓库的门被人撬开。她无力的睁开了眼,饥饿的感觉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连面对从门**进的一线阳光都感觉到困难无比。鼻尖萦绕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她看到有一只白色的小虫在妈妈的鼻子上蠕动,她伸出手想将小虫挪开,却被人一把抱离了仓库。
妈妈。这是她的最后一声叹息。
可惜,没有一个人听到,所有人都用嫌弃憎恶的眼神看着妈妈,像是看着令人憎恶的魔鬼一样,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和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