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世唯的解说下,伊依对南原高中大致有了一个了解,只是对于一向欠缺方向感的她,要记住学校内部各个部门的分布情况,在短期时间内实现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当伊依刚从班主任办公室回来看见教室里空无一人时,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下午的第一节课是什么,在哪里上,伊依完全不知道,没有人告诉她,也许是过于紧张,伊伊全然忽略了墙上贴着的课程表。
如果不是薛凯影找她谈话,现在恐怕早已和同学们在一起上课了吧。转而伊依又释然了,安慰自己,说不定他们上的课自己也许已经学过了。可是,还是有一丝难过涌上心头。伊依趴在课桌上,看着窗外的梧桐树,红了眼眶。
突然好想那个把自己送到学校的人,此刻,她在做什么呢?
伊依有时候觉得自己很神奇,不记得自己的妈妈和其他亲人,好像就是一觉醒来,身边的人就和自己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毋庸置疑。然而,有些感情或许不是与生俱来的,但是后天的陪伴足以弥补那些空白的时光。伊依记得,在美国的十年,陪伴自己最久的除了夏贤,就是林尚远,那个自己不知道该叫哥哥还是叔叔的男人,总是很真诚的告诉她,无论曾经经历过多么大的伤痛,总有爱能将它治愈。
伊依很想念他们。
很怀念曾经的大草原,洁白的云朵点缀着湛蓝的天空,草原上的牛羊无忧无虑地吃着草,微风悄然拂过小羊们的毛发,偶尔能听见它们发出满足的叫声,仿佛是在感激上苍,祈祷着未来会更美好。那时候,伊依不能开口说话,就每天看着那些羊群,聆听它们的故事。夏贤会坐在她的旁边,温柔地帮她梳理飘逸的头发,长长的辫子在阳光下散发出金色的光。林尚远会坐在草地上,捧着医学类的书,望着她们,脸上带有幸福的笑容。
那是回不去的时光。
虽然在当时伊依从未想过这是一种幸福,可是,当那种惬意的平静如今变成一种回忆时,它便变得弥足珍贵了。
伊依没有见过别的亲人,也不知道自己的家世背景,从她有记忆开始,就已经在美国了,对伊依来说,夏贤和林尚远早已成为了她生命中难以分割的亲人。而现在,他们都不在自己身边。
伊依是一个不会表达自己情感的人,准确地来说,她不知道应该以何种方式去表达。语言沟通对她来说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后来当开口说话不再那么艰难时,她却不再喜欢说话了。
习惯了无言的日子。
还好,夏贤从未勉强自己。这一点,伊依觉得很开心也很内疚。夏贤真的很疼爱自己,所以,她也要满足夏贤的愿望,放手让她去做她想做的事,只有自己不在她身边,她才有精力和时间去完成自己的事业。伊依知道,夏贤的理想就是她的工作,她的事业。
那么,已经进入南原高中的自己,也要好好地过,不能让牵挂自己人担心。
但是,几乎十年的“与世隔绝”,伊依和这个世界甚至这个国家都渐渐脱了轨,她所知道的生活常识少于普唐人,因为她所了解的世界仅仅来自于书籍和网络。十年里,除了夏贤和林尚远,她所接触的最多的便是穿着白大褂的美国医生。
伊依很不愿去回忆起在医院里的那三年,太压抑了。
空气里是永远都不会消失的苏打水的气味,每天泡在装满药水的大缸里,撕裂般的疼痛席卷全身,仿佛能感受到身体里的每个细胞在涌动着,肆机逃离。然后,换绷带的过程就仿佛是破茧成蝶前最难熬的时光,缓慢而痛彻心扉。一层又一层皮逐渐被拉扯掉,稍不注意,血肉模糊。那个时候的伊依,白天活在药水里,晚上困在梦魇里,逃也逃不开。
那应该是最痛苦的三年,一样的过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那三年,即使是痛到难以呼吸,伊依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每次夏贤抱着伊依去换药,从换药室里出来,夏贤的脸上,脖子上,胳膊上总是带着淤青。
那是小伊依疼痛到不能自己时无意间在夏贤身上留下的痕迹,事后伊依总是不敢看夏贤。夏贤抱着伊依,小声说,那些伤痕和伊依的比起来就像芝麻一样大,她不痛。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毫无预兆地,正如此刻,伊依的眼泪决了堤。