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期盼已久的诗歌朗诵比赛如期举行,虽然真正热爱诗歌的人寥寥无几,但喜欢卖弄的人着实不少,而热衷于观看卖弄的人就车载斗量了。王诗玉虽然没有参加,但她写的的诗参加了,而且意外地得了名次。因此,施朵的名字一时之间就人尽皆知了,这使她一改平日的小心谨慎,变得活泼了许多。
一天早晨,在去水房的路上,乐忻走着走着便大笑起来,王诗玉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我是在想,仗着别人势力作威作福叫‘狐假虎威’,那借着别人的才华得意该叫什么呢?”
王诗玉听出乐忻指的是施朵,不禁笑道:“你这是为我打抱不平吗?不要这样,她朗诵得声情并茂,这也是实至名归,换做是我也许拿不到名次。”
“我指的可不是这一点,你没看出来吗?她句句提到自己读的好不好,却从来不谈诗写的怎么样。她可真聪明,可惜忘记了有个成语叫‘欲盖弥彰’!我知道你不稀罕她的谢意,但她不懂得感激就失了德行,我以前到没有看出她是这样的人!你明白我说的吗?”
“人无完人,施朵本质不坏,那天我回来晚了,她还出来找过我!”
“哼,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如果那天她不是在楼上看见夏远送你回来,我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去找你!”
这句话出乎王诗玉的预料,她愣了片刻还是否认道:“乐忻,你想多了吧。”
“诗玉,不是我说大话,女人的嫉妒心,我应该比你领教的深刻!走着瞧吧!”
王诗玉干笑几声道:“如果她果真有意,我也没有让她嫉妒的资格。但是,不管怎样,我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话。”
“谈不上谢,我只是不想看你蒙在鼓里。诗玉,说句心里话,你别看我拥有这么多,可没有几个人真心待我。不是我高高在上,只是这个现实的社会,男的接近我无非是谈情说爱,女的接近我又多是虚情假意,我都厌倦了。所以,我努力学习,我想证明拥有这么多的人不都是中看不中用,可惜,天不遂人愿,高考的失败又一次验证了人们对漂亮女人的普遍认识!”
乐忻突然的感慨让王诗玉终于理解了她第一天入学时的表现和现在的种种行为,她觉得这几句话非常窝心,不由也情肠触动,由衷地道:“说实话,对于贫富我一向敏感,我以为贫穷会使人过分地自尊,但我忽略了一个前提,就是那必须是一个上进的人。听了你的这些话,我想只要是一个上进的人,自尊就与金钱无关了。所以,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我也能看出来,你一直注意自己的言行,你和我们吃一样的饭、喝一样的水、把名牌衣服收起来,你这么做绝不仅仅是因为你想融入这个集体,更多的是想证明你吃得了甜也咽得下苦!”
乐忻笑了:“诗玉,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不想让自己看上去那么浮华!”
“而我是想尽办法不让自己捉襟见肘!”
两个人相视一笑,彼此都觉得亲近许多。
转眼,一个学期马上接近尾声,王诗玉暂时停止了图书馆的工作,准备考试。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同学之间居然在暗自较劲,仿佛只有在成绩上压下众人才能在枯燥的大学生活中体现自身的价值。于是,她们这个小小的护理班在学校紧张又放松的期末考试中显得有些与众不同。又一节自习课结束,可没有人离开,甚至没有人抬起头来。王诗玉实在忍受不了酸痛的脖子,刚抬起头就瞥见夏远出现在门口,并且大摇大摆地朝自己走来。王诗玉正打算站起来,他就已经把信放在桌子上并且神秘地说了一句:“第三封!”
王诗玉看了一眼署名,不仅夏远奇怪,她同样奇怪,一个星期之内,她已经收到三封丛林的来信,这是前所未有的。她看了一眼没有立刻离开的夏远,道:“怎么?你也想看看吗?”
“你要是允许,我不会拒绝。”
“嘿,你还真是给个梯子就爬啊!”王诗玉压着声音道,“不和你说了,你快出去吧,别影响大家学习!”
夏远左右看了看,不以为然地道:“真不明白你们这么费劲干什么?难道就为了那点奖学金吗?”
“你现在的口气可真像邓有哲!还是收敛一点吧,别以为谁都会买你那张脸的账,口无遮拦总会惹人嫌的!”
“多谢你的忠告,不过,我觉得嫌弃我的人舍你其谁!”夏远说完潇洒地走出教室,留下一片目光向王诗玉投来。至从与夏远熟悉以后,王诗玉习惯了这样的目光,便视若无睹地拿起丛林的信,但脑中却还在回味夏远的话。这段时间,她的信件几乎都会经过夏远的手传递,可是想不到他会这么用心地数着丛林来过几封信。王诗玉无奈地笑了笑,便拆开丛林的信:
小妹:
虽然刚刚放下笔,但我又忍不住提起。在劝慰了你的心,我却压制不住自己的烦闷。如果可能,我真的不想让你那颗载满重负的心在为我煎熬,但是除了你,我的一腔心事又不知同谁倾诉。
小妹,复读的生活太怪异了,而我们就是怪异的存在。我们就像败下阵来的战士,对即将面临的战斗既期待又厌倦。缺少了未经沙场的新鲜感,激情像燃烧过的灰烬,不知如何再复燃。老师们众口一词的那一句“你们是复读生”,像锤子一样一下一下敲击着我的自尊!而他们时时流露出的对原是自己爱徒的特别关照,让我不能不冷笑。我不是嫉妒,我们是有傲骨的人,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或怜悯。只是,在这些细微之处会触动我自卑的弦,让我怀疑自己能否在下一场战斗中一雪前耻。
想念的小妹,走在空旷的操场上,我就会想起我们共度的时光。回忆,大概是我在这里唯一的乐趣了。在等待中度日如年不是最深的煎熬,最深的煎熬是根本感觉不到日子在过,那是一种恐慌!我只有在想起你的音容,才能击退恐慌,才能感觉到奔走的时光,才能像孤狼一样,奔向前方······
小妹,原谅大哥的任性,但别忧伤! 念你的大哥丛林
王诗玉的泪水含在眼中摇摇欲坠!她干不了任何事了,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从容、淡泊的丛林,仿佛了悟人生的丛林,像兄长一样给了自己安慰和力量的丛林,灵魂也会身不由己地飘荡。王诗玉匆匆起身,拿起笔和纸,握着丛林的信奔出教室。此时,她的心中、眼中占满了丛林,她几乎与夏远擦肩而过,却视若无睹。
上课的铃声响彻校园,操场上空无一人,王诗玉再次打开丛林的信,一遍一遍地读着,每读一次,那字里行间的挣扎和痛苦就深一层,最后像凝聚的乌云密布心头。王诗玉高高地仰起头,一片干枯的树叶再也经不住北风的摧残无力地落下,飘飘荡荡落在脸上,有轻微的疼。王诗玉不知为何被这微不足道的力量震动,心头的阴云炸开散去,她觉得轻松许多,便走到一个长凳上坐下来,铺开信纸,涌动的思绪流水般泻下。
下课铃声再次响起,夏远又靠在教室的后门旁,轻轻搓着左手的手背,再一次想到王诗玉失魂落魄地在自己面前经过,他伸出手想拦住她,可她居然那么有力地撞开了他的手臂!他本想叫住她,却被落在手背上的东西制止。那是泪水,王诗玉的泪水!他的心被这泪水烫了一下,继而翻来覆去。就在夏远还在翻腾的时候,王诗玉又出现在他的面前,并且笑容满面。
夏远愣了一下,然后才道:“什么事儿?”
“中午的时候,帮我寄一下信,千万别忘了!谢谢!”
夏远接过信,意外地看着王诗玉,他如果没有记错,还从未见她在收到信后转眼就写了回信,也从未见她在把信交给自己的时侯如此叮嘱自己。于是,他好奇地把信举到眼前,反复地看。
“你在看什么?”王诗玉疑惑地道:“难道你偷听了电话之后还要偷看信吗?我警告你不要打它的主意,否则,我们的交集就荡然无存了!”
“你能不能把良心放在我身上一点,说话这么无情,天天替你跑腿总有点苦劳吧!”
“顺便的也要讨功劳吗?”王诗玉含着笑道。
“这种方便能顺便的人可不是我一个,所以说,脚能顺,心意可不能顺!”
“所以,我把你的好记在心里,现在,你要我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吗?”
夏远很少有哑口无言的时候,但此时他真的无话可说了。夏远拿着这封信耐到下课的铃声响起,便第一个冲出教室,不顾邓有哲的叫喊,独自一人拐到小路上。一个荒唐的念头已经在他的脑中盘桓许久,并占据了上风,于是趁着四下无人,他鬼使神差地撕开胶布,取出信纸打开,一排排公整稚气的字体映入眼帘。夏远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道:“这字,真不咋地!”
而后,他的目光开始关注信的内容:
大哥:
你的来信让我万份意外,仿佛一声惊雷击碎我的思想。我原以为自己是最了解你的,了解你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样。我一直认为我向你敞开心扉,你也如我一样展现你的衷肠。可我似乎太简单了,简单的以为我才有消化不了的痛苦,而那么坚信你没有排解不掉的忧伤!
我不敢再以“知己”比作你我,至少我没有资格。我不知道你还有多少的不可说,不愿说,在你让我可以开怀大笑时,你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大哥,我们之间为什么也会这样,是因为男女之别吗?因为你是男人就要在我的面前展现强大?如果是这样,你还没有真正的了悟人生!
大哥,我的语气激烈了,但它指责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我怪我自己一味地在你的世界里索取快乐,而看不见你的忧伤!大哥,我期待你向我倾诉衷肠,不要担心我,我比你想像的要坚强。我不知道还要怎样表达我此刻混乱的思绪,只有几句话送给你:
你如果是风就别忘记飞舞飘动的一切会让你有所感悟
你如果是雨请别在意泥土当绿铺满田野 希望成长在枝头
你如果是水可别害怕潮流柔软的力度一样可以走过起伏
大哥,不要怀疑,依然念你的小妹诗玉
看完这封并不算长的信,夏远的心情却起起伏伏。开始,他举得很可笑,人心怎么能够毫无保留?!可看到王诗玉最后短短的几句话,他仿佛看到两颗紧紧相依的心,在风雨中勇敢前行!他又多么想知道能赢得一个女孩儿坚定不移的信任、关怀和赞美的丛林到底是何许人物?他究竟写给王诗玉怎样一封信,能让她潸然泪下、举止失措?夏远有些不明白自己的情感,为什么在好奇之外还有更多的东西在心底滋长,他不应该为一个还没有决定去爱的女孩儿而羡慕、嫉妒一个根本不相识的人!夏远用力甩甩头,把信装好大步向宿舍走去。
然而,一直到晚上,夏远仍然没有从这种情绪中完全走出来。他避开邓有哲的纠缠,一个人来到操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