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医院,王诗玉含着泪水仰起头迎着刺眼的阳光,她非常明白秦珂的态度追根求底是因为什么!因为贫穷,让她失去被尊重的权利!她不害怕贫穷,甚至理解像秦珂这样的态度,毕竟人的境界有高低之分;她本来应该一笑而过,可结果还是容忍不了因为贫穷而受到的轻视和嘲弄!
王诗玉漫无目的地游荡,回想过去每当此时她都会向丛林一吐为快,可现在还有谁能够理解她的满腔情愫?夏远吗?不,就算他能理解,自己也说不出口!
王诗玉停在电话亭前,犹豫了很久,最终鼓起勇气拨通丛林的电话,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她想挂断,但丛林温润的声音让她一动不动地握着电话,无法开口。
丛林一连问了几声,不见回应,便试探地问道:“你,是诗玉吗”
王诗玉张了张嘴,深吸一口气才笑道:“是我!”
电话里明显惊讶了一下,但很快就传来丛林温暖的话语:“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你不会再主动给我打电话了!”
“呵,你好吗?”
“整日看千山暮雪,心静如水。你呢?”
“我的心情就像那首《青玉案》,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
“啊,”丛林似乎有话要说,但最后语气一变,“诗玉,这个地方我真的来对了,这里的淳朴,这里的自然,这里所有原始、古老、陈旧的一切,都给我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如果现在你能来这里,看着巍峨的雪山,婉转的古道,走一走古老的村落,听一听不懂的语言,用心去欣赏那被风沙吹出的皱纹里埋藏的笑容,所有的烦愁都会消散!”
“真是一个世外桃源!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我们的灵魂深处,都渴望一种与世无争的生活,所以才容易多愁善感,才在意蜚短流长!可是,怎么办呢?我们最终还是要落入凡尘琐事之中。”
丛林暖暖的笑声响起:“诗玉,我想告诉你的是一种安宁,而不是看破红尘!这个世上哪里真的有世外桃源,真正的世外桃源在你的心里,在你的心里给自己留一片净土,把你珍惜的一切放在这里,那就是你的世外桃源!诗玉,还记得你在信里曾和我说过的一句话吗?你说过我还没有了悟人生,你说的很对,如果一个人真的把人生看透,那世间的一切都不在话下,怎么还会去计较蜚短流长!有句话说的很对,大隐隐于市,那是真正的世外高人,不是看破红尘而是看透红尘。我希望将来的我们就是这样,做一个看透红尘的红尘中人!”
王诗玉郁结的心情豁然开朗,仿佛又找到曾经与丛林相处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像过去一样称呼丛林:“大哥,我到底是个女子,没有你那海一样的胸怀!”
“诗玉,你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最动人吗?不是你的坚强,也不是你的泪水,而是你胸有成竹、谈笑人生的时候!那种气势,让人觉得即便你一无所有,整个世界也不在话下!每一次想到你那种神情,我就浑身是劲儿,我想一个女孩尚且如此,我堂堂七尺男儿岂能甘拜下风!”
丛林不由自主的真情流露让王诗玉湿了眼眶,想到他的一片真情,刚刚找回的感觉又变了味道,于是,她不自然地道:“在你面前,我是不是经常信口开河、大话连篇!”
“我从来不认为你说的是大话,那是理想!我也有这样的理想,而且我们也绝不是说说而已。尽管在实现理想的路上,我们无法预知会迎来怎样的狂风暴雨,但我们不害怕,因为我们正在走过荆棘!”
“啊,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和我说出这样的话!大哥,能遇见你,我三生有幸!”
丛林开怀一笑:“‘人生若只如初见’,我们算是做到了吧!这是最美的相遇!保重,小妹!”
王诗玉放下电话,在老板异样的目光中走出电话亭。她理解这样的目光,这个社会还有多少人能理解这样的谈话?王诗玉微微一笑,身轻如燕,转眼就回到住所。
王诗玉打开门,就听见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她想到这个时间不会有人在家,便不假思索地推开卫生间的门。然而,眼前的一幕,让她震惊地忘记了一切!
短短的几秒钟,恍如时间静止。回过神来的王诗玉猛地闭上眼睛,随手关上门。剧烈的心跳让她出了一身冷汗,她不敢转动思维,因为只要转动一下,眼前立刻就会浮现出纠缠在一起的韩学和许可言!这是王诗玉生平第一次亲眼目睹这种男欢女爱,她不是传统思想的推崇者,她是新时代的追随者,尽管她坚持洁身自爱,但不代表她不能理解这样的行为。如果这两个人真的是热恋中的男女,她虽然尴尬但还不至于如此震惊,可她非常清楚韩学的女朋友是另有其人!就算他已经移情别恋,可两个人的速度也实在是超出了她能接受的范围!
王诗玉没有停留,不顾疲倦的身体转身出了住所,一口气跑到楼下。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也实在是没有第二个地方可去,她只能又转回医院找到马文心,拉着她奔出住院部,来到一个隐蔽的角落才停下。
马文心一头雾水,看着王诗玉苍白的脸色急切地道:“怎么了?你别吓我!”
“我真的被吓着了!”王诗玉用手捂着胸口,缓了一口气才道,“你猜,我刚刚看到了什么?你绝对猜不到!”
“那你就别让我猜了!”
“我告诉你,我发现可言和韩学的关系真的不正常!”
马文心望着王诗玉夸张的神情,哭笑不得:“哎,就这事儿啊?这话你不是早就说过吗?”
“不是!”王诗玉实在难以启齿,可不说憋在心里又实在难受,她有口难言地看着马文心,最后还是红着脸伏在马文心耳边把看到的事情告诉了她。
“我操!”马文心惊得口不择言。
“注意你的用词!”王诗玉被马文心的反应逗笑,“这回你理解我了吧!”
“让我惊讶的倒不是他们的苟且之事,而是他们选择苟且之事的地方,还真是刺激啊!”
“现在,我该怎么办,我怎么面对他们,我真不是有意的!我以为屋里没有人,我是听见水声才进去的!哦,天哪!”
“哎哎哎,你紧张什么,不好意思的是他们,你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
“发现一个不该发现的秘密,怎么能心如止水!”
“你根本不必这样,事情的好坏取决于人心,你觉得是秘密,也许人家根本不放在心上!你又何必和自己过不去!说实话,从一开始,我就对许可言没有好感,她的风流劲儿是从骨子里透出来!”
“文心,这么说话就太不厚道了!如果不是可言,我们不可能这么顺利地找到这么便宜的房子!”
“诗玉,难道干了一件好事就说明一个人的品性变了吗?我应该感谢她,但不代表就改变我对她的看法!”
王诗玉沉思片刻,释然一笑:“你说的也对!可是,现在我该去哪儿啊?我好困啊!”
“回去!就像什么也没发生,咱们也得学学装聋作哑!”
王诗玉没有立刻返回住所,她简单吃了点东西,游荡了一会儿就来到图书馆,看着琳琅满目的书籍精神一振,很久没有痛快地看书了!王诗玉坐下来就忘记了时间,当她再次抬起头时已经是日近黄昏。看着偌大的图书馆中零星地散落着几个人,王诗玉匆匆合上书,来到街上。九月的天明净高远,火一样的云霞映出的光彩像给城市披上了一件轻纱。王诗玉陶醉了,沿着马路慢慢地移动。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夜色慢慢爬上来,遮住了天边的云霞,她才加快脚步,回到住所。
马文心等得已经不耐烦了,一见她就怒气冲冲地道:“你干什么去了?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大姐,我拜托你下次干什么的时候能不能告诉我一声!万一你有什么事,我怎么交待啊!”
王诗玉神色安然,等到马文心质问完之后,轻轻笑道:“交待?你要和谁交待啊?”
马文心暗叫不妙,一着急说走了嘴,为了引开王诗玉的注意力绷着脸道:
“你别转移话题,老实交代,你干什么去了?”
“文心,我看转移话题的是你吧!我能干什么?就是出去走走。”
“走的挺远啊,都八点多了!外面有什么好景致,这么吸引你?”
“夕阳有诗情,黄昏有画意,诗情画意难道还不是好景致吗?文心,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你要和谁交待啊?不会是夏远吧?嘿,你还真替他监视我啊?”王诗玉笑道。
马文心终于绷不住了,笑出声来:“别说的这么难听,人家那是关心你!”
“不是,文心,夏远那是玩笑话,你千万不要当真!”
“不当真的是你!实话跟你说吧,夏远找过我,他可是特意交待让我照顾你!”
王诗玉恍然大悟:“噢!所以,上一次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暗示我给夏远打电话?那是夏远的意思吧?你都多久向他汇报一次?”
“告诉你也无妨,我确实和夏远联系过,没办法,是我答应他的!再说,你回来就没有联系过夏远,你不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吗?我都看不过去了!”
王诗玉索性坐了下来,伏在马文心的耳边:“你和我再说句实话,你们私自联系,都说了什么?”
马文心看着王诗玉质疑的眼神,不客气地推开她,认真地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你可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们都是关心你,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好像我们算计你一样!”
说完不理会王诗玉,走了出去。
王诗玉抿嘴一笑,心里流淌着蜜一样的幸福,对着马文心的背影道:“喂,她们两个呢?”
“不知道可言把冯梅勾搭到哪儿去了!”
“你不要总是这个语气!”王诗玉向韩学的房间看去,暗示马文心注意言辞。
“放心吧,我没有那么傻,现在屋里只有你和我!”
话音刚落,门忽然被打开,韩学笑着走进来:“你们两个在图谋什么?”
王诗玉与马文心面面相觑,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到:果然是隔墙有耳!王诗玉一见韩学立刻想到上午的事,尴尬着不知道该说什么。马文心明白王诗玉的心情便立刻接过韩学的话:
“我们在猜可言把冯梅带到什么好玩的地方了,让她乐不思蜀,都这个时间了,还不回来!”
“光猜有什么意思,你们想不想亲眼看一看呢?”
王诗玉打量着韩学,见他没有丝毫的不自然,才觉得马文心上午的话实在是有道理,如果自己再尴尬下去倒显得小题大做了!想到这里,她甩掉脑中所有关于这件事的想法,上前几步笑道:“你知道她们去哪里了?”
“可言能去的地方,我太清楚了!怎么样?有兴趣吗?我敢保证,你们绝对没有见识过!”
王诗玉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马文心眼睛一亮,询问她:“你说呢?要不我们去看一看,反正待着也很无聊!”
王诗玉还没有考虑清楚就稀里糊涂地跟着另外两个人出了门,韩学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片刻之后在一家酒吧门前停下。韩学的话一点没错,这是她们没有见识过的世界。站在门口,听着里面隐隐传出的奋抗的节律,王诗玉和马文心双双停了下来,一起看着韩学。
“两位,什么意思?都到门口了,你们不打算进去吗?”说话之间,韩学就握住王诗玉的胳膊向里面走去。
王诗玉像碰到厌恶的东西一样摆脱韩学的手,不自然地笑道:“我们自己走!”
韩学望着王诗玉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这个微笑让王诗玉想起上午的事情,她立刻躲开韩学的目光,回头对马文心道:“文心,要不我们回去吧!”
“都到这儿了,就看一眼吧!如果不是我们能享受的世界,那我们立刻就走!”
王诗玉不忍心破坏好友的兴致,在韩学的带领下推开酒吧的门。幽暗、模糊的气氛让王诗玉立刻警觉起来,镜子一样的地面仿佛没有尽头。震耳欲聋的音乐、尽情摇摆的男女,使屋内的空气变得燥热,可她翩翩在这种燥热中感到一股冰冷的气流,碾过光滑的墙壁、剔透的水晶灯,漫过流动的霓虹、精致的酒杯,从四面八方聚拢,刺激着每一个毛孔,让她忍不住打个冷颤!
终于,韩学在纷乱的人群中找到许可言和有了几分醉意的冯梅。王诗玉挨着冯梅坐下,看着她红扑扑的脸,悄悄地道:“你喝酒了?”
“是啊!”冯梅很兴奋,举着酒杯道,“你要不要尝尝?红酒,很好喝!”
王诗玉皱起眉头,不由自主地朝许可言望去,正好遇见她高深莫测的目光。
许可言在王诗玉看过来之后,微微一笑:“没想到,你也能来!”
王诗玉听了这句话,说不出是什么意思,只好回以一笑。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拿着一瓶酒走了过来,看到她们一愣,随后笑道:“可言,来朋友了?怎么不说一声!”
“她们是不请自来,你叫我怎么说呢!”
一旁的韩学风趣地道:“杨哥的眼中果然只有美女,我坐的这么近,你居然看不见!”
“你的这张脸还有什么看头儿!介绍介绍新面孔吧!”
韩学手一伸:“王诗玉、马文心,都是可言的同学!”
来人挨着许可言坐下,向一个服务生招招手,交代了几句,转过身来打量着王诗玉:
“诗玉,好名字,如诗如玉,只是不知道是怎么个如诗如玉!”
话落在王诗玉耳中,说不出的别扭,她的嘴角动了一下,谦虚地道:“有的人是人如其名,有的人是名不副实,我是后者!”
许可言看着杨北的眼睛在王诗玉的身上不停地转,心中一阵冷笑。像他这样整日混在浓妆艳抹的女人堆中的人,看到这种清新脱俗的面孔,就像是吃惯了大鱼大肉之后遇见一盘爽口小菜!她虽然和王诗玉没什么交情,可也不太忍心见到她被占了便宜。于是,便道:
“王诗玉,这里可不是咬文嚼字的地方!认识一下吧,这是杨北,是这的老板!”
王诗玉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杨北,露出几分敬佩之意:“那我该怎么称呼您呢?老板还是杨总?”
许可言冷笑一声,嘲讽地道:“你干脆叫他皇上得了!还杨总!我可提醒你,没事儿就别乱套近乎!”
这时,服务生把杨北交代的东西端了过来,杨北站起来拿着酒瓶绕到王诗玉身边,缓缓倒出一杯酒,没有放在桌上,而是递到她的面前,等待她接过。
韩学看着这个场面,煽风点火地道:“诗玉,你可真有面子,让老板亲自给你倒酒!”
王诗玉没有接过杨北手中的酒杯,而是慌忙地站起来,挥动双手:“不好意思,我真的不会喝酒!”
杨北微笑着继续把酒杯送到王诗玉胸前,王诗玉后退一步,顺手推开酒杯,因为心中升起的反感力气大了些,杯中的酒溅了出来,正好洒在临桌的一位男士的身上。王诗玉一声惊呼,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可她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就被转过来的面孔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