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王少见地笑了笑,笑出声来,道:“我厉不厉害不要紧,重要的是你现在出不去了。”杨夂约暗自使劲,扭动着自己的身体,但束缚实在太强烈,杨夂约较劲儿半天还是一丝都动弹不得。他只得道:“小子在这里被囚禁着不要紧,小子凡人一枚,无所作为,但是却连累了菩萨您要跟我在这个地方一直待下去了。”地藏王沉吟半晌,道:“不要紧。”杨夂约道:“当真不要紧吗?菩萨,您可要知道,现在咱们都处于我的梦境中,我是不会在我清醒的时候放其他人进来的。”地藏王道:“我明白,我不会有任何帮手的。”杨夂约想点点头,但却做不出来这个动作,只好说道:“对,就是这样,所以说,菩萨您是等不到帮手的,要想把我困在这里,您……”杨夂约忽然感觉到束缚力变得比之前强了许多,强的他连嘴巴都快张不开了,艰难说道:“您也走不了。”
很不容易地说完了这一句,杨夂约就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地府的天空是红色的,没有蓝天的清澈,地府的土壤是红色的,没有黄土的厚实。不在人世间生活着的各种神灵们会感叹“人间是个好去处”,而在人间活着的人们却时常考虑死后的世界,忽略了眼前的美景。杨夂约知道了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也更加珍惜更加怀念在人间的岁月。
人间是个好去处,无论在人间干什么,无论人间的景色如何,从此刻开始,他都无比地期待与珍惜。所以,杨夂约必须离开这里。一股无名的力量从心底涌起,地藏王和杨夂约心里都清楚,谁的意念更强大,谁的意志更坚定,谁就能战胜对方,完成自己的目标。这是一场无声的战斗,比的是心性,是自强不息的精神。
杨夂约站在巨大的岩石上,慢慢地张开了嘴,慢慢地张开双臂,他的胳膊因为一边使劲一边被束缚而剧烈地来回颤抖,饶是如此,杨夂约的手臂还是渐渐地越张越大,他像是要用这破旧斑驳的手臂去拥抱可爱的阳光。他张开嘴,无声地呐喊着,空洞的眼睛也似乎被这没有一丝声响的声音所感染,徐然透出几丝光亮。
就像是被门夹住的小鸟,唯有竭力扑腾着翅膀,才可能重回蓝天。杨夂约现在就像是那小鸟一般,张开手臂,狂呼咆哮,为了自由而激烈地争取着。地藏王显然是愿力不足,无法完全困住杨夂约了,他极为罕见地大喊一声:“杨夂约,你为什么非要这样,非要回到那个你什么都做不成的世界?”杨夂约张开口,想说出来心底的理由,但那声音却发不出来。地藏王竭力施法,试图牢牢锁住杨夂约的行动,他额头上不仅细汗层出,现在全身上下都紧张起来,因为施法而抖动着身体。
但杨夂约的手还是不受自己控制得慢慢伸向身后背着的黑莲,他知道,若是黑莲被毁,一切的计划都将付诸东流。当下竭力施法,身上金光大盛,即使是背对着他的杨夂约都感觉到了身后的光芒。那光芒是如此纯粹,如此圣洁,甚至是有些炙热。杨夂约一时之间又是动弹不得。而且自己在一瞬间竟然萌生出了要在福地中享尽人间至福的想法,他在瞬息之间,似乎体会到了富人之乐,体会到了被所有人敬畏的至高自尊之感,体会到了权势的甜头,甚至还有男女之欢。杨夂约心里清楚,地藏王是在明目张胆地操控改变着自己的想法,若真的被这种诱惑打败的话,若真的放弃生还的想法转而选择妥协的话,那自己就真的无法离开这个地方了。
地藏王看杨夂约的行动已被自己控制住,立刻开启语言攻势,道:“杨夂约,如果你现在放弃离开这里的想法,同意以后一直待在这个地方的话,我会按照之前补偿你的计划,把你送到地府福地中去,我想你刚才也体会到在福地中会有的诸般乐趣了吧,你放心,我保证你能够安安全全地进入福地,不会被困在此等荒凉的地方受苦。至于你之前所说的角色扮演问题,那个福地本就是我造出来的,你要是对其中一些设定不满意的话,咱们可是商量着修改嘛。”地藏王就像是哄小孩子吃糖一般,尽力配合着杨夂约的感受。他松开了对杨夂约嘴部的控制,让他可以张嘴说话,从后面看去,杨夂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沉默不语,看不出他的一点想法。地藏王掌底愈加强烈地催动着法力,释放着宏愿的愿力。
杨夂约的眼前有如电影播放一般,看见了自己成为皇帝淹没在成堆成海的金银珠宝中,看到了自己被燕瘦环肥的妻妾们簇拥围绕着,看到了脚底下匍匐着的臣子皇儿。杨夂约看到这些画面式的直观场景,内心不禁动摇起来。地藏王语言攻势再起:“来吧,跟我走吧,在我这里你想做什么都能够做到,没有人可以阻拦你,你将会一帆风顺,无所不能。”地藏王就像是诱导人坠入黑暗的大魔王一样,用近乎蛊惑的声音敲打着杨夂约的心房,松懈着他原本的想法。
他能明显地感觉到,杨夂约的抵抗不再那么明显了,他知道自己这愿力起到了效果。杨夂约这边的确是动摇了,不劳而获,人间至福,能够实现一个人的所有愿望,这不正是世世代代人们的终极梦想嘛,为了权利为了生存每个人都在拼命地争取着。就算是皇上,也得每天坐在龙椅上思考着怎么安邦治国,还害怕着自己的江山被外族侵犯,龙椅不稳。但自己要是进了福地,还能有这些琐事缠身?那还不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杨夂约本来绝不会认同这样的虚假人生,但他此时想想,这样的人生有何不好?
一切都是真实的,我脚下这土地是真实的,我呼吸的空气是真实的,空中的太阳是真实的,囚禁在福地中的灵魂也是真实的,既然一切都是真的,那为什么我还要回到原本的那个世界?既然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那原来的那个世界呢?哦,这里是真实世界的话,那只能说明,原来的世界是虚假的了。既然如此,我为什么执意要去一个虚假的世界?而且在那虚假的世界里,没有这样美好的事情啊。美好的事情?美好的?在那个世界里,有什么美好的事物吗?有什么在福地中我永远也追寻不到的美好吗?
杨夂约眉目愁苦,他的思想正逐渐地在无形中被侵蚀,他想找到一个能让他坚定离开这里的理由,他在苦苦地寻找着。地藏王感受到了他的迷惘,还有他的痛苦。他的情绪并未松懈下来,而且正在做着强烈的思想斗争。地藏王觉得,现在若是再对他进行循循善诱的话,很可能会适得其反,现在应该沉默着等待着他的情绪安稳下来,那时候再说服他也不迟。当下地藏王闭上眼睛,感受着杨夂约的感受。
地藏王刚一闭上双眼,就立刻感觉到了那种苦苦找寻的辛劳与心酸,那种迷茫无助的感觉简直催人泪下。地藏王睁开眼睛,断开了与杨夂约的互感。这种像是在向他人求助的特殊感觉,若是在这种情绪中呆久了,地藏王怕自己的某些信念会变得动摇起来,所以赶快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