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羽沫跟在一号身后走着，她很难过，很想哭，但还是硬生生忍住了，绝不能给姐姐丢脸，她想着。
“我姐姐，一定很厉害吧！”丁羽沫看向一号的肩膀，这个男人是上校，至少应该是个小头目，他一定知道不少姐姐的事。
“嗯，”男人放慢脚步，跟丁羽沫并排而行，“你姐姐是位非常优秀的军人，她是英雄。”
“我爸爸也这么说，”丁羽沫的脸上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稍纵即逝，“可既然姐姐这么厉害，她为什么会死呢？”
一号的脚步微微一顿，又迅速恢复了之前的频率，“人总有一死的，早晚而已。”
是吗？丁羽沫垂下眼睛看着地面，没再说话。没多久，他们就走到了一栋白色房子面前。
“这里是我们的停尸房，每次任务结束，牺牲烈士的遗体都会运到这里来进行整理。”一号向丁羽沫简单说明，没有丝毫停留直接走了进去，丁羽沫紧跟其后。
一进门，丁羽沫就看到不远处有一群人正围着一个平台站着，他们甚至连衣服都没换，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血腥味。丁羽沫知道，她的姐姐就躺在那里。深吸一口气，她握紧拳头，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起不健康的青白色，但她依旧没有停顿，继续往前走着。
一号带着她直接走到那群人面前，看见他们，围着丁羽阳遗体的几人都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丁羽沫畅通无阻地来到姐姐的遗体前，看着姐姐那保存完好闭着眼睛仿佛还在睡觉的模样，丁羽阳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扑簌而下。
“一号，这是？”围着丁羽阳的几人一见到丁羽沫，看到她与丁羽阳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心里就大概猜到了她的身份。
见一号点头，几人都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红着眼眶，他们不敢看向丁羽沫，害怕看到她痛苦的目光。明明是一起去执行任务，他们回来了，丁羽阳却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其中的一个人才终于忍不住开口，出声安慰，“羽阳去得很快，一枪正中心脏，没有遭受什么痛苦。”
是吗？正中心脏，难怪那天她会突如其来的心痛，原来，她是感受到了姐姐当时所受的疼痛啊！丁羽沫咬紧了自己的唇瓣，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都出去吧。”见着丁羽沫在众人面前努力压抑自己的模样，一号对周围的几人挥挥手，率先走了出去。直到他们离开，丁羽沫才终于放声大哭。
她的指尖流连在姐姐的眉眼之上，泪水让她有些看不清楚。眼前静静躺着的，是与她一起出生的姐姐，是跟她相偎相依了20年的姐姐，是陪着她一起长大的姐姐！仿佛还在昨天，她还跟姐姐比试枪法，一起逛街，同喝一杯奶茶，同穿一样的姐妹装，玩着互相扮演的游戏；可是今天，姐姐却就这么躺在这里，不说不笑不睁眼，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此时此刻，丁羽沫才清醒地意识到，眼前这个叫丁羽阳的女人，将永永远远地离开自己，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陪她一起共享喜怒哀乐，共度日夜笙歌。
丁羽沫伸手拉起丁羽阳冰冷僵硬的手，将脸靠在她冰凉的脸上，“姐姐，你很冷吧？没关系，我在这里陪陪你。你都好长时间没回家了，妈妈特意准备了你最爱吃的清蒸鲈鱼，就等你回去吃呢！”她含着眼泪微微笑着，像哄小孩一般说道：“还有我最爱的水煮肉片，你不是总说我重口味要少吃辣吗？你要是跟我回家的话我就再也不吃了好不好？”
丁羽沫看着眼前毫无反应的丁羽阳，伸手一寸一寸地临摹着她的面容，“姐姐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呢，可是为什么我们的性格会相差这么多，要是你跟我一样该多好啊，平安的在地方大学长大，姐姐，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坚定执着地去追寻你那虚无缥缈的梦想？甚至就这样牺牲了自己？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一切真的值得吗？”她低声呢喃，即使知道自己的姐姐永远也不会告诉她答案了，但是，她依旧执着地想要知道。
丁羽阳的葬礼办得非常简单，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和羽阳的那些战友们参加。看着石碑上笑容灿烂的姐姐，丁羽沫一阵恍惚，她觉得有些孤单，世界之大，从此以后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了，不知道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灵魂存在，如果有的话，那么，姐姐的灵魂又会去哪里呢？姐姐是否会像自己一样，觉得很孤单？
“怎么还没回去？”正在丁羽沫看着墓碑发呆的时候，如清泉一般清冽的声音传入耳畔。
丁羽沫抬头，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男人，是一号。“最后陪陪姐姐，可能此去一别，以后再来就难了。”她开口，声音有些缥缈。
“是啊，”男人的声音也忽然低沉了下来，他的眼底有暗色一闪而过，“每年，躺在这里的人都在不断增加，可是每年，却还有这么多人乐此不疲地想进入我们小队。”
丁羽沫抬头环视一眼四周，这些林立的墓碑曾经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他们就像姐姐一样，有着爱自己的家人，有的甚至有了孩子，但是此刻，都只能孤零零地躺在这里，抛弃所爱，不知道死亡来临的那一瞬间，他们会不会后悔呢？
“值得吗？”丁羽沫问道，死了的人死了，痛苦，却留给了活着的人。
“怎么会不值得呢？”男人的声音里包含着沉沉的痛意，“你看，”他指着丁羽阳墓碑不远处的一座旧墓，“这里躺着的，是我曾经的队长，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潜伏在境外的大毒枭身边，最后为了一个人质挡枪而死，他的孩子当时刚满周岁，他的妻子至今未嫁，可是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从未怪过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丁羽沫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摇了摇头。
“因为在他们母子心里，他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捣毁了那个跨国贩毒集团，可能会挽救无数像他们一样的家庭；他救了的那个人质，也许也有家庭也有孩子，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别人的幸福，这就是我们的使命。”男人的目光变得悠远而又绵长，“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清楚自己某天可能会像他们一样躺在这里，可是，我们愿意用自己的热血去换取更多人的平安喜乐，愿意随时牺牲自己去捍卫别人的幸福，我们不是伟大，不是虚荣，我们只是知道什么是自己的使命，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要牺牲，总有些人要付出。”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要你们去牺牲？世界上的人这么多，不是吗？”丁羽沫的情绪有些激动。
“是，你说的不错，世界上有这么多人，不是我们也会是其他人。你姐姐，是个很优秀的人。”一号深深地看了丁羽沫一眼，转身离开。
丁羽沫讷讷地看着姐姐的照片，美丽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什么是使命？它就真的值得你们如此前赴后继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